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1 他叫郭铭。 我们是大学同学，同系不同班。起初我对他没什么好印象。 因为他的兄弟和我的室友谈恋爱，然后劈腿了。 我室友是个很温柔的女孩子，第一次恋爱就遇到这么一个渣男。 那还是满腔热血的年纪。宿舍6个女生，把渣男堵在宿舍楼下，一顿臭骂。 后来郭铭出来打圆场。他说，你们是要他俩复合吗？ 我说，滚，谁要和花心萝卜复合。 他说，那是想要分手费吗？ 我说，你欠打啊！把我们想成什么人？ 郭铭又问，那你们最终目的是什么呢？ 还真把我问住了。我们就是来打抱不平的，没想过到底要干嘛。 郭铭两手一搓，贱兮兮地说，如果只是骂的话，都快半个小时了。要不……各位女侠今天先到这儿，回去歇歇，容我备好矿泉水，明天再来。 宿舍有个特别爱笑的女生，扑哧一声笑出来，义愤填膺的气氛也就散了。 02 再和郭铭有来往，是一个很有钱的同学办生日会。 包了学校旁边一家酒吧玩通宵。郭铭在那像神棍一样，给人家看手相。 我的几个好朋友算完了，说准得不行，让我也去。 其实我是想让他下不来台的，准备他说什么我都说错。 可是他看了看我的手，特别惊讶地说，哇，不敢讲不敢讲。 我问为什么，他说，讲出来怕你生气。 我这个性子，最怕人吞吞吐吐，我说，有屁快放，我保证不生气。 他嬉皮笑脸地说，这是你说的哦。你马上就要有男朋友了。 朋友在一旁，八卦地问，谁啊？ 他大言不惭地说，就是我啊。 真的想给他一巴掌呢。 可是我保证过，不能生气，所以只好看着他，恶狠狠地微笑了。 03 后来，郭铭隔三差五来找我。 有时约我吃饭。有时约我去跑步。我也开始慢慢了解他这个人。 虽然他的兄弟不怎么样，但他挺单纯的。每天嘻嘻哈哈，没心没肺。不论别人夸他，还是骂他，他都欣然笑纳。 郭铭和我说，当初我带着室友去骂他兄弟，就注意到我了，觉得我特别仗义。 但是我这么厉害，他一直不敢追我，只是默默关注我。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自动送上门。 他说，知道不？第一次见你，我就被你杀无赦的气场震住了。 然后他又忽然收起笑闹的表情，很认真地说，内个……做我女朋友吧。 那已是初冬的11月。 我们坐在操场边的阶梯上晒太阳。郭铭裹着件李宁蓝色的羽绒服，一脸期待的笑容。 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怦然心动，不自觉地就点了头。 04 和郭铭在一起后，我发现他是真的很好。 不止是对我，而是性情里的善良。 公车上会很自觉地给老年人让座，路边小朋友的羽毛球挂树上了，他会拖下鞋，帮忙砸下来。 有一次，我和他去逛太原街那边的地下商场。吃凉皮时，看见一个男生和女朋友吵起来了。男生推了女生一把。郭铭正好在旁边，伸手就挡住了。 他说，你个大男人咋还和女生动手呢？ 那个男生比郭铭高半个头，长得也壮。要不是周围的人都说他，差点和郭铭打起来。 后来，我问郭铭，你打得过他吗？ 他说，看着悬。 我说，那你还管闲事。 他说，那也不能让他欺负女孩吧。 说实话，他让我挺刮目相看的。平时怂怂的，但关键时刻，又立得起来，撑得住风雨。 他是可爱的男生，也是可靠的男人。这一点，是他让我最心动的地方。 05 不过，别看郭铭平时嘴贫得要死，但是关于爱什么的，可就笨了。 他不太会说我爱你。当然，我也不太在意。 毕竟，我骨子里是个比较冷清的人。所以我们不太像平常的情侣那样爱来爱去的，反倒是天天打嘴仗。 是大三下半学期，我突发急性阑尾炎，疼得死去活来。他陪着我去医院检查。 手术安排在第二天。医生都说，切阑尾是个很小的手术了。但郭铭还是紧张得要死，守着我几乎一夜没睡。 第二天，我爷爷从老家赶来沈阳。 原本我还指望郭铭安慰下爷爷，可我从手术室出来，发现一直都是爷爷在安慰他。 我麻药的劲儿还没过去，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听他俩对话。 我爷爷说，小伙子，不用担心，我孙女啊，福大命大。 郭铭怂了吧唧地说，我不是没见过这么大阵势嘛。他把手伸出来，说，爷爷您看，我现在手还抖呢。 后来，郭铭和我说，他没怎么来过医院，各种检查都不明白。好怕什么搞错了，耽误了病情。他第一次发现，一个人把生命托付给你的时候，有这么大的压力。 我说，你别夸张行吗？谁把命托给你了，我是托给医生了好吗？ 然后，他拄着下巴，就生气了。 