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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 今又中秋

 克什克腾 2021-09-21

今又中秋

李云鹤

“七月十五定旱涝,八月十五定收成。”中秋前后,农事正紧,中秋节总在忙碌中度过。

八月十四晚,母亲吃过晚饭,把屋里屋外收拾妥当,就借着月光赶去菜园。她手里拿着银色的镰刀,不一会儿,就割回一小抱芹菜。芹菜刚一放到橱柜上,就满屋都是芹菜味儿了。我和妹妹一边掐芹菜,一边吃沙果。芹菜鲜绿脆生,水灵灵的茎一碰就断,流出晶莹淡绿的汁水,清清的、凉凉的,像一滴含香的雨露。芹菜叶儿轻盈俏皮地摇曳在芹菜稍儿,像一双双可爱的小手儿。

早上现杀的绵羊羯子肉质极佳,色鲜味美,被母亲刹成肉馅,八月的老葱味道冲得辣眼,却最能遮除羊肉的膻味儿。母亲一手好饭食,很快,一切准备就绪,我们就开始包饺子了。妹妹按剂子,我擀饺子皮儿,母亲包饺子。高粱杆儿做的盖顶就放在母亲的右手边,母亲一边包饺子,一边讲述她小时候的故事,有时讲她早夭的姐姐,有时讲外公的坏脾气.....有时,她会哼一段二人转小调儿。夜深人静,母亲总压低了气息,可是哼出的小曲儿调准腔圆,十分入耳。而父亲通常披着夜色去倒縻牲口。临走,他要卷一支旱烟卷儿点着叼在嘴里。微弱的烟火时明时暗,像一粒灯火幽幽地亮着。父亲一边吸着旱烟,一边走出家门,留下呛人的旱烟味儿。

母亲率直泼辣,十三岁就当上了妇女队长,外公早逝,还是妙龄少女的她早早挑起生活的重担,在十里八村小有名气。嫁给父亲之后,农活繁重,家事琐碎,加之父亲独断刻板、暴怒无常,于是,母亲的才情和兴致就被淹没在烟火中。渐渐的,她的歌声变成了呼鸡唤狗的吆喝,满是农妇的辛辣。现在,我常想,母亲的内心一定渴望歌声飞扬的日子,只是现实残酷,逼迫她绝望地接受了没有歌声的日子。除了我们姐弟三人,没人知道母亲会唱歌,这其中大概包括父亲。听着母亲的歌声或故事,盖顶上很快就摆满饺子,它们胖乎乎、圆滚滚,银元宝似的,被母亲岔空摆开,宛若一朵硕大的白莲花,开在光滑的盖顶上。

  第二天,天刚微亮,我们就被母亲喊醒,我和妹妹叠炕扫地,弟弟扒蒜砸蒜。弟弟最爱吃饺子,这一嗜好常被我们当成筹码,去支使他干更多的活计。我们干完零碎活儿,母亲也端上大盘小盘的饺子了。吃过饭,母亲便把羊骨头洗好下锅,在灶膛里生上火,再填上几节干木头,便领着我们去干活了。拉地、打场,有时也赶上割晚田,一直忙到中午才回家。刚一进院,肉香扑鼻而来,令人垂涎。母亲捞出鲜香四溢的羊骨头,在锅里续上疙瘩白。灶膛里炭火正红,锅里“咕嘟咕嘟”地开着,院子里满是香气。母亲善良厚道,为人慷慨,常背着父亲把新鲜羊肉分给左邻右舍,让他们在中秋节这天也吃一顿羊肉芹菜馅儿饺子。
  八月十五晚上,月亮缓缓升起,像一盏银灯悬在夜空,照着我们忙碌的身影,多数时候是趁着月光在下场(把打好扬净的粮食装进袋子),有时在摊场(把成捆的庄稼砍开、挑散、铺匀,以便用碌碡碾压脱粒)。回到家里,夜已深沉,匆匆吃过晚饭,其他人都带着倦意睡去了,只有母亲还在昏黄的灯影下忙活,她还要发好一盆白面,第二天起五更蒸一锅大馒头。

岁月催人老,来日不可留。我的回忆常被喧杂打乱,碎片一样不可收拾,来不及把它们粘好复原,现实却又把回忆拉远。我深深感觉到,美好又被一点一点挤走,无处可寻。

窗外,有人拎着大包小包走访尊长,只可惜,这熙熙攘攘的人间,再也寻不见我老实巴交的母亲了。今又中秋,对月而坐,泪光里流淌着我的愧疚和无奈,混着淡淡的咸味儿。窗前莹莹的白光里,我在想念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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