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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千世界】风中翠香斋 | 随笔 黄秋子

 文化佳园 2021-09-15

风中“翠香斋”

黄秋子

    我常常想起那座叫作“翠香斋”的小屋,想着那个总喜欢靠在它门槛边上的女子。看上去,那简值是一幅图案,然而它确实又不是纸上的油墨水彩泼就出来的。因为如此,我至今都怀着惶惑之感,不知道以何种角度和心态去欣赏这副真实逼真的图画。

   “翠香斋”座落在铁路和一条马路的拐弯处,与它相邻的则是一排参差不齐的褪色的青砖老屋,那些老屋像一个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松垮垮地立在“翠香斋”的两旁。远远看去,又像是一件件漂洗洗得发白的破旧的青布衣裤晾晒在细绳上一样,随时都有被风刮走的可能。我倒是极情愿它们被风一并地刮走。因为那些老屋的墙壁上堆满了墨绿色的苔藓,滴着总也滴不完的肮脏腐朽的水滴,且空气中常年弥漫着厚重的尘埃。就在这么一个充满颓废之气的地方,“翠香斋”却安然而寂寞地独立在那儿,且模仿着古色古香的楼阁的样子,铺设着用水泥仿做的琉璃瓦屋顶,并塑着龙舞戏凤,有棱有角,还别具一格地将通体都漆得红滟滟的。虽然不失生动,但是并没有打动我。因为在此之前,我几乎是没有看到过像“翠香斋”这样外观红得惹眼的楼阁,而且,还要将它与周围萧索、肮脏的环境拼凑在一起,又显得是那样的不协调,尤其是在有阳光的日子里,分外地刺眼。觉着那简值是对古文化的一种亵渎。

     对于“翠香斋”这个名字,我始终不明确它的用图或意义。按“斋”的真实意义来讲,应该是“书房或学舍或吃斋钣的地方”,起初我猜想,这多半是现代人喜欢将自已经营的小店灌上这样的雅称,以掩埋那些已经深刻了的粗俗之气的缘故。然而,当我无数次经过“翠香斋”的时候,却一次也未曾发现有书生模样的人从里面捧着书出来,也从未曾看到过一个吃喝得红光满面的人得意的踱出来,显而易见地,“翠香斋”大约是失了它的本意。我倒十分肯定地认为它更像是一座“青楼”。因为“翠香”这个粗俗的名字让我很快在脑海中浮现出诸如电视剧中看到的“青楼”里的“老鸨”所喊叫的“秋红、翠香、秋香……来客了”之类香艳的名字,从这名字当中,我像再次看到封建社会遗留下来的丑陋的营生。那座红得欲要滴血的“翠香斋”,这会儿在我眼中变得更像是风中摇曳的诱人的罂粟花,我想,那个叫“翠香”的女子大概就站在罂粟花的正中央,面带慑人魂魄的微笑,讨好着路过这座房子的一切男人。因为那扇永远虚掩着的、深邃得像个黑洞的门和那几扇可疑的一年四季都是紧闭着的窗户:后面垂挂着厚重的、能撩起人们欲望的粉红色的窗帘,总叫人产生这种可耻的怀疑。尤其是那个懒懒地靠在门框上的或许正叫着“翠香”的女子,我总看见她身着一袭红底碎花旗袍,袖子一直开到了肩膀,毫无保留的露出两条白晰浑圆的臂膀。旗袍两侧的叉开得也相当高,一直开到臀部,又常常见到她交叉摆放着双腿,丝袜上面的半个臀部便一览无余了。从紧紧将她包裹着的一身旗袍来看,不难看出她的体型是优美的:丰满而挺立的胸部,平直的双肩,欣长的臂膀,修长笔直的双腿,结实而微微向上翘起的臀部和纤细的腰肢,这一切是多么叫人迷恋呵!但事实上,我却一次也未曾看到过她的脸部。每次看到她时,她总是那一种像似固定好了的姿势被摆放在那儿,双手抱胸,头微微的向下低着,使一头乌黑光滑的长发整个的垂下来,遮住了脸的一带,使我总也无缘看清她的面目来,但依据她那美妙的身体,我断定她必定是一个不可多见的美女。一个从生活中走失或被生活给抛弃的无可救药的风尘女子。我仍然带着鄙夷和轻视的态度这样毫无忌惮的怀疑着,却从不感到有丝毫的愧疚。况且,很多人不都像我这般带着怀疑和偏见活着的吗?

    很多次,我想鼓起勇气去证实一下“翠香斋”和那穿着紧身旗袍的被我怀疑叫“翠香”的女子是否真像我所猜测的那般阴暗和肮脏,可我终究有些胆怯,惟恐走进“翠香斋”和了解到那女子皆不是我所想像中的那样,那时,我自己思想深处的那点轻视她的内容倒要让她彻底地看出来了。

    我照例每日乘坐着车经过“翠香斋”,“翠香斋”还是安然而寂寞的独立在风中,旁边那些破旧的老屋依旧是有气无力地围在它的四周……只是,我再也未曾见到那个被我怀疑叫“翠香”的女子:大概是天冷的缘故罢?我不屑地想。

    大约一个多月的时光,我偶尔在车上听人说起“翠香斋”及那女子。从人们的谈论中,我像似证实了那个曾被我疑作翠香的女子确实叫“翠香”,“翠香斋”也确实是失了它的本意,而它的真实用途只不过是翠香用来靠以为他人的婴儿哺乳为生之处……听到这里,我的心猛然一抖,刹那之间,倒真地看出自己暗藏在心底深处的丑陋。仿佛这丑陋正摊放在干净的太阳底下,毫无保留地摆放在了人们的眼睛里。然而,当我抬起头来时,却无意间发现人们正面带着“怪异”的微笑继续议论着关于翠香不在“翠香斋”的原因。我这才注意到,其实他(她)们从头到尾都是带着这种“怪异”的微笑及语调在谈论着关于翠香的“一切”的,而那所谓的“一切”里面又有多真实的成份呢?这会儿,我整个地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空落:心里什么也没有,又什么也装不进去。 

     我唯愿“翠香斋”是一副水墨泼就而成的图画,这样,我无论站在哪儿,都能找到一种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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