我连忙哄他，说，是托给你了，全托给你了。 他一瞬就开心了，说，我是爱你才会有这么大压力好吧。 06 我这个人，特别怕矫情，特别怕肉麻。所以从来不会说爱你，也怕别人说爱我。 但是，那么不经意地听到郭铭说爱，真的是心头一暖，无比受用。 原来真爱一个人，就没有矫情肉麻这一说。 爷爷说，这个男孩子可以的，好好跟他处。 说起我爷爷，和郭铭才叫“一见钟情”。 我住院那十天，他俩打得“火热”。从国际局势，谈到家长里短。爷爷还把我们家的情况介绍了个遍。 是的，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了智利打工了。我是由爷爷一手带大的。所以我不太喜欢讲自己家里的事，有卖惨的嫌疑。 但郭铭听了我的身世后，竟然还挺羡慕地说，你可真幸福，有一个这么疼你的爷爷。 我发现他总是往好的方向看，在一片废墟里，也能找出块彩色的玻璃来。 而我和他，正好相反。凡事都往最坏的方向想。 也许是因为父母很早就离开我吧。当他们的承诺一遍一遍成为泡影，我也就变得不敢再奢望。 大四前的那年暑假，郭铭约我去他家玩。他家也在辽宁，是个十八线的小县城。 他有个姐姐，已经出嫁。家里只有妈妈。 之前，他给我打过预防针。他爸早年出轨，抛家弃子。妈妈精神上受了很大刺激。 他说，我妈要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要多担待。 其实他妈妈还好，除了略显亢奋，一切都还正常。她见到郭铭带女朋友回来，很高兴，做了一大桌子菜，还介绍邻居给我认识。 但到了晚上，她忽然就来了脾气，揪着郭铭的胳膊问他，你是不是要跑？你是不是和你爸一样，要丢下我不管？ 郭铭笑嘻嘻地哄着她说，没有，没有的事。 可他妈妈根本不听，又哭又闹，还动手打他的头。我本来要过去帮忙劝的，可郭铭对我摇了摇头。 那天晚上，安抚好了他妈后，郭铭来找我说话。 他说，我带你来，就是想让你看看我家什么情况。免得以后感情深了，不好分。 那是我第一次听郭铭说灰心丧气的话。 我靠在他肩头说，傻啊，知道了，我就很想疼你了呀，怎么会分呢。 郭铭咬了咬下唇，说，只要你不嫌弃我家，这辈子，我一定要娶到你。 07 可到底是年轻啊，完全没想到爱情之外的，现实中的问题。 我能离开爷爷吗？当然不能。而郭铭能远离妈妈吗？显然也不行。 临近毕业，我们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可是无解。最终只能各回各家，选择异地恋。 我爷爷说，你不用管我了，我又不是老得不能动。 我只当他没说，当初我爸叫我去智利我都没去，现在怎么可能丢下爷爷。 刚分开的那段日子，最难熬。每天QQ视频，下了线就想掉眼泪。 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 每天互报平安，说相思的话，然后上床睡觉。 我们心里都知道，越拖越没有未来，但谁也不说破。 半年时间，他借着假期来找过我两次，余下大部分时间，都是靠QQ。 后来他姐姐给我偷偷打了电话。 她说，郭铭这个人比较轴，你是女孩子，应该明白。男孩子不怕拖，事业稳定了，30岁找老婆也没问题。女孩子就不一样了，为了没有结果的爱情熬下去，吃亏的是自己呀。 我说，姐姐，劝分可以，但别说什么吃不吃亏。女孩子有事业，30岁找小男生的，有的是。 那天挂了电话，我就和郭铭提了分手。 心里是真疼，可嘴巴也是真硬。 我把他姐姐说的理由，原封不动地讲给了他，他就没词了，甚至都没挽留。 郭铭只说了一句话，你说得对，是我太自私了，没有责任心。 我等着他说下文，结果他就下线了。 我看着电脑屏幕，发了好一会儿呆，心脏仿佛开了无数道小裂口，一呼一吸都会疼。 08 我想，郭铭断得这么干脆，心里大概早就想分了，只不过在等我先开口。 毕竟，男人比女人更现实。 只是我没想到，四个月后的一天，他拎着一只大箱子，突然出现在我公司门口。 下班的时候，我看见他，吓了一跳。我问，你怎么来了？ 他说，我来投奔你了！ 原来这几个月，他一直在给他妈妈和姐姐做思想工作。 他说他准备来这边发展，考个公务员。 他查过了，有职位是向全国招考的。等他稳定下来，就把妈妈接过来，到这边养老。 郭铭说，反正我妈在老家也没什么朋友，换个地方，说不定能换个心情呢。 我听他滔滔不绝讲了半天，问，咱俩已经分手4个多月了，你突然找我，怎么不先问问我，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他一脸惊恐地说，真的假的？