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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房子

 昵称56163858 2021-09-08

老房子

年纪渐长,对某些东西越来越敬畏,譬如天地山河,譬如日月星辰,譬如风雨雷电,还有,譬如历经风雨沧桑的老房子。曾经在百年老房子里生活过、工作过多年,那安谧静雅的院落,气势恢宏的庭台,假山掩映的池塘,雕花精美的楼阁,绿树繁花的园圃,执拗地徘徊在心里梦里,缠绵在记忆深处。老房子里盛载的不仅仅是绵长的岁月,还有在里面居住生息过的人,他们的音容言行,他们的一颦一笑,以及与他们有关的点点滴滴,他们的曾经,他们的故事。 

那座黑漆斑驳的大门,曾经无数次地开合,送走了漫漫长夜,迎来了每一天的晨光熹微。或许,曾经有一个素净雅致的女子,在门楣下,送走了远行的亲人,之后一天天地在那里守望,任凭时光的风霜染白了青丝。

那条蜿蜒的廊道,架上的紫藤花开了一年又一年,藤蔓牵扯起的浓荫,装点了无数个静寂的晨昏夜午。或许,曾经有一个活泼好动的稚童,在这条长廊里奔跑着,嬉戏着,一天天长大,从这里走向或繁华或落寞的人生,再也没有回头。

那株高大的枇杷树下,长满了各种花草,蔷薇、月季、凤仙、绣球、杜鹃,姹紫嫣红。或许,曾经有一个雍容华贵的老妇,每天午后,会在一张摇椅上默默地安坐,听叶落的声音,看花开的模样,天地很静,心也很静,游丝般的思绪飘向何方,又有谁能知晓?

那架盘旋的楼梯,走在上面会发出咚咚的声响,老年人走得沉重稳当,年轻人走起来风一样的潇洒,两步并作一步。或许,曾经有一个勤勉持家的女人,在这里走上走下了大半辈子,楼梯上每一处扶手和每一根栏杆,她都细心地擦拭过,只到有一天,不再需要她的辛劳照抚,而那扶手上渐渐积起的灰尘,从此掩埋了一个时代的光泽。

那个青砖漫地的庭堂里,中堂条幅下的长长的条桌上,摆放着白瓷掸瓶、木雕屏风、青铜烛台,红木家具所构成的家族体面,彰显了簪缨世家的礼仪庄重。或许,年节时分,这里曾摆放了好几张硬木的八仙桌,合府上下在这里祭祀聚餐,杯盏交错,烟气氤氲,难得的喧闹声打破了深宅大院的沉寂。

那口老井在后院的西北角,井圈上留下了吊桶拉绳搓揉的深深印痕,江南雨水殷勤,俯首井边,仿佛伸手就可触摸到清泠的井水。或许,曾经有一个清纯如水的少女,对着井水期期艾艾地诉说自己隐秘的心事,迷离的眼神直落井底。

那条逼仄的备弄里有一个小门,进去是一间书房,书架上有许多书,线装的,青色的封皮;宽大的书桌上,文房四宝俱全。或许,曾经有一个银髯飘飘的长者,在这里挥毫写字,浓浓的墨汁,遒劲的字体,把岁月的流风乱云融进了字里行间。

…………

老房子是最好的历史见证。曾经在老房子里面居住过的人,都是匆匆过客。人们一拨拨地进来,又一拨拨的离去,风雨过往,物是人非,人走远了,可老房子还在原地伫立守望。那斑驳的大门还在,那悠长的过道还在,那宽敞的庭堂还在,那清幽的院落还在,那摇曳的草木还在,风声轻和,雨点淅沥。

当年居住在老宅里,有时夜半醒来,在浓重的黑暗里,在深沉的静寂中,不经意间会听到房子的木结构嘎吱的声响,乍听之下,会惊得人毛骨悚然。渐渐习惯了,知道这是老房子在睡梦中舒展筋骨的声音,不过是一时兴起,在岁月的寂寥处伸个懒腰而已。

今年春节,全家去了同里古镇,儿子为我们所订的住房是一间百年老房子改作的民宿,曲径通幽的过道进去,走过小桥流水,推开高大的庭堂合页门,右拐是一间雅致的厢房,打开两扇黑漆铜扣的房门,里面是一式的老旧家具,一张四柱大床占据了房间的一半,灯光昏暗,隐约间感受到一种凝重的压抑。爱人说什么也不愿意在这里留宿。有些诧异她的踌蹰,因为年轻时我们就在自家的老宅中平平静静地生活过好多年。爱人给出的答案是:这不同,这不是我们家的老宅,是别人家的。在这栋老房子里,别人家的先辈生活过多年,有他们走动的旧痕、起居的气息、谈说的余音。如果说,春夜有好梦,那也应当是别人家,而不是我们的。拗不过她,我们最终还是搬离那处已经付了不菲房费的老房子,到别处去住宿。

正是出于类似的原因,有人曾说,如果想买房子,最好不要去买二手房,因为那里面毕竟曾经安放过别人家的一段或好或不好的日子,还是不要去搅扰为好。

  2018年10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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