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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丨谢礼恒 摄影丨张士博 部分图片来源于成都画院 录音整理丨李佳泽 设计丨张涵 淡看画坛茫茫烟雨 堂庙之高 江湖之远 自有评说  丨沈道鸿 沈道鸿 （1947-2018） 成都人 四川中国画学会顾问 四川美协人物画专委会顾问 曾在国内举办过十六次个展 出版过八册个人绘画专辑 作品被中国美术馆、新加坡国家博物馆等文博单位收藏 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宋涤1994年在新加坡举办“亚洲华人名家绘画”联展上认识了沈道鸿。他备加赞赏在生宣上用于探索和开拓的沈道鸿并“让我看到了中国人物画的新创造。”他在一则《看中国人物画走向——谈沈道鸿的彩墨艺术》文章中提到：  丨1981年沈道鸿在凉山彝族自治区写生  丨1982年沈道鸿在草原写生  丨1983年7月 沈道鸿重返若尔盖草原在牧民家中 沈道鸿是位自学成才的画家，他自幼家境贫寒，十二岁就不得不辍学到社会上去打工，他卖过小菜，拉过板车，当过修路工……他没有机会到美术院校去接受正规训练，只是利用工余时间勤奋地学习，其艰苦程度可想而知。  他还爱好文学、历史。与他聊起中外名著，唐诗宋词，他如数家珍。1980年，他在成都画院组建时成为一名专业美术工作者。从此如鱼得水，更加勤奋作画，逐渐形成了自己的艺术风格，创作了一系列感人作品。沈道鸿能创作鸿篇巨幅，也能画盈尺小品。他题材广泛，画人物：帝王将相，才子佳人，文人骚客，大儒高僧，樵夫渔父，思妇征夫，古人今人，国人洋人无所不能。作为一个人物画家，通常还要会画山水、林木、鸟兽等，只会画还不行，作为配景还要处理得当，道鸿就有这个本事。”  丨溪山文荟图局部1 几年前，宋涤到香港办画展，与香港著名艺评家、收藏家、资深画廊经理人郭浩满谈起沈道鸿的绘画艺术。“郭先生称，就全国的人物画家而言。论综合实力道鸿应评总分第一。我赞同这个说法。郭先生又说：'不知为什么有些画家对道鸿并不十分悦纳。’表现出一副无奈的神情。'可以理解，不过这种心理带有种酸酸的味道。’我感慨地笑着。”  丨溪山文荟图局部2 沈道鸿是很注重国画艺术传统的画家，善于用充满东方情结的线条来塑造物象形体。“他喜欢用长锋羊毫，用苍茫、厚重，柔中带刚的线条来表现人物形体结构和虚实关系。更为可贵的是，他面向生活，针对不同的物象能创造出不同的表现技法，尤其是他创造出了崭新的色彩'笔墨’语言。 1 沈道鸿：穿过边界 2014年张仃先生八十岁《艺术成就展》上，老人家在前言中最后一句话是这样写的：“生长在一个有毛笔和宣纸，还有墨的国度里，真是幸运。”不辜负宣纸、毛笔和墨——这似乎是国画家一生几乎难以超越之目标。  丨溪山文荟图局部3  丨溪山文荟图局部4 “中国画表现的空间是意念，西方绘画的空间是生命。”与沈道鸿聊中国画，似乎会处处感觉恍惚。当下已69岁的他谈艺论道中像个数据库，不断细数西方绘画大师的作品名与绘画特点，并毫不回避其历史位置、艺术评价。他展开数幅尺幅巨大的国画，丈二或者长卷，印度人物或中国西藏同胞的形象珠玑在目，精细的人物刻画，并不回避任何水墨难点，手上功夫，心上探索，一看便知。 在对中国传统书画与艺术精神的回望中，他一直持谨慎态度，这个态度鲜明而独立，不绕不迂不藏不隐。