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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住记忆】收废品的老张(下)

 文化宁海 2021-09-14

连载之二

那时候,老张的父亲整天提着一杆长秤,老张挑着一副担。老张的父亲穿着粗麻上衣,腰里扎着一根绳,既可系衣服,又能捆废品。老张则穿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不合身的中山装。

老张的父亲毕竟是从小混迹于江湖的人,见过三教九流、五行八作,也跟人学过一点收废品的偏门伎俩。一般的鸡毛、玻璃碎、破鞋、破衣裳他都称量实足,买卖公道。可一收到铜、铝等值点钱的,老张的父亲那点偏门伎俩就会用上了。那时,家家户户缺铜少铁,万不得已的时候,也会拆下柜子上的铜配件来出售,换点救急的钱。

七十年代,黄铜就一元二角一斤,每次称铜铝时,老张的父亲就会顺溜地操起平时称铜铝的那杆短秤,秤砣是被老张做过手脚的,稍许偏重些,但偏的很轻微,这样称每斤黄铜就能占到半两的便宜,也就赚了六分钱,可那时候猪肉才三角六分一斤。

老张以后收废品发迹了,有时也会在朋友间说起这些往事。但人们往往也会原谅当一个人在实在的贫穷时,曾经耍过的无伤大雅的小把戏。

老张父子平时走门串巷是行商,但到了每周的礼拜天,他就会坐在春浪桥上当坐商。老张的父亲就会把那杆秤,挂在溪椤树伸向桃源路的粗大的树枝上,谁送来废金属、纸板箱、牛骨头等,就会在树枝下称。每当称毕,溪椤树枝下老张的父亲总会拖着长音大声唱道:

“废铁八斤。”

“纸板箱二十斤。”  

“牛骨头三十斤。”

“旧衣裳鞋爿十五斤……”

老张就会顺着父亲的唱声,负责付钱和计帐。

收废品

经过多年的经营,老张父子有了些积攒,就离开了春浪桥桥下的破木船,上岸了。他俩在水角凌北面租下了一个老旧的四合院子,住人又收废品。花子阿四还是光棍一人,也就跟着住在西厢的一间屋里,屋里住人,屋前放废品也收废品。

在春浪桥桥下破船上住时,贫寒潦倒,也没有小泼皮来欺凌,搬到水角凌后,老张父子有了点家业,就惹来了几个小泼皮经常上门敲竹杠,开始老张父子就让着,今天给几盒烟钱,明天递个酒钱,但时间长了,敲诈次数多了,老张父子也就实在无法承受和忍耐了。

一天,老张父子和花子阿四三人商量着,商量出一个办法来。此后,每当小泼皮来敲诈时,花子阿四和老张就抬出一块磨刀石,阿四拿出收废品时收来的一把一米长的大砍刀,坐在小矮凳上,目不视人,只是使劲地“嚓嚓嚓“响地磨大刀,磨得起劲时,还会亮起嗓子唱赣剧,他斩钉截铁地唱道:

“多亏了皇兄郭子仪,”

“才斩了安禄贼子的首级。”

开始一、二次,小泼皮们以为只是偶尔碰上阿四磨刀,但几次过后,这些小泼皮们就从“嚓嚓嚓“的磨刀声中,和老张父子血红的眼珠子里看到了血腥。从此,小泼皮知趣地退怯了。

那年,老张已是个二十五岁的小伙子了,已到了晚婚的年龄,老张的父亲也自然着急地张罗起老张的婚事。

他们家隔着一条墙弄,对面左侧的不远处,住着一对母女,长得都好看。虽是邻居,平时两户人家倒也没啥多的接触。这母女俩靠的是在县前街卖大饼油条营生,不知道真是她们母女大饼油条做得好吃,还是因为都长得好看,反正她们的大饼油条卖得好,还来不及做。

她女儿上过初中,已经二十出头了,人长得雪白粉嫩,就好像是画上的水粉人一样好看,人称水粉人。老张喜欢水粉人,是因为水粉人长得漂亮,老张的父亲自己不识字,则喜欢媳妇有文化。

水粉人

老张每天早上都要去县前街 ,在水粉人的摊上买大饼油条。水粉人卖的大饼,是放在一个生有碳火的筒壁里烘的,油条是放在油锅里煎的。

水粉人煎油条,她母亲烘大饼,每天早上摊前是要排队才能买到。每次老张也总是规规矩矩地排队,不因为是邻居就去插队“开后门”,倒是水粉人每次看见老张排队,总招呼他,要他到前面来先买,但老张总是憨厚地笑着说:

“我排队,不耽误工夫的。"

每次老张从水粉人手中接过大饼夹油条时,都会借机和水粉人搭讪上几句。

老张能从水粉人眼中读到异样。

大饼摊

一天,老张的父亲找花子阿四说,儿子年纪不小了,他喜欢墙弄对面的水粉人,你去说说媒。花子阿四就屁颠屁颠地去找水粉人母亲,水粉人父亲早亡,母女相依为命,水粉人的母亲平时是不大愿意和光棍人搭腔的,但一听说阿四是为老张来说亲,也就热络了几分。

平素里,母女也注意着墙弄对面的老张,小年轻不错,起早摸黑干活勤快,虽然老张不是高大魁梧,但也身板挺拔,人模人样。水粉人也愿意。只是小镇上的人嫁女一般不喜欢嫁给江西、安徽过来的外地人,但老张父子勤劳治家,家境还算殷实 ,也就不会亏待了水粉人。

晚秋了,老张家门口那株高大的红枫树,树叶火似地红着,鲜红的枫叶零零碎碎地洒落在卵石铺的小巷道上,水粉人窗台上的那几盆不知名的各色小花也开得正忙,看来好日子就要来了。

花子阿四看着也高兴,一天到晚哼着赣剧段子,什么杨八姐游春呀,打金枝呀,玉堂春呀,下河东呀……看见一家子人喜洋洋的,老张他爸也是打心底里开心。

老张也就像换了个人似地,每天修胡子整头发,容光焕发,水粉人也经常跑过来,帮老张家洗洗衣烧烧饭。

有一天,老张捧着水粉人的脸,声音颤着说:

 “真好看。”

水粉人也被感动的,双颊桃红投入老张的怀抱里。

两家说好了,老张的父亲就到泊水塘,找算命先生挑日子。算命先生就根据老张和水粉人的生辰八字,选了个结婚的日脚。

成亲的那天,老张的父亲还给水粉人二十块收废品时收来的白花花的银子洋钿和一对银手镯。

据说,当晚水粉人就瞒着老张把银子洋钿塞进了绣花枕头里。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老张的父亲因病已故好几年。老张很早就发迹了,成了桃源镇收废品的大户,也早已搬离了水角凌,一家人住上了亮敞带花园的洋房。老张和水粉人生的女儿也二十多了,像水粉人,粉嫩、漂亮。

只是,老张上了年纪,眼窝子就变得越来越浅了,一想起当年失踪的老母亲,老张便会泪水纵横。

{  连载完  }

文字:应敏明

绘画:西湖雨

宁海话诵读:陈一兵

音频制作:浩海紫烟

编辑:朴石

文化宁海工作室出品

        

但愿,时光如初见。一个人,一座城,一段故事……《留住记忆》栏目听你娓娓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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