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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萨蛮·渔浦书所见

 杏坛归客 2021-09-18

《卫风·淇奥》以“绿竹猗猗”来赞美“有斐君子”,而男子持竿钓鱼之事也常常出现于《诗经》之中,《小雅·采绿》记叙男子外出钓鱼,妇人为之准备渔具,有“之子于钓,言纶之绳”之句。闻一多认为,《诗经》中有关钓鱼、吃鱼的内容,多半是恋爱、婚姻的隐语。如《卫风·竹竿》首章写道:“籊(tì)籊竹竿,以钓于淇。岂不尔思?远莫致之。”论者即有以此诗为“以钓鱼喻爱情”者。可见,钓鱼与恋爱之关联古已有之。忆少时闻家乡俚语,俗称男子追求女子为“钓妹子”,或云“搭虾子”,大概可以归为受到这一传统“母题”影响的流风余韵吧。求之于诗歌,《诗经》中自然是不乏其例,它更是民歌反复书写的内容。

这首《菩萨蛮·渔浦书所见》可能受到此传统或明或暗的影响。只是作者并非简单地比附钓鱼与婚恋二者之关系,而是把“垂钓”设定为恋爱的场景。通观全词,钓鱼之人与观钓之人,皆不在意江中之鱼是否上钩,盖因其彼此已经“上钩”,这就足够了。作者给我们展现的,正是这样一个温馨而又甜蜜的约会现场。上片首句“曾经约定江潮弄”,系依据当下场景,推断双方从前就约定要到江上“弄潮”。次句“茫茫万里流云动”,立即回到现场,视野从江面上移到空中,写出流云万里的辽阔与苍茫。我们知道,无论雨前,还是雨后,都是钓鱼的大好时机。于是,顺势接出“小子钓凉波”,镜头从天宇流云的辽阔,一点点聚焦在江边一人身上。而镜头平移,接以“姑娘笑酒窝”的特写,正应了首句“曾经约定”之语。所谓的江边弄潮,原来是男子与女子相偕出钓。可这哪里是钓鱼呢?这分明是一场恋人之间的约会。如曰不信,请看下片。过片“苍烟收不起,落坐滩涂里”,男子干脆放下钓竿,与恋人径去滩涂苇丛“落坐”缠绵去了。“苍烟”一句,看似闲笔,实则言其缠绵的时间之久。“收不起”即是“升起”,此时的苍烟,该是江边民居里升起的炊烟吧?这种炊烟袅袅的江村黄昏景象,当下虽然并不常见,但也并非完全见不到的。歇拍二句,“有个小船儿,鱼来了不知”,正因为男女二人,以撑船出来垂钓“掩护”其约会,所以才会有空荡荡的“船儿”全然不知水中的“鱼儿”上钩的场景出现。词中不说钓鱼人,却说船儿不知鱼儿上钩了。不仅为这场“钓鱼”补足了“道具”,而且具有诙谐意味,余韵幽长。

这首小词,以通俗本色的语言,借助几个简单的镜头,叙说了一个野外约会的“故事”。词文体以其篇幅短小和抒情特质,其叙事成份通常较弱,叙事方式与小说也有所差异。但只要说到叙事,就会涉及叙事视角的问题,无论诗、词,还是小说,视角的选择或变换均需遵循事实顺序或者逻辑顺序,否则就容易思维错乱。法国的兹韦坦·托多洛夫把叙述视角分为三种形态:全知视角、内视角和外视角。词作者采用的显然是“外视角”,叙述者貌似对其所叙述对象的内情毫无所知,仅仅向读者展示了其所见到的过程或场景,无法解释和说明场景中的人物所思所想。这种直观、生动的“客观演示性”,正是其引人入胜的艺术魅力之所在。相比较而言,采用“全知视角”,叙述者超然事外,对所叙述内容无所不知;而采用“内视角”,叙事者进入故事或场景,与人物知道的“一样多”。前者完全无视读者的“再创造”权利,不符合现代人阅读趣味;后者通常可称为“主人公视角”,是古代词人填词时最常用的视角,但需要读者进行身份“代入”去感同身受。二者各有优长,而“外视角”则重视客观呈现,最容易引发读者的联想。

当代诗词创作流行一种新的倾向,作者自我的情事逐渐隐退,而普遍将笔触伸向社会的各个角落,却大多流于泛泛议论,形成论者所批评的“千口一腔,千人一面”的现象。如果作诗填词时,能适当注意诗歌叙事传统的一面,有意识运用合适的叙述视角,则于开拓诗词题材和表现领域,激发读者的阅读兴趣,当不无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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