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1 男友阿东提出分手时，马慧想让自己的人生一了百了。 并不只是因为失恋。她陷入死胡同，需要一个出口。 于是偷偷办了港澳通行证，请了病假，买了一张去香港的机票。飞机落地后，马慧给母亲打了个报平安的电话就关了机。 这是马慧在25年乖乖听话的人生里，做过最疯狂的事。 是的，马慧离家出走了。 她只是想去一个陌生的城市。在那里，没人认识她，没人用道德绑架她，她不用顾及任何人的脸色，只用肆无忌惮地做自己。 马慧在香港呆了九天，出其不意地有了人生里的第一场艳遇。 那个男生叫陆骁。 想起他，像是想起春天的风，秋天的雨，和这个世界上最隐秘的温柔。 02 故事要从马慧的母亲说起。 母亲出生农村，后来通过读书改变命运，留在了合肥。她个性要强，凡事都想成为最好的。只是在婚姻这件事上，阴差阳错地爱上离异男。 在这之前，马慧的父亲已经有一儿一女，但都有些不成器。于是父亲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马慧身上。而母亲，更是想让马慧在父亲那边的亲戚朋友面前扬眉吐气。 马慧乖巧听话，从来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从重点小学到重点中学，再到重点大学，唯一的一次叛逆，是选专业时选了她喜欢的播音主持。那是一次艰难的抗争。 可是毕业后，马慧想去北京，家里却想让她留在合肥考公务员或者事业单位。 马慧不甘心，她的梦想是当主持人，是离开父母的庇护去往大城市。她像一只风筝，想要往前飞，但父母一直把线拽在手里，她想飞也飞不远。 马慧假装听从家里的安排去考事业单位，却没想到误打误撞地考上了。 她不肯去上班。但在入职前一周，马慧却认了命。 那天是和父亲那边的亲戚一起吃饭。马慧同父异母的姐姐当场向父亲借钱买房，父亲手头不宽裕，没同意借那么多，姐姐一下子就火了。 她指着马慧对父亲说，你是指望她给你养老吗？她现在连办公室都不愿意去坐，多清高啊。这样的人你将来还指望她能给你养老？做梦！ 母亲当场就气哭了。 马慧很少看到母亲哭，而且是当着那么多人在场。这些年，母亲试着接纳过父亲和前妻的子女，但做了很多努力都是徒劳。 看着父亲的无奈，母亲的难堪，马慧知道，自己没法抵抗了。她故作轻松地说，谁说我不去了？我过几天就去入职呢。 父母一脸惊讶，她看到父亲的眼圈也随即红了。不管怎样，能让他们高兴就好。 03 可马慧自己却越来越不高兴。 读书时，马慧的身边大多是活泼开朗，热爱自由的年轻人，跑去事业单位上班，夹在明争暗斗的领导之间，马慧觉得呼吸都是错。 甚至连穿衣，也是错。 有天马慧穿了件袖口有装饰物的外套，脚上配的是有铆钉的马丁靴，而刚好那天空气刘海没卷好，有点长，盖住了眼睛。整个人看起来有点机车风。 刚进办公室没一会，马慧就被叫去谈话，领导语重心长地让她要注意穿衣打扮。 母亲知道后说，你多跟其他人学学，别一天到晚愤世嫉俗。 马慧心里是有怨恨的，她讨厌父母安排了自己的人生。 那段时间，她患上了严重的胃痛和头痛。并且因为加班熬夜导致内分泌失调，一度胖到了140斤。母亲看到她这样，有些着急。 但母亲反反复复劝的是，爸妈也都是为你好，以后你就知道了。 让马慧的情绪彻底崩溃，是谈了四年的男友阿东提出分手。 当初阿东为了马慧，放弃上海喜欢的工作来了合肥。然后也是为了她，跨行业进了国企。 但一年后，阿东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离开了。他不喜欢国企的工作环境，也不喜欢每天写枯燥的报告。 走的时候，阿东说，我其实一直很喜欢自己的专业，我想去做喜欢的事。对不起，我特别怕有一天我会变成你这个样子。明明那么绝望却没有一点办法。 马慧很难过，但她没有说任何挽留的话。 不是不爱他，而是不想让他和自己过不想要的人生。现在他有勇气放弃一切重新开始，她应该替他高兴，她不能自私地拦着他。 