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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说明：本文是对米塞斯的伟大著作《人的行动》（Human Action）第十六章价格（Prices）的第五节讲逻辑的交换学与玩数学的的交换学（Logical Catallactics Versus Mathematical Catallactics）的研译之作。在译文中有意将logical economics与mathematical economics译为讲逻辑的经济学与玩数学的经济学。根本原因是只有讲逻辑的经济学才真正有可能使经济学成为不逊于那些自然科学的一门科学。米塞斯在经济学的科学化或者说在使经济学成为一门真正的科学的贡献实乃居功至伟，甚至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说他是沿着卡尔·门格尔开辟的道路实现经济学之科学化的完成者。为了抵御经济学数学化的逆流和弘扬经济学科学化的真理，更为了助推中国市场经济之路行稳致远，重译此文是有其重要价值与时代意义的。 价格和成本的问题也被人用数学方法来处理。甚至有些经济学家坚定地认为：处理经济问题之唯一合适的方法就是数学方法，并嘲笑讲逻辑的经济学家是“玩弄文字的”经济学家。 如果在讲逻辑的经济学家与玩数学的经济学家之间的这种对立只是关于在经济学的研究中所使用的最适当程序的一种分歧，那么，关注它就将是多余的。更好的方法将通过带来更好的结果来证明它的卓越超群。它也可能是这样的情况：不同种类的程序对于不同问题的解答都是必要的，并且对其中的一些问题而言某种方法会比别的方法更有用。 然而，这不是关于启发式的问题之争论，而是关于经济学之基础的论争。数学方法必须被拒绝不只是因为它的无效性。它是一种彻头彻尾有缺陷的方法，它从错误的假设开始并且导致荒谬的推论。它的那些演绎都是无效的；它们转移了人心对现实问题的研究，并且扭曲了各种现象之间的关系。 玩数学的经济学家的观念与程序不是全都相同的。有三种主要的必须要分开来处理的思想潮流。 第一种思潮是以统计学家为代表，他们旨在从经济经验的研究中发现经济法则。他们的目标是将经济学转变为一门“计量的”科学。他们的纲领被浓缩在计量经济学会的座右铭中：科学就是测量。 这个推理中隐含的根本错误已在上文中说明。经济史的经验总是复杂现象的经验。它永远无法传递实验者从实验室里的实验中抽象出来的那种知识。统计是呈现与价格和其他同人之行动相关的数据有关的历史事实的一种方法。它不是经济学，也不能产生经济学的定理和理论。关于价格的统计是经济史。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需求增加必然会导致价格上涨的洞察不是从经验中得出来的。没有人曾经或将会处在观察一个市场数据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的变化之地位。没有计量的经济学这样的东西。我们知道的所有经济数量都是关于经济史的数据。没有一个理性的人可以争辩说：价格和供给之间的关系通常是不变的，或者就某些商品而言是不变的。相反，我们知道，外在现象以不同的方式影响不同的人，同样的人对同样的外在事件的反应是变化的，并且将个体归入以同样的方式做出反应的那些人之类别中是不可能的。这种洞察是我们的先验理论之产物。确实，经验主义者都拒绝这个理论；他们装作他们的目的只是从历史经验中学习。然而，一旦他们超越对单个的单一价格的纯正记录和开始构建序列与计算平均值，他们就会与他们自己的原则相抵触。经验数据和统计事实只是在一定的时间和一定的地点为一定数量的某种商品所支付的价格。