你别吓我！ 我本来是气他先斩后奏的，可是看他脸吓到变形，忍不住笑出声。 没办法，看着他想方设法爱我的样子，我怎么可能气下去。 我抱着他，吻了他的脸。 所有的烦闷，都在这一天一扫而空。 09 后来，就真的很顺利了。郭铭在这边先租了房子，一边在补习班教书，一边备考公务员。 第二年，成功进阶。我们的婚礼也就拿到日程上来了，定在一年后。 一是想先把工作做稳了，二是买房子，筹备婚礼也要时间。 他妈妈来过几次，还蛮喜欢这边的环境。因为可以看海。 其实挑房子就挑了大半年，地方好的，贵。价格合适的，户型又不好。还要装修，还要买电器。真是烦不胜烦，却也乐在其中。 婚礼我们就找了婚庆公司一条龙。 拍婚纱照时，还出了点小插曲。摄影师问我们，你们俩拍婚纱怎么没戴婚戒呢，没买啊？ 郭铭说，买了呀，没办婚礼呢，还不能戴。 摄影师一脸疑惑地看着我说，你天天跟着他，不会被气死啊。 我被逗得哈哈大笑。 其实郭铭就是这样的人，平时随随便便，但有些事，却极度较真。 比如，许下的诺言。比如，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娶到我。 10 有关我与郭铭的结局，我想尽量讲得轻松点。 因为就像爷爷说的，郭铭是个爱笑的人。 那是个意外。 那天，本来打算去外面吃饭。但我因为工作上的事，晚下班了10分钟。 而郭铭刚好早下班，于是我就说，你回家做给我吃呗，想吃你做的红烧带鱼。 郭铭回我，好啊，小馋猫。 可他去菜市场买菜出来时，路边停着车，他从车头的位置跑出去的一瞬，刚好一辆货车开过来……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他已经昏迷了。 抢救了三天三夜，没有了希望，只剩下机器维持着无用的生命。他妈妈和姐姐都来了。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放弃。 停机器之前，医生让我们进去看了看他。 他的眼睛，微微漏着条缝，闭不紧，肿胀的大双眼皮，就像只悲伤蛙。 我只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就哽咽得说不出话。 忽然，我看见郭铭的手指，一颤一颤地微微敲着床。 我忙喊，医生，医生，你快看看，他还有救。 而他有些疯颠的妈妈，此时却格外镇定。 她拉住我说，让他好好地走吧。 郭铭终于躲到我追不着的地方了。 11 郭铭离开后，我崩溃过。 因为回忆太过美好，现实就会极度惨白。 很多时候我都在问自己，如果那天我没有晚下班，如果那天我不去他那吃饭，也许郭铭就能躲过那辆车了。 我陷入深深的自责里，出不来。 是爷爷帮助我走过了最难熬的日子。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不是吗？ 有段时间，我特别想梦到郭铭，可就是梦不到。后来有一天，清晨时分，迷迷糊糊地，游离在醒与未醒之间。 我依稀听到有翻抽屉的声音，我随口问了一句，干嘛呢？ 有个人说，我戒指呢？ 是郭铭的声音。 我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梦也就醒了。 房间里空落落的，微明的晨曦，弥漫着微蓝的光。 我忽然就想起郭铭离开的那一天了。 他微微颤动的手指，是无名指吧？ 他是在向我要戒指吧？ 他是想在生命最后的一刻，娶到我吧？ 我慌忙翻身下床，从抽屉里找出婚戒，戴在无名指上，心就慢慢地平静了。 从此，我再也没有脱下那枚戒指。 它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贮藏着往昔温暖的光晕。 许多年后，朋友说我，你戴着它，怎么还有男人追你？ 我不知道要怎么说。 其实，我有一个疼爱我的爷爷，有一个深爱过我的男人，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人了。 人生至此，已别无所求。唯愿记忆不减，深情不散吧。 因为被郭铭想方设法一丝不苟地爱过我，便很难相信未来岁月里，还会有第二个人，能像他那样爱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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