只是，她就此失去唯一的依靠。特别绝望的时候，马慧选择去了香港。 为什么要去香港呢？其实马慧没想那么多。只要是个陌生的地方，让她可以一个人呆着就好。 马慧知道逃避不是办法，但那根弦绷得太紧，再不松一下，就要断了。 04 是在香港的第三天，马慧遇到陆骁。 那天，马慧一个人去电影院看电影。陆骁坐她旁边，也是一个人。两人相互看了几眼，大概都有些好奇怎么一个人跑来看电影。 也只是几秒的好奇而已。 看完电影，马慧在附近找了家日料店吃晚饭。菜上来的时候，刚巧陆骁进来，两人视线对上，不由自主地笑了。 一顿饭吃下来，马慧知道他叫陆骁，比她小两岁，上海人，是一名摄影师。因为工作的需要，大半的时间都一个人在香港出差。 那天他刚好工作告一段落，可以休息几天，陆骁说，那我陪你一起逛吧。 马慧没有拒绝。陌生的环境，总得做点出格的事。 他们去了迪士尼。 迪士尼的人很多，陆骁走在前面看着地图带路。但他走几步就会回头看看马慧，怕她走丢。后来人特别多，他干脆把书包的带子放长了一些，让马慧牵着书包带子走。 马慧乖乖跟在陆骁身后，那种感觉很奇妙。怎么说呢，像是高中生谈恋爱。 05 后来的几天，他们去了中环，去了铜锣湾。 在商场扫货时，陆骁满头大汗的帮她排队，为了几个小样跟老板讨价还价。他还带她去排长队吃网红港点，去庙街吃鱼蛋和香辣蟹。 在维多利亚港坐摩天轮，当摩天轮转到最顶端时，陆骁突然拉住了马慧的手。马慧惊讶地回头看他，陆骁正和对面的大叔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大叔看到马慧回头，说，你男朋友好帅，人也好。你俩真般配。 马慧没有辩解，陆骁也没有解释，两人默契地笑了。 那样的时刻，像是听到爱情光临的声音。 和陆骁在一起，马慧很开心。他温柔体贴，细心有趣。可是啊，他比马慧年纪小，不在体制内，是个四海为家的摄影师，哪一点都不符合父母的标准。 在这之前，马慧并不是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男生。可只要想到父母不可能同意她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她就下意识地敬而远之。 25岁之前，马慧一直活在别人的眼光里。父母的要求，亲戚的高台看戏，朋友的暗中较劲，这些条条框框让她窒息。可现在，她只想什么都不管地任性一回。 那几天，马慧和陆骁像从家里逃出来的小情侣，俩人穿着板鞋背着双肩包，讲着段子吹着牛，无忧无虑，随心所欲。她不用关心领导脸色，不用看政治新闻，也不用讲个话说半句留半句。 陆骁说，很高兴认识你。 马慧回头看他，笑着说，我也是。 06 离开香港前的最后一晚，马慧跟陆骁去了太平山。 他们在杜莎夫人蜡像馆里摆各种奇怪的姿势和蜡像合影，在人山人海的瞭望台抢位置拍香港的夜景。 就在这时，马慧收到母亲电话。 其实这些天，母亲给马慧发了无数次微信和语音，打了无数次电话，但她都没有回复。看着屏幕上不断跳转的母亲的头像，马慧有些不忍心，走到远处按了接听键。 一接通，母亲就在那头哭得歇斯底里，她说，你这死丫头，你是要干嘛，你担心死我了知道吗？你回来，妈妈再也不逼你了。 马慧听着有些难过，她说，我明天就回去，你别担心了。 挂了电话回来时，陆骁正看着她。他说，你是从家里偷着跑出来的吧？ 马慧说，为什么这么说？ 陆骁说，你一看就是很乖很听话的女生，你家里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出来玩。 可能是那天晚上的夜色太好，也可能是想到自己第二天要回合肥了，马慧絮絮叨叨地把自己的故事说给陆骁听。 说这些的时候，陆骁很安静。他一直没有看她，而是倚在瞭望台的栏杆上看夜景。 等马慧说完，他看了她一眼，然后突然唱起歌，“得不到的就更加爱，太容易来的就不理睬。” 是蔡健雅的《越来越不懂》。 07 之后，两人是长时间的沉默。 