各种价格数据的分组排列和平均值的计算都是以在逻辑上与时间上居先的理论思考为指导的。考虑或不考虑有关的价格数据的某些值得关注的特征与依照情况变化的偶然性之程度取决于同样种类的理论推理。没有人敢如此大胆地主张：任何商品的供给中增加a%必然地总是——在所有国家和在任何时间——导致其价格下降b%。但是，由于没有任何玩计量的经济学家敢于根据统计经验来精确定义导致a:b的比率出现一定偏差的特殊条件，他的努力之徒劳无用就是显而易见的。此外，货币不是衡量价格的标准；它是其交换比率以同样的方式变化的媒介，尽管通常不会以同样的速度和程度，在这种情况下可出售的商品和服务的相互交换比率会发生变化。 几乎没有必要更多地讨论对计量的经济学之主张的揭露。尽管它的倡导者发表了所有冠冕堂皇的声明，但还是没有为其纲领的实现做任何事情。已故的亨利·舒尔茨在其研究中致力于对各种商品之需求弹性的测量。保罗·H·道格拉斯教授把舒尔茨的研究结果称赞为是“一项对于帮助经济学成为一门或多或少的精确科学之必要性就像原子量的确定对于化学发展一样的工作”。事实上，舒尔茨从未着手对任何商品之需求弹性的确定；他所倚赖的数据限定于某些地理区域和历史时期。他对具体的商品例如马铃薯的研究结果与一般意义上的马铃薯没有关系，而只是与美国从1875年到1929年的马铃薯有关。它们对经济史的各个章节充其量多少有点相当可疑和不太令人满意的贡献。它们当然不是实现计量的经济学之混乱与矛盾的纲领的台阶。必须强调的是：玩数学的经济学的另外两种思想潮流完全意识到计量的经济学的徒劳无用。因为它们从来没有冒险将计量经济学家所发现的任何量值纳入它们的公式和方程，从而使它们适合特定问题的解答。在人的行动领域，除了“理解”所提供的方法外，没有处理未来事件的其他手段。 玩数学的经济学家探讨的第二个领域是价格与成本的关系这个领域。在探讨这些问题时，玩数学的经济学家无视市场过程的运行，而且还假装是从所有的经济计算都固有的货币之使用中抽象出来的。然而，当他们通常谈论价格与成本和面对价格与成本时，他们都心照不宣地暗示货币的存在与使用。价格总是用货币来表示的价格，并且成本如果不用货币的术语表示就不可能在经济计算中考虑。如果不诉诸货币的术语，成本就会用产品的采购所花费的各种不同的财货与服务之复杂的数量来表示。另一方面，价格——如果这个术语完全适用于由物物交换决定的交换比率——是“卖方”能够交换某个具体供给所对应的各种财货之数量的列举。这样的“价格”指向的财货是不同于“成本”指向的财货的。这种实物价格与实物成本的比较是不可行的。卖方对他让渡的财货的价值评估会低于他所得到的与它们交换的那些财货，卖方和买方对于所交换的这两种财货的主观评价不一致，一个企业家除非他预计得到的结果是生产出来的财货之价值高于在它们的生产过程中所花费的那些财货之价值他是不会着手启动一个项目的，所有这些我们基于行动学的理解就已经都知道了。正是这种先验的知识使我们可以预测一位能够诉诸经济计算的企业家之行为。但是，当一位玩数学的经济学家通过忽略对货币术语的任何提及而假装以更一般化的方式探讨这些问题时，他是在自欺欺人。如果不涉及使用货币的术语的经济计算，探讨生产要素之不完全的可分割性的实例就是徒劳的。这样的研究永远不可能超出已有的可用知识；换句话说，每一个企业家都会致力于生产那些其销售将给他带来收益的产品，而他对于这些产品的价值评估要高于在其生产过程中所耗费的财货之总的复合体。但是，如果没有间接交换，如果没有通用的交换媒介，那么，只有在提供了他正确地预测市场的未来状态的前提条件下，他才可能取得成功，而这除非他被赋予了超人的智力。他将不得不在一瞥之间就要捕捉到在市场上决定的所有交换比率，以便在其深思熟虑中按照这些比率准确地分派给每一种财货以应有的地位。 不可否认的是：所有关于价格与成本之关系的研究都是以货币的使用和市场过程为前提条件的。