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日出

 云梦山房 2021-09-11

    梦浸透了恐怖,泪在眼眶酸楚膨胀时,意识到自己的肉身安稳地横陈床上,并不是窒息在黑暗浓稠的泥淖羁绊中。

    心跳加速达到临界点,耳畔洪大沉重的心跳声震得床铺也似乎在颤动。刚刚,四肢困于泥浆,浑身受限,无法前行,不能说话,连思想也被泥水侵袭、阻滞,这梦境,历历、赫然重现于正在苏醒的意识。

    眼皮被粘胶封闭一般牢实,力睁不开。没有光。周遭一片柔软细腻的黢黑。自从明确自己踏实躺在床上,在心脏剧烈的敲打、撼动下,我已经坦然地接受这深夜的沉沉黑暗了。

    因为缺乏足够安全感,对外界充满不信任,遂加固钢窗,紧闭门窗,再封上严密的布幔,完全隔绝外界人间七色光和烟火气、连百鸟争鸣啁啾都遥远而隐约。为的只是圆一个白痴的梦,却不曾想陷入噩梦的泥淖不能自拔。

    那时候,即使漫天霞光和云彩,于淹在噩梦的泥浆中抵死挣扎的人有什么用呢?又有什么意义?现在,肉身平置舒适的卧榻,意识可以轻松自由地感受周遭的静谧、安好,那些要命的因素似乎暂时遥远甚至根本就不存在。虽然没有光,黑是黑了些,能够活着,活着,就闭着眼睛,就当是从此瞎了眼,与光绝缘,又有什么关系?

    终于深透骨髓地理解了"好死不如赖活着"的实际而真切的涵义。

    黑暗虽然深邃,我亦不知道发生了多少难以言述的故事,但我能确知有边。当意识逐渐清醒到明朗的时候,这个边就越来越清晰。

    一觉入梦,夜应该已经过去了,现在该是黎明吧!

    起身,定神,下床,双手摸素,轻步擦地。

    摸近南窗,撩开窗帘,天光乍泄,竟然有辉煌的感动。朦胧中,窗外山上堪称漆黑幽暗的森林在天光中纤毫毕现:棵棵参天木站成挺拔的样子,簌簌风声是这大山的呼吸吧。东侧山脚暗河外泄的哗哗水声也证明着一切如常。白天那些灵动松鼠、飘逸的蝴蝶、忙碌的蜜蜂、争吵的百鸟此时都还在各自安好宁静的家里做梦吧!但愿它们都有一个不急于醒来的美梦。

    呱!呱!呱!⋯⋯

    溪水潺潺,应该是一只老大的蛤蟆在水边哪个罅隙或幽洞里有一声没一声地招呼。不紧不慢,高一声、低一声,或者是两个?

    天就要亮了。

    我已经完全确信:自己仍然新鲜地活着。新的一天仍然属于我,这真是了不起、了不得的好消息,尽管这消息只在我鲜活的身体里和意识中传递,但是,已经很有热血沸腾的感觉。

    打开房门,爬上露台,坐上朝东的椅子,山上东天晨曦乍泄,我所有的感动顷刻荡漾在晨光中,沸腾在胸臆里。

    溪水沽沽湍急,起激水冲潭的轰鸣。

    邻居家小孩哭尿,哄着,逗着,嘘着。

    有鸟在林间扇翅膀,不是远飞,就是这儿、那儿的腾挪。

    那蛤蟆不呱呱了⋯⋯

    云呈酱色,聚集在东天,似乎只是为了阻挡或者掩盖太阳,掩蔽阳光,头顶、南天北天玉石般洁净剔透,浮着、漾着淡白的晨光。露台茂盛花果肥绿的叶片柔软地反射着天光,我安然端坐,充分享受天地间关于我这个微末、平凡得有些无聊的生命活着的证明。

    我都能听到时光倏忽略过天地万物的响。

    这时,酱云透出火亮,如燃透的一大堆黑炭一样被烈焰撕裂、烧红,利剑一般的光柱从山那边呈放射状刺向西南北边天际,蓝天瞬间如同瀚海汹涌起红波,也不知一下子忽然从哪里浮涌出漫天被撕得稀碎的黑云。

    鸟们在森林里活跃起来、热闹起来。

    透过对面山顶游树林,我看到,太阳出来了。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