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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华良||“沪扬嘉珠”四地优秀诗人作品联展(四)

 昵称49660804 2021-09-15

俞华良(嘉兴)


《城市山林》沪扬嘉珠四地优秀诗人作品联展(四)—俞华良(嘉兴)

仁庄纪事

梧桐树的东西南北

并不高大的梧桐树下

是爷爷奶奶的坟冢

梧桐树的东与西

是我们家的责任地

每年收割时节

父亲总要领着我们

在树荫下肃立

像默哀,像领受祖先

赐予的光影与圣餐

而梧桐树的南与北

是流经她的大运河

她用银色安魂曲,不问昼夜地

安抚我们的庸常生活

这多么像我们家

那条茁壮但不发达的根

梧桐树上的鸟

赶也赶不走

或赶走了立马就返回

这群纷披在梧桐树上的白鹭鸟

像是为坟冢里的爷爷守灵

这多么像

在田间泥土里刨食的父亲

一旦离开土地

一时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只能用满头的银发

向晚辈们宣示

这里曾是真正的家园

乡村月光音乐会

音乐四起

这些柔情似水的工蜂——

在偌大的田园大地

竖起豌豆花一样的耳朵

她们张开音乐的翅膀

采蜜,以这种神奇的方式

呼吸,一张一弛

神情,一紧一松

他们右摇右摆的手臂,成为

音乐动人的延长线

劲爆的舞台中央

光彩四射的蜂王

豹似的,左冲右突

一阵阵擂响爱情的闪电

当他唱完《我的太阳》

我猛抬头,月亮的追光灯

已变成一滴黄澄澄的花蜜

掼牛指南

要战胜一头犍牛

得先激怒它,让它奋蹄

在春天里奔跑

用舞动的红布,激发牛

藏匿了一个冬季的斗志

瞪眼,摆臂,伺机找到

牛那笨拙的弱处

用不明就里的硬气功

将固执的牛头,生生地

呈九十度扭向一旁

多么凶险

牛应声倒地

击败牛的武林高手

举着红布,绕场奔跑

我听见,西边沉沉的落日

溅起一阵,痴狂的掌声

运河说话了

运河说话了

像我瞎眼的老外婆

天一亮就念她的《地藏经》

运河说话了

有白色的羊儿马儿

在她怀里徜徉

有一座座拱桥一弯弯长虹

搂紧她有些颤抖的小蛮腰

运河说话了

有一条条龙舟在划呀划

有一只只踏白船在摇啊摇

有我河伯样英俊的小舅

在桃花渡口为生产队罱泥

冷不防被吞入她飸餮的欲壑

运河说话了

是替两岸的夹竹桃和灌木丛在说

是替运河公园的学绣塔铃在说

也替我永远不老的小舅在说

我的任庄是个“Ω”

我的仁庄

是块三面环水的宝地

她更像一座倒地的拱门

或者像机电书上的电阻“Ω”