但是，玩数学的经济学家对这个明显的事实都闭上了他们的双眼。他们会构想一些方程和绘制一些曲线，臆想用这些方程和曲线来描述现实。事实上，他们只是描述一种假定的和不能实现的事态，其与所讨论的交换学问题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他们用代数符号来替代在经济计算中所使用的确定的货币术语，并且相信这种程序会使他们的推理变得更加科学。他们会给那些容易上当受骗的“门外汉”留下深刻的印象。事实上，他们只是搞不清和搞乱了在商业算术和会计学的教科书中被令人满意地处理的东西。 这些数学家中的一些人走得太远以至于宣称：经济计算可以建立在效用单位的基础之上。他们称他们的方法为效用分析。他们的错误被玩数学的经济学的第三种思潮所分享。 这第三类群体的特有标志是：他们公开和有意识地致力于在根本就不涉及市场过程的情况下来解决交换问题。他们的理想是按照力学的模式构建一种经济理论。他们一再地诉诸于那些跟经典力学有关的类比，经典力学在他们看来乃是科学探究的唯一和绝对的模式。没有必要再解释为什么这种类比是肤浅的和误导性的，也没有必要再解释有目的的人之行动在哪些方面根本就不同于运动——即力学的主题。强调一点就足够了，那就是微分方程在这两个领域中的实用性意义是大不相同的。 导致方程的系统性阐述的那些深思熟虑必然地都是一种非数学性质的思考。方程的系统性阐述是对我们的知识之完备；它不会直截了当地拓展我们的知识。但是，方程在力学中是能够提供非常重要的实用性服务的。由于在各种力学的元素之间存在着恒定不变的关系，也由于这些关系可以被实验所探明，从而使得运用方程来寻求具体的技术性问题之解答成为可能。我们的现代工业文明主要是有关物理学的微分方程的这种利用所取得的成就。然而，在那些经济要素之间并不存在这种恒定不变的关系。被玩数学的经济学系统阐述的那些方程仍然停留在心智体操的一个没有用的部分；即使它们所表达的比它们实际做的要多得多，这些方程将依旧是没有用的心智体操。 一个健全的经济学之深思熟虑必须永远都不会忘记价值理论的这两个基本原则：第一，导致行动的价值评估总是意味着偏好什么和不理会什么；它从来不会意味着价值相等。第二，除了确定它们是否把所讨论的那些备选方案依照同样的偏好顺序排列之外，并没有比较不同个体的价值评估或比较同一个体在不同时刻的价值评估的任何手段。 在稳态循环经济的想象建构中，所有的生产要素都以这样的一种方式被使用，即它们中的每一个都提供最有价值的服务。没有任何能想到的和可能的变化会改善满足的状态；没有任何要素被用于对需求a的满足，如果这种使用会阻碍对被认为要比满足a更有价值的需求b的满足的话。当然了，用微分方程描述这种资源配置的想象状态和用曲线使之变成看得见的图表是可能的。但是，这种设计没有断言关于市场过程的任何东西。它们只是区分出市场过程将在其中会停止运行的一种想象情形。玩数学的经济学家漠视关于市场过程的所有理论性解释，闪烁其词地在其上下文中用一个辅助性的概念自娱自乐，并且除了在这种上下文中使用之外，这个辅助性概念是毫无意义的。 在物理学中，我们面对的在各种感官现象中发生的变化。我们在这些变化的前后相继中发现规律，这些观察引导我们去构建一门关于物理学的科学。我们对驱动这些变化的终极力量一无所知。对于求索的人心而言，它们是终极性的给定，并且它们抵触任何进一步的分析。我们从观察中所知晓的东西是各种可观察的实体与属性之有规则的相互关联。物理学家在微分方程中所描述的正是数据的这种相互依存关系。 在行动学中，我们知道的第一个事实是：人们都是有目的地致力于促成一些变化。正是这种知识统合了行动学的主题，并将它与自然科学的主题区分开来。我们知道变化背后的力量，也知道这种先验的知识引导我们对行动学的过程有一个认知。