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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小学和师老师

 察右中旗人故事 2021-09-18

本文作者:靳焕珍


小时候,偶有镇里的小朋友来村里做客,很快就与我们打成一片:捉迷藏、跳格子、丢沙包、谈天说地……印象最深的是听人家讲她们的小学:有一排排的教室、有好多个班级、有各科老师……这些都像半空中的发光体,令我心驰神往。

我默然对比,深觉我那只有一间教室一位老师的小学与我们村里的土房子、充斥视野的黄土地一样,暗沉沉的,没有任何光彩,怎能与人家的学校相提并论呢?这或许是我最早体会到的“相形见绌”吧!

后来,读了十几年书,去了几所不同的学校,隔着时空回望才发现,对当初最不起眼的那个村小学,竟然越走越远越怀念。

村小学是我们东西相邻的两个村子仅有的一座文化殿堂,坐落在我们村的西北部;高高的地基上长着三间房子,是村里并不多见的四角带着砖垛的那种屋舍;没有大门,基本上没有围墙——只西边残留半堵土墙,“我家大门常打开,欢迎你常来”,这分明是一所开放的学校。于是,我们经常可以看到窗外闪过乡亲们南来北往或匆忙或悠闲的身影,当然也不排除邻家的鸡鸭猪狗来校园里觅食或闲逛,我们熟视无睹,见怪不怪。

三间校舍中,东边的一间最小,是老师的宿舍兼办公室。里面一张倒炕旁边是简陋的锅灶。靠窗的位置放置一张木质的办公桌,是老师课余时间备课、批改作业的重要阵地。通常只有课代表抱着我们的作业出入这间小屋,我与其他同学一样,若不是万般无奈,轻易不会迈进去一步。因为,我们都很怕这位出了名的严师。他是这所小学唯一的主人,既是校长,也是我们一二两个年级的语文兼数学老师——师有成老师。在狭小天地里成长起来的伙伴们当年一致认为:师老师为人严苛,就连他的姓氏都那样怪僻。

师老师中等身材,白净面皮,乌黑的头发分一个偏分,打理得整整齐齐。用现在的话说,他是典型的大龄单身青年,每到礼拜天,他需要长途跋涉回到二三十里外的老家,礼拜一之前再返回来,但幼小的我们并不懂其间的颠簸辛苦,很羡慕站在教室前面威风凛凛的师老师。

师老师的字迹非常清秀,每当他一笔一画地把生字写在黑板上以后,就用教鞭——一根细长的竹枝——指着教我们认读。教鞭一点一画一敲,都有特定的指令,老师通过指点节奏的变化来提示我们生字的拼音、声调、结构甚至组词,每每这时,教鞭敲击黑板铿锵有力,伙伴们齐读字词朗朗有声,两相结合而成的悦耳旋律在教室内外、乡村边缘婉转地流传、流传……当师老师手握教鞭把那一套熟练的流程操作下来,不用太多言语强调,同学们对生字的音形义都能心领神会。简陋的村小学里,平常的课堂教学中,师生配合可谓相当默契!在我眼里,老师手里那支简易的教鞭真是一根神奇的指挥棒!

然而更神奇的是一节课后,师老师摇身一变成了我们的数学老师。讲到口算的那一部分,我忘记了老师如何传授方法,反正同学们掌握很快。老师每一提问,话音刚落,我还没来得及算,就被同学们纷纷举手抢答时碰到桌子的“咚咚咚”的声音整蒙了。那段时间,我不是算不出来,就是算得最慢的一个。还有乘法口诀,师老师要求背下来,定期检查。有时提问到调皮的同学,他会偷偷打开铅笔盒,一边瞄着盒盖里面印着的口诀,一边假装背出来,老师多半不会发现,给予表扬后愉快地请他坐了。

那时候几乎没有“练习册”这个概念,讲完新课,老师把课后习题布置下去:不用交的叫“家庭作业”,写在随意定制的或旧作业本改制的不那么正式的练习本上即可;需要上交的才叫“作业”,写在规整的拴一根毛线绳方便老师翻阅的作业本上。课本内容全部讲授完毕以后,师老师想方设法从仅有的资料上找一些习题抄在黑板上,让我们练习巩固所学知识;找不到可用资料,他就把课本的习题改一个条件或改一个问法,重新拿来考验我们,为了让我们做到“举一反三”,师老师真谓可煞费苦心!

这些活动当然是在居中最大的那间教室里进行的。教室里的课桌分成两列,南面靠窗的一列是一年级的阵地,北边靠墙的一列是二年级的王国。师老师给一年级上课的时候,二年级的同学安静地看书写作业,二年级上课时一年级以同样的方式认真学习。此外,门口的窗台上常常爬着几个更小的娃娃,他们是还未正式入学的“半年级”的学生,偶尔也有一二年级同学带来的没人照看的弟弟妹妹加入其中,老师对这些“旁听生”不做其他要求,只须“保持安静”。

因此,我有着与姐姐、弟弟在同一间教室上过课的难忘经历。姐姐聪明上进,始终是我的骄傲!弟弟是左撇子,因此,他的左手不知吃过多少次教鞭。有一次,师老师实在生气他屡教不改,打得狠了点,弟弟疼得叫出声来,坐在不远处的我禁不住悄悄地抹眼泪。到家后,说起此事又是一阵痛哭,估计那是我懂得心疼弟弟,体会到姐弟连心的最早例证吧。

那时的课桌是双人桌,凳子是长条凳,因为桌椅不够,常常会有三人同桌的情况。课桌上会有“三八线”,凳子拽到这头,那头的同学便只能坐一小角,甚或实在不够坐了,从家里带一只凳子来也是常有的事。桌子没有桌斗,我们就在桌堂里穿几道绳子,凳子腿松动摇晃就钉几个木楔子。深谙未雨绸缪之道的师老师,怕冬天生火炉的煤炭不够用,就在秋高气爽之时带我们去山上捡枯树枝,然后整齐地堆放在教室西边的仓库里;遇到恶冷的天气,火炉不足以暖到每个同学每个角落,平日里说一不二的师老师还会特意延长课间,带我们排好队在教室里转圈取暖……

言有尽而故事和回忆无穷。虽然时光的细雨剥蚀了教室的墙壁,岁月的秋风吹皱了恩师的面庞,上帝的圣旨安排伙伴们聚了又散开……但坐落在我家屋后不远处的那所村小学,一如坐标的原点,始终定格在我人生的起点处,无论走到哪里,我都带着它为我提供的原动力和正能量。尤为关键的是师老师启智开蒙,精心栽培,功在千秋!不曾想“长大后我就成了你”,在我自己也为人师的这些日子里,更觉师恩难忘,师恩难报!我远不及师老师“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而且深愧无以为报,但我愿如他一样,甘为人梯,不遗余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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