陆骁扭头问她：“诶，问你个问题，如果现在你父母同意你辞职，同意你离开家去北上广，你有勇气重头再来吗？你敢放弃你前男友那样的男生，和我在一起，跟我去上海吗？” 马慧被问得愣住。 陆骁继续说：“你总是怪父母让你失去自由，但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本来就是很乖巧听话的女生。你说你从小就喜欢喝碳酸饮料，可进了餐厅永远都在找热水。你说你想半夜去吃夜宵，可半夜从没出去过。 你从来香港那天起就说要去兰桂坊，可玩到现在也没去……你说这些天没人管你可以好好玩了，但你不觉得有没有人管你，你也是和以往一样过的吗？” 马慧再一次被陆骁问傻了眼。 然后陆骁伸出手，露出中指指根的一圈伤疤，讲了他自己的故事。 小时候陆骁父母做生意，生活优渥，但后来生意赔了，欠了一屁股债。为了还债，他暑假到工厂打工，不小心将手指轧进了机器，于是就变成了那样。 马慧以为他是自由散漫，无拘无束的摄影师，却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 陆骁说：“你啊，现在的一切都得到得太容易了。你一边在选最容易最妥协的路，一边又把不开心怪在别人头上。播音主持是光鲜亮丽，但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奋斗十年你都没有上台的机会？父母只是怕你选择错了，所以哪怕你怪他们，也要帮你做出选择。” 说到这的时候，马慧开始哭了。 她没想到，在香港的最后一晚，会被一个比自己小的男生点醒。 陆骁说得没错。她总是怪父母对自己干涉太多，但骨子里她并不是那种敢拼敢闯的女生。她真正喜欢的，还是恬淡安静的人生。 她只是选了最容易最稳妥的路，然后把不开心怪在父母身上。 但实际上，人生不管怎么选，都会有遗憾的吧。 08 从太平山上下来时，陆骁送马慧回酒店。 他们在酒店门口道别，陆骁说，我想你过得开心点。 马慧没有告诉他，她是第二天的飞机回合肥，也没有跟他说再见。不知道是因为知道再也不会见，还是因为她心里不想和他分别。 一直到上了飞机，关掉手机前，她给陆骁发了条微信说，谢谢你在我的生命里出现过，我回去了，再见。 在合肥落地后，马慧打开手机，收到陆骁发来的微信，微信上是一行字，你说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马慧坐在机场，突然泪流满面。 09 回到家，母亲看到她，一上来就抱着她哭了。 她说，死丫头，你吓死我了。你辞职吧，妈妈再也不逼你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别不开心了行吗？ 马慧并没有辞职。 她学着接受一切，不再怨天尤人。她调整作息，偏头痛有了好转。她去健身房，现在瘦了二十多斤。她在业余时间去当主持人，自娱自乐，还能赚点钱。她像其他女同事一样穿及膝裙，说似有若无的话，听她们讨论婆婆和孩子。 好像眼前的一切，变得没那么讨厌了。 工作的前两年，像是一场浑浑噩噩的梦，这个梦被前男友的离开一拳打醒，她从梦里醒来。然后去香港的那九天，也像是一场梦，而这个梦，拯救了她。 那个拯救了她的男生，他们后来渐渐失去了联系。 陆骁说得对，你没有勇气跟我走。 是的，在心底，马慧其实还是希望找一个家就在合肥，安稳踏实的男朋友，在双方家长的祝福下，安安稳稳地走进婚姻。 陆骁这样的男生，并不适合她。但在香港的那九天以及陆骁，都是马慧人生里的瑰宝。 后来，她听过一首歌，里面有歌词说，“我曾经也想过一了百了，在没能和你相遇的时候。能有你这样的人存在于我的心尖，让我开始有些期待这个世界”。 谢谢陆骁。有些人在生命里出现又离开，不是爱情，却惊艳了时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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