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睡觉的时候,我再次被一则新闻占用了注意力,早上,我只是匆匆略了一眼,像面对任何一件新闻一样。可是这个新闻是出现在我的学生洋和我的通话中:“老师,你知道今早武汉被枪杀律师的事吗?这人你知道是谁吗?”“谁啊!难道我认识吗?”我有些紧张,“老师,是薛伟幸,薛伟幸,你记得不啊?”怎么会不记得,这一个班级的中学时代,我是陪过来的。我带了他们三年初中,07年他们上高一,我又带高一,他们分散到不同的班级,但每天还在同一层楼活动,经常碰面,这又是三年。 我大大地惊骇了,洋的语调里已经带着哭音,同在武汉,刚才有许多同学打电话给她,她才在这一刻知道薛同学也在武汉,而且和她距离不远。毕业之后,孩子们如同出窝的小鸟,各自寻找栖身的枝头,有许多天涯是远方,有许多咫尺也是天涯了。除非关系很好的,或者有生活职业交集的,其余的散落到人间了而互不相知。 洋说她懵了,说她从知道新闻时候的惊诧到弄清身份的难过。谁不说是呢?我也是这样呢。新闻上说,他,薛伟幸是他们家的骄傲,在武汉落脚,成了一个律师,娶妻,买房。可是,今天的结局,是多么残忍。我们辛辛苦苦教育出来的学生,交给这个世界,不是为了让钢砂从枪膛飞溅到脑颅的。世事难料啊! 我想起了他的脸,黑黑的小椭圆脸,小汗珠经常挂在绒毛上,泛起一点小油腻。眼睛大而黑而圆,藏在黑框眼镜背后,不时偷偷射出羞怯的光,总是在和老师说完之后,再停顿一下,看看老师,似乎确定老师的话怎样去做,然后转过身,挺着瘦长的背影走了。 我赶紧找到QQ号,没想到很快就联系上了,才知道薛伟幸是他的堂哥,而他自己也已经在一个很重要的部门上班了,呵呵,有出息,孩子,果然不出我所料。我说到这则新闻,忍不住表达我对当事人遇难的难过,叮嘱他挺住;他也难过,但他长大了,说一定会处理好后事,让我放心,也同时感谢当年我始终没有放弃他。他的理性多少给我一点安慰啊。毕业之后,孩子的成长,真不是我所能想到的,他们不但能发展自己,还会记住你当初对他细微的态度,还会分析过去和现在的关系。 我的几个联系多的学生还在微信上和我说这个事情,但我已经开始思索了。——我们教给学生的东西,有多少还能在毕业之后直接用?有多少需要再次学习,再次成熟之后用。这个新闻不久之后就会平静,但许多东西,让我久不平静。 再次站在讲台上的时候,我忍不住和如今的学生说起这个新闻,学生也行还没理解我的担心,我只想问自己:该怎样才能够让我们的学生,在毕业之后,能平安地用所学知识,安身立命,幸福自己和家人。世界其实危机四伏,他们故作老成的面孔下实在是羽翼未丰。每一份历练都伤痕累累,但我只希望不要是灾难。 成长实在是一个用一生都不能学会化解的忧伤。毕业之前,我多么希望更多的孩子明白。 陈美霞 文 近期热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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