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来办案，都讲口供。
问出口供，签字画押。
围绕着冤狱与签字画押，花样很多。
西汉初期，一度很是剽悍。
贯高曾想行刺刘邦，问案的试图搞扩大化，把贯高的主人张敖牵连进去，逼打贯高，于是“榜笞数千，刺身，身无可击者”。身上没下刑的地方了。刘邦也佩服他的硬气，这事后来没扩大。
汉武帝的廷尉杜周曾直白地说：“不服，以掠笞定之。”
不供，打到你供。
所以西汉大将，都不太乐意被刑讯。李广觉得自己六十多岁了，“终不能复对刀笔之吏”。自杀了。
之前汉景帝时，周亚夫因为儿子买点陪葬用的甲，都被拉去问话。
著名对话如下：
廷尉：你买盔甲是要反吧！
周亚夫：我买盔甲是为了陪葬！
廷尉：你在活着时不反，死了也要在地下反！
于是廷尉“稍侵辱之”，这四个字不忍细想。
总之，经过各色折磨，周亚夫知道真没活路了。绝食五天，吐血而死。
这种作风，当然很是过分。所以后来隋朝文帝时，有所谓：
“至是尽除苛惨之法，讯囚不得过二百，枷杖大小，咸为之程品，行杖者不得易人。”
问案子还是可以打的，但有限制，不能无限延续下去。
规范化，合理化。打不出就是打不出，不能无限逼人至死。
也算是一种进步吧？
所谓讯囚不得过二百，大概因为杨坚相信：二百以上，什么话都说得出来，说是你让恐龙灭绝的，都肯认了。
作为对比，后来武则天用过一段时间酷吏。来俊臣和周兴设过一大堆刑具。有名的自然是请君入瓮，把人活煮了。其他刑具名字花里胡哨，比较有意思的是：
“求即死”、“死猪愁”、“求破家”……
上个刑，都求快点死了，死猪都要发愁了，都求着快点把自己全家破了，别受这罪了——这就是超越人类忍耐极限的折磨。
到这程度，什么不肯招？可这问出来的，能是真相吗？
话说，真的不肯招怎么办？搞冤狱的人也头疼。
按《宋史·岳飞传》，秦桧搞岳飞，先让何铸去对付，岳飞让何铸看背后“尽忠报国”四大字，何铸查了案，知道岳飞冤枉。秦桧急了，改命万俟禼这个王八蛋去审。
意思很明白：就是要问出岳飞的罪过为止。
敢情，问案也有KPI。
结果是：“飞坐系两月，无可证者。”关了岳飞俩月，问不出什么来。
终于“岁暮，狱不成，桧手书小纸付狱，即报飞死，时年三十九。”
问不出来，拖久了会糟糕，那么弄死算。
秦桧是个王八蛋。
可是设身处地，岳飞有破局之法吗？没有。韩世忠跑去逼问秦桧，秦桧一句莫须有挡过去了。
细想来，确没别的解法。
上头说了，来俊臣那种王八蛋去问案，往往是死局。
想来想去，只有两种破法。
一是，有一次，武则天自己的儿子、李隆基他爸爸，后来的睿宗李旦，曾经被牵扯进来，眼看要出事。
他手下乐师安金藏为了鸣冤，持刀自剖。这事太惨烈，惊动了武则天，过来慰问了，才算过去。
真得险些搭上一条命，才能换来清白？
再是聪明人，也只能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们都熟悉的狄仁杰，自己也被告反，捉进去过。面对的还是来俊臣那堆“死猪愁”。眼看是个死局。
怎么办呢？
狄仁杰没等来俊臣们上大刑，先大叹：“反是实！”来俊臣一看，好，挺乖的，认了就好。于是手上稍微宽了点。
狄仁杰于是求了笔和砚，拆被头帛写了冤状，藏在棉衣里，说天热了，棉衣自己用不着了，让儿子狄光远带棉衣回家，儿子拆了棉衣，得了冤状——像不像传说中汉献帝的衣带诏？
狄光远拿着冤状就去找武则天。武则天于是召来狄仁杰，问他干嘛承认反。狄仁杰回答得很实在，也很苍凉：
不承认，就被打死了。
好在武则天也是明白人，狄仁杰这才逃出生天。
大概吗，遇到一心要做成铁案的死局，忠正如岳飞，也无可奈何。
要么舍出一条命，如安金藏这样——但这也不值得提倡。
聪明如狄仁杰，满脑子主意，也只好先假装认罪，伺机再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还得赶上武则天不是糊涂虫，才能翻案。
很悲哀，但在古代，也只有这种不得已的法子了。
至于包龙星能成为八部巡按，重新为被打晕后被按着手画押的戚秦氏伸冤，那是美好的童话，现实中实在太少了。
毕竟在周星驰另一部电影里，这才是狄仁杰和岳飞们，面对的更普遍的真相：
作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