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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只是星辰,星辰却不仅仅是星辰

 海边的月亮 2021-09-25

一月初,生日当天飞去云南旅行。一走就是十多天,期间和家人商量好,被允许再去三亚住上半个月。对我来说,这样离开的日子就足够久远,由此能好好褪去一层旧皮,再崭新快乐地回家去。买机票的时候,心里产生了莫名的隐忧,总觉得不安。一念之间决定,三亚不去了,无论如何先回家为好。

一路向北,去成都见了朋友,吃了她推荐的美味火锅,心满意足地跟朋友道别,飞机带我回家。到银川,到同心,重新开始和家人一起生活的,柴米油盐的日子。那些有关于独自旅居,或者世界之外的愿景暂时都被抛之脑后,除了偶然怀想,像是不曾经历一般的遥远。

若问我怀想什么,我的回答也非常确切并肯定。不是陌生酒店的床,不是未见过的街景,是不经意间遇到的美食,异乡夜空极美的圆月,身边人带给我的亲切陪伴,风尘仆仆的疲惫,以及对此前生活相隔千里的距离感。

没有被通知隔离,虽然之后有许多的电话打进来,问我为什么没被隔离。我真的不知道,问多少遍我也不知道。真是悬,我在云南最密集的旅游景点徜徉,那里不乏携带病毒的人,命运没有让他们走近我。包括后来,我路过贵州,路过重庆,病毒也没有选中我。

刚回到家的那几天,我照常天天出门。大家的生活一如往常,仅仅听到了一点点武汉出现传染性肺炎的消息,心里压根没有丝毫紧张,觉得没那么严重,况且离宁夏这么远。约会,见朋友,走亲戚。记得年三十晚上,我在朋友家坐客,我们一起看春晚,为沈腾的出场欢呼,路过人潮汹涌的广场,为佳节的气氛而激动,跟重要的人发送新年祝福,看烟花焚城,觉得无比幸福。

原本计划大年初二等爸爸值完班,我们一家人开车回银川的家住几天。也就是两天的功夫,武汉的疫情爆发了。在微博上看到湖北领导说:短短几日,有几百万的人离开了这座城市。彼时疫情的严重性我依然没有概念,甚至因为呼吸不畅而抗拒戴口罩。我这种对外界纷杂信息不闻不问的人,大概适合住进草原或荒漠。

我所经历的是,一夜之间,全县的公务员接到安排命令,都变成了小区门卫。这其中有我爸爸,妈妈,弟弟,舅舅,叔叔……我没有参与其中,非党员老师未被安排工作。一开始政府鼓励居民减少外出,所以出门时只要登记就可以。这真是苦了门口的工作人员,一刻不停地在为进出的人写下他们的身份信息,工作量相当大。

又过了几天,本县出现了聚集性病例。人们被限制出行:不许走亲戚,不许串小区,车辆只出不进,一家人每周只有两次出门的机会,发放出行卡。大家开始往家里囤粮食,我仍是没有感到恐慌,只是有种“美好生活大势已去”的沮丧感,或许所有对美好的期待都只是一月份之前的事情了。突然的变化,让我有种如鲠在喉的不适。所有商铺关闭,大街上几乎无人走动,汽车们睡在县城里,我闯了好多几次红灯。戒严,人们不能出门,摩托车电动车不准上路,到处都是卡点。爸爸想奶奶,妈妈想外婆,我也想着距离我原本不远的一个人。

河南村长成了网红,有那么两天,我无所事事,不停地听村长骂人的视频,然后独自哈哈哈哈地笑。教育系统的工作铺天盖地洒向老师们,老师们叫苦连天:怎么就不能让我们先把寒假的日子过完呢?学生们开始了网课学习,我拿着特别卡顿的手机,眯着眼看学生上传上来的混乱作业。工作群里的消息蹭蹭蹭地往出冒,快把我看恶心了,好想回到能正常上班的日子,而不是成天捧着一部发烧的手机。不喜欢网络教学,它与真实课堂教学之间差了温度,多了隔阂。

被关在房间里,一开始怎么能习惯的了。虽然有大把的时间留给我,可我却不知道最该干什么,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想干些什么。焦虑,熬夜,失眠,问苍天大地疫情什么时候结束。最难过的是李医生去世的那晚,我跟着成千上万的同胞流下了伤心的眼泪。好像是他已经不在了,但是众多网友还在为他祈福,希望他能挺过去。看到官方发布抢救的报道,转发祈福,不想睡觉,想等一个奇迹。有朋友跟我说别转发了,已经走了,我说还是再等等吧。反复听小时姑娘唱《望》这首歌:道世事无常,生变幻,当头棒,猝不及防。

睡了一觉醒来,漫天的消息称科比死了,遭遇直升机空难,万千的人们哀悼:一代英雄RIP。武汉不停地爆出黑料,黄冈市不遵守纪律的市民被揪去做数学题,看到拾荒老人捐出全部家当的新闻我只觉得世间荒诞。看到豆瓣上那位叫小杭的姑娘,她的父亲母亲相继患病去世,看她痛苦地祈祷自己的丈夫千万不要被传染,我心如刀绞。泉州酒店坍塌,人间雪上加霜。Vlog网红竹子小姐回英国后见到英国的家人,心里替中国感到抱歉,她把这句话写在微博上,有粉丝说,病毒不一定是从中国传出去的,竹子小姐怼了回去:“请你拿出证据”,这让粉丝评论瞬间翻车,引发众怒,疯狂掉粉五万。