翻看他2014年一篇浩浩大文《穿过边界》，一句话带着叩问意味： 丨1980年6月5日成都画院成立大会后的笔会上，沈道鸿（右）在观看艺术家吕林（左）作画 丨1984年省美协举办的八人画展8个画家与时任省委书记谭启龙、时任省美协主席李少言等合影（前排右二为沈道鸿） 成败对我个人并不那么重要，无非两种选项，要么退回单行道集体行走，要么过把瘾，玩一玩来劲的东西。怎样玩艺术都是自己的事，其实，并不需要以如此臃长的文字来表明观点。面对许多等待答复的疑问，何须用文字去解释？如果你画得很烂，任何言说都将是反讽。还是回到与自己画稿的对话中去，唯有作品，才是最好的表白。 2 边界 沈道鸿一直强调“边界”的穿越。什么边界？ “西方画家注重直接感受，对生命卑恭且自缚，受困于外存。中国画主张游目骋怀，舒解于内心，畅然作庄子逍遥游。”沈道鸿举例说，宁静、禅定、忘我、太虚、看云听水，这是中国画家修为的集体意识。西方画家把人物额头上的阴郁、颊边的泪痕、胸前的伤口、脚底的肿泡、每一块肌肉、每一个起伏，看作是感情、是音符、是呐喊和自白，并为表现它而纠结。 丨风停雨歇 48cmx48cm 2013年作 他告诉记者，曾在一个全国性的水墨画展上看到过一则序言：“水墨是中国的精神，水墨是东方的精魂，水墨是龙行天下的巨筏，水墨是建立当代东方艺术的地标。”——其实，水墨是物质，与西方的油彩一样，只有人心的干预，才能发生意变。他认为，中国绘画在形成自己的轮转体系和集体意识后，进入了单行道，抒怀寄兴也变成了合唱或传唱。这些作品可见两种，一是笔墨的戏剧性变化，二是图形图象的系统化。点击鼠标，中国画史系统立即出现了优美的模板，烟云林泉、寒江溪山、松壑草亭、雪霁幽谷、横桥野渡、晴岚叠嶂，其高雅、虚静、清旷的画境，可居可观可游。 丨荟图局部5 “相似的题材内容、相似的取势命题、相似的意境诗境、相似的格局章法和审美符号，横跨千年，这种传承式的表现，无论古代和现代，你都能在其中找到链接。”于是，中国笔墨家们将高深的功夫选择了游离，采取了玩味的态度，变得云淡风轻而没有关注生命本身。“郑板桥的竹子被抄写了近500年，你的眼中之竹心中之竹又是什么样子？八大山人笔下那些翻白眼的孤禽、孤鱼和怪石，和你得人生有什么关联？真想去追他的魂踪，过清孤的生活，步入空门，你干不干？” 丨溪山文荟图局部5 采访中，记者对沈道鸿不断强调自己在西画中的找寻、吸纳与领教印象深刻。从青年时代起他一直很用功，但他自认为有些徒劳，至今未找到属于他个人的方位，他甚至说近几年一直在让自己在圈子里边缘化。“早年被传统吓唬过，中国画论与历代学者把传统搞得那么玄乎，后来开始不安，不盲从成为他的出路。”作为一个不守规矩之人，既不顺理也不成章，打破规矩让他感到舒服。他后来从法国、意大利、俄罗斯等欧洲的美术馆走了一圈。 丨大宝森节的祭礼 146cmx280cm 2015年作 当你在青年时代就熟悉并深嵌入记忆而相隔了几十年才终于亲眼得见的作品，那份感动已不仅是狂喜。我差不多屏住呼吸仰望那一幅幅油画和雕塑，并尴尬地发现自己，几十年的艺术历程忽然变得荒芜贫瘠，几乎没有留下值得抚摸和经得起打量的作品。 丨1985年8月到雅安举办“成都画院作品展”，途径名山、宝兴、蒙顶山进行采风。左起第四为沈道鸿 沈道鸿沉寂了两年。随后画了一大堆素描和水墨稿，百来幅构思记录，苦思冥想如何突破。这个过程他自己看来不仅是艺术重建，“还有需要清空的名利心。” 丨唐人诗意 48cmx48cm 2013年作 他对人物造型、人体结构、对不同人种特性和个体差异的深入描写，已不是难题；对线型、质感、体量与色彩通过宣纸传递，也没有困扰；对大画面的整体控制、众多群像巨制的把持、细节的分寸感、色调的综合、主观意图与情绪植入也没有太多的障碍。