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怀念老舅 作者：况永夫 八月初七 上午十点多，二姐打来电话：咱舅走了，德理，咱舅走了…… 80岁的老舅走了，我多么希望这是上苍开的一个天大的玩笑。 八月初六，我们兄弟姊妹六个一同去看望他，老舅还和我聊了一阵子十里长山，长山十里，北起山北行政村，南到猪羊山（诸阳山）。他中午吃了半块馍，一点菜，和往年不同的是，没有喝点小酒。咋说走就走了呢？ 赶往杜庄，92岁的老母亲坐在车里，哭了一路，不停地埋怨，恁大哥昨天不是说恁舅好好的吗？恁大哥不是说恁舅好好的吗…… 堂屋，一口冰棺，我的老舅，老实巴交的煤矿退休工人，真的走了…… 妗子在恸哭，表姐在恸哭，所有的亲人都在恸哭。 “大姐，二姐，三姐，您们别哭了，把咱娘拉起来吧。她有高血压，那么大岁数了，天又燥热。”我哭着央求道。 老母亲头靠着冰棺，就是不肯起来。 “娘，您别哭了，可好。事情都这样了，俺舅80岁了，一点都没有遭罪。” “恁们咋不让我看看他一眼，不能看一眼吗？” “入了冰棺，天热，就不能打开了。”我知道自己在撒谎。 “六零年，家人都饿死了，就剩恁舅自己，我可能不焦心，恁说我可能不焦心。照看好多年，直到他长大成人。他比我小一旬（12岁），谁料想他走在我前头。”老母亲哭着告诉我。 “娘，您别哭了，您要再有个三长两短，本来打算瞒着你的，你说我们兄弟姊妹六个可落下抱怨。” “我还能活多大，我还能活多大岁数。恁大哥不是说恁舅昨天好好的吗……” 老母亲哭着，又在不住地重复着那句话。 “娘，别哭了，快九点了，您喝点水睡吧，可好。” “你走吧，我哪里能睡着，我哪里能睡着……你走吧……”老母亲怕我担心她，踉踉跄跄走到床前，声泪俱下。 驱车返回市里的路上，我又想起了那年，老母亲带我去烈山粘土矿卖鸡蛋，路边有个卖白面大馍的，一屉白花花的大馍出笼了，那麦香顺着蒸汽弥散开来，我眼巴巴望着，老母亲没有犹豫，给了买了一个。计划经济年代，要用粮票购买，那时我家所用的粮票大多是老舅在矿上省吃俭用攒下的，过一阵子就送到我家。还有，我的那条军绿色保暖绒裤，从初中一直穿到师范毕业，也是老舅矿上发放后没舍得上身送给我的。 可就在今天，老母亲相依为命的弟弟走了，疼爱我的老舅走了…… 八月初八 百善，送老舅一程。 大哥说，初六那天，老舅就是等咱姊妹六个的。我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大哥比老舅小十二岁，他在赵集中学读高中的时候，翻过十里长山，就是杜庄老舅家，他经常来。母舅，外甥，那流淌的一腔血脉，我又相信大哥亲亲切切地感应到了，老舅看他的眼神和往日不同，还有大哥离开杜庄时内心翻江倒海，感伤，莫名。 去年的中秋节前，老母亲也来看望老舅。老舅、妗子送我们到路口，他嘴角嗫嚅，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扶着车门对老母亲说：“俺姐，您不能在这过一天吗？” 我们的车子开了好远，老舅还在路口站着，还在路口站着。 让人抱愧的是，今年的中秋节前，老母亲老舅姐弟俩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十多年来，每次前去老舅家，黄花菜干，花椒，红辣椒，南瓜，柿子，花生，芝麻……但凡老舅家有的，他和妗子都提前打好包，兄弟姊妹六人，家家一份。 可今日，老舅已去…… 八月初九 灵棚前，那是表哥精心准备的祭品：乌鸡，鲤鱼，红烧肉，鸡蛋，饼干，苹果。 灵棚前，表哥下跪迎接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他左腿出过工伤，关节受限。一次又一次，调整跪姿，他和老舅一样，善良厚道老实本分。 灵棚前，淑征姐的哀戚之情，在浸染着她的两个儿子，两个孙子。身为儿媳，侍奉老舅如亲生父亲。老舅的吃苦耐劳，不多言多语，对儿孙仁慈，赢得了淑征姐的敬重。 灵棚前，大孙子陈琳、二孙子陈坤和小孙子陈士林哭道：爷爷，每次回家都能看到您坐在门口，看到我们您就高兴的说来了吗，您每次话不多，可是以后再也看不到您了…… 送葬的队伍里，孝子，贤孙，一袭白衣。 初秋，暮色苍茫，漫山遍野的柿树枝头，挂满了一个又一个小灯笼，在为老舅照亮道路。 十里长山，西山坡，老舅栽种的一株楸树，叶茂枝繁，直冲霄汉，郁郁葱葱。有了楸树的荫蔽，周遭的柿树，杏树，梨树……还有树下那着红孝的三个男童，那是老舅的重孙子，天真可爱早慧，定然不会畏惧自然界的风刀霜剑，春生夏长，开枝散叶。 文/况永夫 编辑/王孝付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况永夫，男，淮北市作家协会会员，安徽散文随笔学会会员，期刊《西南文学》编委。工作之余，一百余篇（首）散文、诗歌刊载于《散文选刊》《西部散文选刊》《新安晚报》《安徽法制报》《安徽科技报》《河南科技报》《相城》《齐鲁文学》《乌兰察布日报》《淮北日报》《淮北矿工报》《皖北晨刊》等报刊。散文《皖北古树名木》荣登2019年中国西部散文排行榜、散文《老井》荣获2020年中国西部散文排行榜黑马奖(50名）。 《金秋文学》™ 授权发布、转载请注明来源及作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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