意外看到有人写的,说是大年三十打雷什么的,老人说这不是吉兆。我没怎么去读方方作家的疫情日志,但是看到北京的朋友发微博:今年,北京的雪有点多了。是啊,雪花落下来,落到那些救死扶伤、穿着防护服与病人共舞的医护人员身上,落到那些有血性、有爱心的志愿者身上,也落到被曝光的不少的发国难财的狗日的身上。讨厌疫情,以至于不愿意再谈论疫情,或者主动去看相关的消息。

三年前在香港,认识了一位姐姐,武汉人。那时刚从越南旅行回来,打算再在香港玩儿两天后回家。我们相识在中环,然后一起爬上了太平山,在山顶共睹港都的繁华与瑰丽分别后,我们依然保持联系,时不时能收到她从世界各地寄给我的小礼物直到去年十二月的某个夜里,她突然给我打电话,说想跟我聊聊天,说她快四十岁的人了,一直一个人生活,真害怕哪天突然死到房间里都没人知道。一个多月后,疫情最严重的时候,我联系她,先是发了微信没有收到回应,后来打电话给她,接不通。她的朋友圈永远定格在了19年,我心里祈祷:一定要换了手机号码、换了微信号才无法联系到啊。我又忍不住想了想亦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先是哽咽,然后变成嚎啕大哭。我剧烈的悲伤一时难以化解,捂着胸口,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没有一个春天不会到来,待到樱花盛开时,天涯海角也要请你来。”当我看到这句话,一点都不觉得温暖和有希望,因为我的心被这些林林总总蒙上了一层灰。我不敢去武汉,那座城市的上空飘荡的难以瞑目的痛苦灵魂,都正在羡慕地看着能继续活下去的人呢。

我意识到可能需要很久,我们的生活才能完全恢复正常,我觉得自己不应该再继续这样下去。不应该颓废、伤感、沮丧、无所事事。那么多人想活,但是命运无情地为他们关上了大门。花了好大的功夫,我调整作息,加强楼下锻炼,利用一周两次买菜的机会外出暴走。是啊,我有一位朋友,早上10点出门买菜,一直买到下午6点,他把能走的地方都走了个遍,因为实在是憋坏了。

疫情带给人许多思考,比如曾经生活里的很多消费其实都是不需要的。我的购物欲一下子消失了,像一个干瘪了的气球,很多东西顿时失去了色彩。以前觉得这个需要买,那个也需要买。现在觉得,这个不重要,那个同样不重要。心里很清楚,真的不需要。我根本不需要那么多口红,不需要那么多粉底气垫,我的欲望极大地被压缩,一下子明白了什么是生活的浮云,而什么值得成为生活的核心。

这段时间,我天天坚持给家人做饭,网上工作,大量地看书,和朋友联系,了解古代算命术,学习塔罗牌,跳肚皮舞,健身,打扫房间,适当地记录生活,减少刷微博的时间,写手账,背单词练口语,做大量的清理工作,在喜马拉雅上听古典小说《金瓶梅》…总之,都是自己喜欢的事情。

是的,当魏微问我:有没有不知道干什么的困扰?

我回答:以前有,现在没有,现在每天都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且每天有很多事情要做。

她又问我:你是怎么做到不迷茫的?

我说:找到兴趣所在,投入到重要的环节当中去。

就这样过着自己的悠长假期,从颓废到充实,也只是不久的功夫。当觉得自己可以宅在家、宅到地老天荒的时候,外面逐渐解封了。大家纷纷戴上口罩,走出家门,迎面的又是往日一片热闹的景象。我数了数,大概55天,好像刚刚经历过的封闭生活仅仅只是大梦一场。无意间看到各省医疗队撤离武汉的视频,一下子就热泪盈眶,觉得很温暖,很正能量,他们实实在在地,在祖国需要的时候,奔赴了战场。有医生说,一辈子能被祖国需要几次啊?我们都知道,这场灾难,国家奋力扛过来了。

可是,当我看到塞尔维亚总统向中国救助,红着眼睛说:伟大的国际团结是不存在的,欧洲团结是不存在的。我依然感到揪心,更揪心的是看到意大利的教堂堆满棺材,想起那句铿锵又悲怆的:丧钟,为谁而鸣?!韩国新天地教会因聚集导致群体性感染,然后几乎“全军覆没”,大自然的那股神秘力量一刀就劈向了这个邪教群体,新天地的教徒们难道还意识不到自己相信的是什么东西吗?

前些日子,关系最好的同事做了手术,我没法去医院看她,就给她发微信:人类的灾难阻挡了我去见你的脚步。她笑:有朝一日,总会相见。

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大概中国已经成了世界上较为安全的地方,一张伦敦飞上海的机票竟被卖到了12万,我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是相信大家都想活命。

没有一劳永逸的生活,也没有永远美好的世界。黑夜漫长,曙光卯足了劲儿往里钻,危在旦夕的人拼命地眷恋人间,天使和魔鬼相互较量。很多灵魂开始旅行,同时也有很多灵魂即将逝去。

一天过去了,明天就又是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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