沈道鸿坦承： 水墨趣味不是我要玩的，它可能承载不起那些坚实的体量。人物心理揭示，生命直白，肢体述说需要的是另一种语系。不好玩笔墨，它属于追求优雅的画家。或许再老一些，我也会凑合吟弄风月，当作遣性来玩。 丨金奈小镇的节日-150cmx170cm-2015年作 3 穿越 一直好奇，自我纠结良久的沈道鸿会以什么突破自己？当他走进广阔天地，无论是草原深处还是印度次大陆，是布拖山间还是云南瓦寨，是雪域大地还是藏传古寺，笔墨的经验顿时失忆，古人的“隐形镜片”即刻脱落。传统的招数开始无法破解他所面临的表现难题，他的变化迫在眉睫。 采访中他反复跟记者提到徐悲鸿和蒋兆和，前者提倡中西融合的改良主义，但他认为由于徐悲鸿不幸早逝，其对于笔墨与素描的合体在人物画上的探索并未完成，尚未形成体系，令人惋惜。蒋兆和对徐氏的主张有所推进，以一幅史诗级的《流民图》做出呼应，“但蒋兆和先生于明暗与形体的素描关系和排线的痕迹也未完全转化为笔墨链接。” 丨曾经相遇的人-从恒河到雅鲁藏布江采风手稿 280cmx100cm 2015 沈道鸿选择了国画中的技法进行加法处理。这和大多数国画家不断做“减法”不同。一笔下去，宣纸上浸透了，不能改，就需要相当的素描造型能力，还有对中国画笔意的应用，要对纸笔墨都很熟悉。由于原作太大，他拿出一叠作品的电子打印稿边指边说，“这一笔，就代表额头的阴影部分，一笔下去力道要刚合适，代表颧额和肌肉的关系。不像一些画家，这些部分是慢慢抹出来的，堆积出来的。而我是靠笔'书写’出来的。” 丨纳希克神庙三祭司-150cmx300cm-2016年作 丨墨丹杰里皇宫遗址广场的戏蛇人-150cmx160cm-2015年作 他讲求在创作中把中国画的语言和西方元素精巧结合。“我现在最想做的还不是这些技术问题，而是更宽泛更大的问题。我们现在品鉴画，赞赏的是用笔用墨用水用胶的高明，并不在意画什么，真实和深度已不是注意的内容，如何信马由缰才是审美的视点。如果一个画家想出格破局，那么，你不得不面对独行的崎岖。中西结合不是突发异想，更不是伸手可摘的果实。在宣纸上画油画绝非是最好的处方。如何相融，无痕手术从何切口？又如何缝合？” 丨走进若尔盖 180cmx290cm 2010年作 作为一个全国著名的人物画家，他考量的是对中国文明进程和社会形态有深刻表现。他认为中国几千年来没有出现过引起世界反响，为时代立传的宏大叙事作品。“在传统最成熟的时期，如宋元至清，令人叫绝的笔墨高手也只是山水花鸟大家。被推崇的陈老莲、任伯年的人物作品，都和社会生活无关。” 4 技术 于是，两年多以前，他把眼光放到了印度。他数度踏上那块神奇的土地并为之倾倒。回来后创作了数十件大尺幅作品。比如《甘露朝圣》是他多次到印度的画稿，刻划了近五十多个赤身的印度教徒、苦行僧的狂热行进。 我只做到了尽量让每一个形象完全不同，除年龄、体型、面部肌肉运动和表情，还指望每个人都在讲述他们的身世和境遇。我精心描绘他们的手、躯体、筋脉和四肢，想让每个部分都可以推敲。画面整体自以为还不错，人物之间的关系被节奏控制得还可以。对付工作我极为恭敬，如何在宣纸上呈现是我最大的纠结，时常深为苦恼：面部和胸臂还好办，人物之间的暗影靠什么来处理？色彩采用浓淡书写还是重彩？或学西方冷暖并置？怎样用线来勾勒人体的屈张和力量感？古代人物画的方法在此毫不管用，当代画家的手艺我都关注过，很易拆解。也有极少的人值得留意，但大多都相向而行且中规中矩。 丨甘露朝圣 250cmx230cm 2015年作 《等待凉风》是他喜欢的一幅画，印度民间音乐家拉迦琴师和他端庄的妻子在简陋的屋子里无语并坐等待风起。