这样,我的仁庄

绝对是顽固不化的不良导体

时常烧坏空气开关的保险丝

跳闸,或者干脆停电罢工

所以只能就着油灯的昏暗

斗私批修,抓革命促生产

半文盲的村长,把卖国贼

读成“卖谷船”,忽然之间

大家感觉装满爱国粮的驳船

一定会摇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仁慈的隆冬

进入隆冬

门前这条近乎干涸的小河

像我走路歪歪扭扭的老外婆

即使受了憋屈

也从不咆哮

只把细碎的冰棱

悄悄地结在被人遗忘的

河浜的某个角落

屋檐下的冰棱,也一样

暗夜里郁结的心事

即便遇见冬日朝阳

也只默默地噙着眼泪

生怕咂出一丝声响,会惊扰

泥板墙蜜巢里,冬眠的梦

在架子床馆

人生百年,日居其半

日间所居其所,或堂或庑,或舟或车

而寝间所处,唯有一床

有拨步千工床,花罩雕花床,如意架子床

有天长地久双喜床,云石三屏罗汉床

有姊妹床,公主床,仆人床

或一床一室,或一床多室

既彰贵胄奢华,也显庶民俭朴

有花团锦族的龙凤戏珠,带露的葡萄

梅兰竹菊,无奇不有

匠心和美意,在铜镜饱满如初

仿佛凝固了的爱之娇喘

蓦然发现,这被时光反复淘洗的

床第,是爱情羽化褪下的蝉蜕

只有雪是干净的

干净得让人想起天堂

一个咬着嘴唇的

沉默而倔强的圣女

当她跃上早上那片突临的彤云

在静处,给你指点迷津

是在用六角形的花瓣

为冬天寻找出口

这满天漫舞的尤物

像天地的一场缠绵

——当流星和雨点

笔直而迅疾地坠落,当爱情鸟

拍着翅膀呼啦啦远去

只有雪精雕细琢,将剩余的时光

一把一把优雅地撒完

人世间能够完全覆盖什么的

唯有雪和坟墓

在雪地行走,雪和坟墓的美

使人的灵魂闪出淡淡的光晕

运河的磁悬浮

浪花是千金撒尽复还来的富翁

在日月的水银灯下运筹帷屋

她一次次发班,让运河的磁悬浮

自通州鸣笛出发,在杭州钱塘抵达

说出发就出发的,是流金的日子

就驾到便驾到的,是浩荡的皇恩

白着

年过不惑

抬头看天,云白着

低头念书,书白着

四处张望

周遭,墙壁一般白着

听雨,雨白着

刷牙,牙白着

梳头,头白着

写诗,诗白着

散步,路白着

试着最后一趟泅渡

结果,河面浪里白条似的

白着

年过不惑

连梦中呓语

也白着……

闲逛梅花洲

捧回的石佛,是重的

喋血的梅花,是重的

醒在龙脉上的梅花洲,是重的

知青小屋和人民公社,是重的

三步两爿桥,是重的

桥堍经文样的密密麻麻的

爬山虎,是重的

此刻的我,是轻的

像水西草堂前的忽闪的皮影

当我穿过桃花源的十里春风

走上高高的石廊桥

恰好瞅见,两棵千年银杏

在浓密的知了声里

迸足气,挺了挺腰杆

古典的月亮

诗句导语

月亮豢养在洋河里

对视,或者品咂

将爱的亢奋,气沉丹田

连同一段不辞而别的奇缘

我看见,不可复制的玫瑰

在春风的心尖上舞蹈

古典的月亮

从爱情的酒窖冉冉升起

像一面国旗,在玫瑰的国度

招展成月光般的乡愁

仿佛用神奇传说,勾勒

海市蜃楼的美景——

那蓝色妖姬,那梦之蓝

那液体的精灵,那婉约的情人

穿大江南北,越五湖四海

沿途都是馥郁的馨香

以姿色挑逗迷幻的晚霞

以才情弹拨玫瑰之心灯

像化蝶的梁山伯与祝英台

而群山举杯,一醉千年

在光阴里豢养慈悲和博爱

豢养一个王朝深宫里的秘密

雪花的原籍是天使

这些比仲春的梨花

还茂盛的大雪

终于让人看见,地狱

就是天堂的原乡

谁把那么多雀鸟似的名字

一一写在门前的雪地上

谁让这么多的雪花

不经意间抵达了天堂

在下雪与融雪之间

天堂之门始终无声地开合着

而盛大的雪花

轻易地回到她的原乡

扳鱼者如是说

所谓扳鱼,就是站在长安闸上

用两根弯曲的竹子

绷成一张四方的扳罾网

然后,悄无声息地沉至河底

一会儿提起,又放下

又一会儿,提起,又放下

往复循环,像在提一口竹篮

放下扳罾网时,把心放下

迎候那在网上赶桃花汛的鱼儿

在五月,当鲜蹦活跳的

鱼儿被扳上岸,扳鱼者会随手

放生一些小鱼,他说

她们游过了桥

要去圣女小德肋撒教堂听钟声的

剥笋的记忆

剥笋的记忆来自幼年

跟邻居奶奶在竹园里掘笋

(多是虫子噬咬过的哑笋)

当她坐在低矮的门槛

把层层叠叠的笋壳剥去

白晰的笋体,有个洞

里面盘踞着一只花纹青虫

奶奶告诉我说

这只花纹青虫就是孙悟空

后来在生产队批斗现场

有人骂她为万恶的地主婆

骂她去了台湾的男人为地主

像剥笋一样,她的五个儿子

笋壳般被一一剥下,扔在一边

被时不时踏上一脚,或者沤肥

会场上有人还骂她为白骨精

教人想起齐天大圣

“嚯嚯”飞来的金箍棒

作者简介


俞华良,笔名晓弦,浙江绍兴人,作品散见《诗刊》《十月》《诗歌月刊》《北京文学》《上海文学》《星星诗刊》等刊,出版《仁庄纪事》《麻雀喊春》《初夏的感觉》《月下梨花》《晓弦抒情诗选》《仁庄纪事》等多种诗集,获省以上大赛征文奖180多项,现为中国作协会员、中外散文诗学会副主席、浙江省作协全委会委员、嘉兴市南湖区作协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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