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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课。教了学生一个新词--“让”, 于是让学生们造个句子。前排帅帅的男孩举手高声发言：“老师，我妈妈不让我爱男孩子。” 我还没来得及评论，他身边的另一男孩轻声问：“Is your mom Trump supporter? (你妈妈是川普的支持者吗？）” 我听了直摇头，这些孩子小小年纪就对性别和政治敏感了呀。  “老师，我女儿要改名字，她要做一个男生，我真的很困惑。” 当我收到海伦娜母亲莫莉的电子邮件时，我有些吃惊。海伦娜从小就对东亚文化入迷，跟着我断断续续学习了一些中文。金发碧眼的她，不仅仅有美丽的外表，而且对人很有礼貌，是学校里的模范学生。进入高中后，她的一头长发剪得越来越短，打扮也越来越中性化，印象中没有见她穿过裙装。 大二的时候，海伦娜突然跟家人摊牌，她要变性。海伦娜的父母均为天主教徒，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我不知道如何安慰莫莉，但我知道她所承受的压力，女儿变性是他们天主教家庭的dirty laundry （不可告人的秘密）。莫莉一定是手足无措，才来求助于我，让我与海伦娜好好谈一谈。 在中文的课堂上，同性恋的话题曾经被提及两次。学生们会观摩两部电影《霸王别姬》和《喜宴》。尤其是《喜宴》，导演李安举重若轻地描述了中国人对待同性恋的态度，给学生们留下深刻印象，以至于一位学生的毕业研究报告的选题就是中国的同性恋。 2015年6月，当美国同性婚姻合法化的时候，我赞同不少人的观点“世风日下”，旗帜鲜明地反对同性恋。8月，受邀出行台湾，行程中有参观“同志会”，有些小意外：没有想到，台湾人对同性行为的接受程度与美国持平。 在座谈上，我没有掩饰自己的观点，可想而知，台湾同胞的惊讶程度：“你们美国这么保守？这都什么时代了？”我表示只是个人观点而已，座谈会的最后变成了大家针对我的教育会，可是无论他们怎么说，我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子曰：食色性也。 当我拨通海伦娜的电话时，聪明的海伦娜马上就明白她母亲搬救兵来了。海伦娜将她的想法向我解释了，说实在的，我只是聆听她的故事，她的挣扎让我很震惊，最后，我只是提醒她要慎重，接受变性手术后，是不可以逆转的。电话那头的海伦娜沉默了一会儿：我考虑很久了，这是唯一的出路，谢谢老师了。 后来，再见到海伦娜时，她已经是一翩翩美少年安东尼了。莫莉一家对此均欣然接受，莫莉的先生不做任何评论，估计是打击太大，倒是莫莉笑笑说：我没有儿子，现在多了一个儿子。 称奇的是海伦娜的八十五岁的老祖母也接受了这个事实，真的是无条件的爱。祖母与我聊天时，认为大学的学生顾问太不负责任。我问为什么？她说，“学生顾问夸我外孙女勇气可嘉，这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吗？外孙女如果想改变想法，不就成懦夫了吗？”为外孙女变性一事，祖母还特地去教会找牧师谈话，牧师的宽容和理解让她释然了。 安东尼从大学毕业时，教授为他在中国某一学校联系了一份工作。莫莉又来电话询问像她孩子这种情况去中国是不是合适，会不会遭遇不解与歧视？ 我离开中国十几年了，不清楚中国当时的情况，于是联系了中国的朋友帮她打听。结果，诸位朋友的反馈意见是一致的：如果去中国，不要提变性一事。我有些惊讶，这么多年了，在这个问题上，中国还是很传统。当我将反馈转给莫莉时，莫莉淡淡地说：不出所料。 如今，安东尼在纽约一家大公司工作，他兼任公司LGBT办公室的领导，他的善良帮助了更多无助的人们。 开学前，凯莉的父母要求与所有任课老师开一个碰面会。会议上，凯莉的父母说：凯莉要求改名为汤姆，今后，不要用“she 她”，用“he 他”来称呼。教了凯莉三年了，这样突然的改口很不容易。凯莉的父母同情地望着我：麻烦您了，我们也是很不习惯。 凯莉是个非常聪明的学生，学习也很刻苦，成绩总是名列前茅。八年级时，不知为什么，突然成了学生顾问办公室的常客，成绩也如过山车，时高时低。从与她父母的谈话中，可以获知那时候的她刚刚进入青春期，为性别取向而烦恼，估计是性别焦虑症。 学校很快让所有的老师达成共识，从此称其汤姆。女教员的厕所安装了门锁，提供给像汤姆这样的学生，进门后可以上锁。多年来，我们和这样的学生共用卫生间，没有什么不舒服的事件发生。 凯莉改名汤姆后，仿佛获得了重生，成绩突飞猛进，很快又成为班上的佼佼者，他的眼神也不再迷茫了，而且成了老师的好助手。每次，为他写推荐信或者给他颁发奖状时，老师们都征询他的意见：信上或奖状上写什么名字？凯莉还是汤姆？ 汤姆高中毕业时，荣获“优秀毕业生”奖，并以全额奖学金被一所高校录取，信心百倍，生活的风帆高高飞扬。 回顾八年级的那段历程，汤姆很感激老师、家长对他的帮助。他说，那段日子里，他真的痛不欲生，每天都觉得头痛、无法集中注意力，最后，当他把变性的问题提出来后，虽然父母很震惊很失望，但还是选择理解并接受。 林赛老师的腹部日益隆起，从来没有听说过她的婚事，同事底下窃窃私语。 圣诞节来临，学校同事们都去餐馆参加酒会，可以邀请家人参加。酒会上，看到了去年辞职的一个女老师凯蒂非常亲密站在林赛老师的身旁，凯蒂的手搂着林的肩，两人关系不言而喻。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去年凯蒂突然辞职，为了一段难以启齿的爱情。 不久，学校的早餐会上，同事们为林赛老师举办了Baby Shower (专门为准妈妈和即将出生的小宝宝准备的庆祝会），凯蒂也来了。大圆桌上堆满了同事们给小宝宝准备的礼物。 林赛打开一件又一件礼物，开心极了。之后，她和凯蒂站在全体老师的面前准备致答谢词，一开口：“我真的好感动！”就泣不成声。凯蒂递给她纸巾，她擦去夺眶而出的泪水，断断续续地说：“像我们这样的情况...没想到你们大家的宽容...没想到这么多的祝福...”在场的我也止不住泪水，深刻理解到，这些人群的敏感小心与处事艰难。 三个月后，林赛老师诞下一个男儿，凯蒂和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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