“我会小心画出拉迦琴，手工灯和雕花木箱的精致，受俄罗斯军事画家魏列夏庚的影响，借以来渲染东方情调的气氛。不加修饰的形象略显粗俗，朴质真切，让我稍有得意之感。需要一种徐缓收敛的线来保持画面的静谧，棕色调或许适合作品中那位平淡得几乎没有表情的男人。” 丨等待凉风-260cmx300cm-2015年作 而《神庙夕照》中的五个男人画得很酷。沈道鸿对美的认识在此找到了充分诠释，其中四个人令他偏爱，借此在造型上下了一番功夫。远处印度神庙的建筑雕刻看来的确让他倾心，他把它们当做肖像来画，不放过巨大高耸楼层上的纹饰。 丨马杜赖神庙夕照 150cmx300cm 2016年作 丨马杜赖神庙之门 150cmx300cm 2016年作 他自解最难画的是《喜马拉雅山祭》和《听经》。“见过成百上千信徒朝山的奇观吗？黑压压的人群错落俯跪于巨大山体上，如能把他们表现为雕塑般的暗影肯定会产生一种神圣的宗教感。可惜我的技术力量达不到，嵯峨狞厉的冰峰如何画出？把山水画的方法搬过来显然流于格式，中国画家就没有一个人把珠穆朗玛群峰画出色过。峰顶终年不化的积雪，低峰正在消融的山脊，被冲洗出暗褐的崖石闪光，望不见尽头的凛冽崎兀荒寒，和阵阵飞旋的流云，令人深信不疑神的存在，宗教的不可冒犯。不敢奢求自己能画得有感觉，无能让我深受刺激。” 丨贝利亚尔湖岸 150cmx160cm 2015年作 沈道鸿显然是一个特别看重技术的人，不少画家宁愿将技术和艺术肢解分开，并执意矮化技术取代之心象，得以我行我素天马行空。“我专注于结实的身躯和人体的缱绻或舒展，画出手的变化，当你能够精确地画出一只手时，它确实是技术，但你将这只手画得不仅无可挑剔，而能将细腻深藏的内心不安从指尖透出，这还属于技术吗？” 丨布勒姆古迹群的空地 150cmx168cm 2015年作 沈道鸿说自己不想画“小打小闹的风花雪月”的东西，“作为一个艺术家，回望自己几十年的人生，发现一片荒芜和贫瘠。一个画家一辈子哪张画能经得起大家打量？哪张画可以沉淀下来？没有，所以感觉自己有点悲催。如果时光倒流二十年，这一生我就愿画几张画，一是《波茨坦公告》，还有日本天皇在美国军舰上下诏投降的场景，但我感觉我现在技术达不到，如果我再年轻一些，我要去体验尝试一下。我甚至想画民国时代的人物，比如鲁迅，比如新月派三剑客。我觉得这些画可能留得下来，值得去画。” 丨金色草地 180cmx340cm 2010年作 丨戈德亚姆的佩饰 150cmx168cm 2015年作 沈道鸿在采访中感慨： 我曾悲观地讲，我们这代画家，成长期结束了，都在重复量化自己的过去。对艺术似乎没了期盼。可以说，百分之九十几的人没有更新和重建的艺术能力……现在，我家里生活条件很好，女儿也很争气，自己健康目前也没问题，为什么我花这么大的精力去做超越自己能力的事情？就是一种不甘。其实我觉得对一个画家的考验，不是以名利和收成来计算，是与美学的距离，是离它近还是离它远。一个画家，当被成名的欲望控制的时候，是很惨的。当你去追逐名利的时候，最后实际上选择了一个并不愉悦的生活。 沈道鸿《穿过边界》结语如诘： 淡看画坛茫茫烟雨，堂庙之高，江湖之远，自有评说：沈道鸿是中国一个不算糟糕的画家。 《尊前谈笑人依旧》 ——沈道鸿艺术大家谈 时间 9月11日（周六）下午 座谈会 14:30至1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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