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窗外鸟在叫

窗外鸟在叫

春入深处，天亮得越来越早，才凌晨4点多，天边已蒙蒙然泛白，就听得鸟儿在窗台上叫唤起来，啾啾咕咕，叽叽喳喳，嘤嘤啭啭，呢喃絮语的，高亢激越的，曼妙婉转的，绵长悠远的，或独自吟唱，或遥相呼唤，或应答斗嘴，此起彼伏，给薄雾般的晨光曦微平添了一番勃勃生气。虽被搅了春夜的好梦，却又恐惊了这春早的天籁，便悄然起身，轻叩窗扉，意作友好提示。鸟儿们却浑不在意，啄羽振翅，兀自飞起，窜上了窗前的大树，把一串串清丽的笑声，织进了密密匝匝的浓荫里。过不了多久，鸟儿们又会返回窗台，依旧欢叫声声，仿佛在调皮地嘀咕：天亮啦，天亮啦，还不起床，懒鬼！

春困人迷糊，半睡半醒之中突然就觉着，鸟儿们是幸福的，平直的思维逻辑，简约的生活内涵，潇洒的处世态度，没有户口的约束、口粮的标准、买房的烦恼，没有求学的艰辛、职场的煎熬、事业的打拼，没有权谋的争斗、利益的计较、情感的纠缠，也没有政治的考量、道德的说教、法律的规范，更没有风花雪月的感伤、大漠孤烟的惆怅、诗和远方的矫情，从来不需要认真地思考一下“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这些个令人头痛的哲学命题。

只不过，鸟儿们的幸福，毕竟与整个社会生态体系的完善与否直接关联。在我们这片大地上，当人们的生活极其窘迫的时候，鸟们的日子也曾经很不好过。曾经有那么一段匪夷所思的时光，在林间草地上活蹦乱跳的麻雀，就被当作“四害”之一，全民动员痛打之，好些年月里几近灭绝。也曾由于食物缺乏，在保护和食用的抉择中，当年的人们下意识地选择了后者，用枪打，用网捕，油炸，清蒸，红烧，鸟们成了餐桌上的美味。今时今日，当看到麻雀们可以贴近散步的人们，悠哉游哉、专心致志地觅食，广场上的鸽子可以明目张胆飞到人们的手中抢食，让人无限感慨：世道真的变了，人与大自然和谐的意象正大踏步走近。

恍恍惚惚间，不由思绪散漫地遐想：在平实和谐的年代里，风调雨顺，绿树参差，春暖和煦，做一只自由自在的鸟儿也挺好的。至少，可以少却许多烦恼，不必老想着人际之间的勾心斗角，老防着无处不在的尔虞吾诈，老存着患得患失的内心纠结，不必假模假式伪装自我，提心吊胆防范别人，更不用因为一丁点儿没来由的事情，就弄得鸡飞狗跳、剑拔弩张、水火不容。

可惜，人们终究做不成鸟儿，人的世界鸟们弄不明白，鸟的世界人也不懂。世间从来就有那么多的无奈，既然身而为人，就必然遵循做人的一切规范。比如，不能由着性子，想叫就叫，半夜三更便不管不顾地吵吵；比如，不是哪个地方，都可当成自己的家，想攀哪根枝头就攀；不是哪个地方都可以找东西吃，贪心不足吃过了界，就会受到惩罚；比如，不是整天价莺歌燕舞，就可以了无牵挂地过日子，该做的事情还得去做，身背的使命还须亦步亦趋去地履行；比如，即便是最不好相处的同伴，也要尽最大努力去搞好关系、弥合矛盾，不是说你一飞冲天就可以了断所有关联；比如，起卧行走都要遵守约定俗成的一些规则，随心所欲，我行我素，是会被整个社会体系所唾弃的。鸟的世界是简单的，而人的世界之复杂，远远超出预想。米兰·昆德拉说：“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虽然同在一片蓝天下，就因为人类有了思想，所以，活得很累，很累。

迷迷瞪瞪之中，胡思乱想了一气，窗外已然天光大亮，真的该起床了。推窗看去，春风柔和，桃红柳绿，又是一个晴朗朗的好天气。既然成不了无忧无虑的鸟儿，还是该干嘛干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