物理学家不知道电“是” 什么。他知道的只是归因于叫做“电”的一种东西的那些现象。但是，经济学家会知道是什么东西驱动市场过程。正是由于这种知识，他才处于能够把市场现象同其他现象区分开来和能够描述市场过程这样的地位。 现在，玩数学的经济学家对关于市场过程的解释并没有做出任何贡献。他只是将被讲逻辑的经济学家所使用的一个限制性的概念用来描述一个辅助性的代用品，即关于事态的定义是：在其中不再有任何行动和市场过程已经停止。这就是他能够说出的全部内容。讲逻辑的经济学家在定义关于静止的最终状态和稳态循环经济的想象构建时使用文字来阐述，而玩数学的经济学家在其自身开始数学化工作之前必须用文字表述的东西则被转换为代数符号。一个肤浅的类比被展开得太长了，这就是全部。 讲逻辑的经济学家和玩数学的经济学家都断言：人的行动之终极目的乃是这种均衡状态的建立，并且如果数据的所有进一步的变化都将停止就会达到这种均衡状态。但是，讲逻辑的经济学家知道的要比这多得多。他会展示：那些渴望从价格结构中的差异获取利润的企业家、促进者和投机者的活动是如何趋向消除这种差异从而也趋向消除企业家的利润与亏损之来源的。他会展示：这个过程将如何最终导致稳态循环经济的建立。这就是经济理论的任务。各种均衡状态的数学描述都不过是在玩游戏。要解决的问题是对市场过程的分析。 对两种经济分析方法的比较将使我们理解经常提出的要求通过一种动态理论的构建来扩大经济学的范围而不是仅停留在那些静态的问题上的意义。就讲逻辑的经济学而言，这种假设是毫无意义的。讲逻辑的经济学本质上是一种关于过程与变化的理论。它仅仅是为了解释变化的现象才诉诸于不变的想象建构。但是，玩数学的经济学就不同了。它的方程和公式都是局限于对均衡与不行动之状态的描述。只要是它停留在数学程序的领域，它就不能对这些状态的形成及其向其他状态的转换作出任何断言。与玩数学的经济学对比，对动态理论的要求得到了充分证实。但是，玩数学的经济学并没有办法满足这个要求。关于过程分析的问题，即唯一重要的经济问题，都是藐视任何数学的处理方法的。把时间参数引入到方程的做法是没有答案的。它甚至没有指出数学方法的根本缺陷。所有的变化都会涉及时间和变化总是在时间序列中的说法都不过是表达如下事实的一种方式：即只要存在刚性和不变性，就没有时间。玩数学的经济学的主要缺陷不在于它忽视时间序列这个事实，而是在于它忽视市场过程的运行。 数学方法将很难说明那些行动是如何从非均衡状态产生趋向于均衡之建立的行动的。当然了，对于把关于一个具体的非均衡状态的数学描述转换成为关于一个均衡状态的数学描述所需要的数学运算给出说明是可能的。但是，这些数学运算并没有描述由价格结构中的差异所驱动的市场过程。力学的微分方程被假定为精确地描述了与在所经过的时间之任何瞬间都有关的运动。经济方程无论如何都与那些条件没有关联，而在非均衡状态与均衡状态之间，它们确实存在于所经过的时间的每一个瞬间。只有完全被经济学一定得是力学之苍白的复制品的先入之见蒙蔽双眼的那些人，才低估这种反对意见的份量。一个非常不完美和肤浅的比喻并不能替代由讲逻辑的经济学所提供的服务。 在交换学的每一章中，对经济学的数学化处理的破坏性后果都是可以检验的。只举两个例子就足够了。一个是由所谓的交换方程提供的，即玩数学的经济学家们为处理货币购买力的变化所进行的徒劳且令人误解的尝试。第二个可以引用熊彼特教授的警句来做最好的表达，按照他的说法，消费者在评估消费财时“事实上也是在评估从事这些财货之生产的生产手段”。解释市场过程，几乎不可能有比这更为错误的方式了。（本文由亦方重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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