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旧时地摊那些事

 大风起兮撰稿 2021-09-28


逛地摊不是单纯为买东西,地摊有地摊的文化。

我是从小逛地摊。生活在一个有3000多年历史的小城里,地摊蔓延在一条拐型小街,人们称之为“破烂市”。农历逢1、5为集。

逛地摊要懂规矩,小时候不懂,跟着几位老爷子混,好在懂事好学,随便指点几句,就收益良多。到我参加工作那会儿,已然是地摊老客。地摊规矩里蕴含着江湖味、生意味、人情味。会逛地摊,做人也就差不多了。


开张:逛地摊一般赶早,赶早能买到尖货。但尖货不常有,80年代末期到90年代中期,那时的东西地域性强,地域之间流通少。所谓尖货就是到外地进货了或是民间偶尔收到好东西,但去外地的摊主很少,好东西更少。集集逛,东西还是那些东西。如果到了半个上午时间,摊主还未开张,心里是不痛快的,一集不开张认为点背,不吉利。这时候如果看到自己认为够交情的朋友来了,会说一句:还没开张呢!听到这句话,交情够的就要买东西了。随便拿一东西,摊主这时开价必须低于行情,买家也不还价。这是帮忙,放交情。如果不搭茬,转身走了,就是交情不够,或是暗示你曾经得罪我了,交情从此断了,如同打脸。


  


看货:东西在摊上,要看先招呼一句,我上手了。别人看时,你得等着。他不放下,你再急也得等。遇到装在袋子里一小堆钱币,放心,你慢慢挑就是,没人打岔,但你也不能挑一上午,除非交情够了或是大客户。所以不放交情的人,一般买不着东西。够交情的,摊主知道你喜欢什么,往往单独给你留着,别人都看不到。

  



马扎:地摊上的马扎不是随便坐的,一群人都蹲着,你能混上马扎好大的脸。尤其是摊主自己坐的马扎,一群人或站或蹲或坐,你走过来了,摊主立马起身,马扎递过来,你在圈内绝对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个不分岁数,80岁的该蹲着还是蹲着。我曾是年纪轻轻能混上这个待遇的,说来惭愧。就是因为一些因素,收摊位费的城管给我点面子,我坐哪这个摊今天的摊钱免了。但马扎不能白坐,你要买东西,即使实在没有要买的,要走了,随手拿个玩意。这时摊主也明白,价不会要高了,你也不能还价,大家心知肚明,这是面子。

  


捡漏被漏:地摊的规矩就是不保真,好坏看眼力。东西交易以付款为界,没有退货或者要回去这说。当年有件事我记忆犹新。有位老摊主,平常东西不多,经常不开张的主,心态也一般,也就是平常说的拿不起放不下。我买他东西不多,但比较熟悉,给他开过几次张。有天临近中午,大部分人准备收摊了,我往回走,路过他的摊。他给我来一句:今天没开张呐。我硬着头皮过去,坐他的马扎,看他那些个我比他都清楚几个的钱币,别的我那时不玩。正这时,来了个推自行车的老头,穿着破破烂烂的,蔫了吧唧,带副眼镜还是用拿胶布缠着,不是常客。过来看了一眼就把自行车支上了,先是东一句西一句瞎扯,然而手不离摊上一副眼镜,扯了一气问:“这眼镜多少钱?我换副眼镜。”摊主报了价不高,他又按一半的价打,也就成交了。绝就绝在付钱后,老头立马也不蔫了,声还很高:“好东西没当好东西呀,这是玳瑁架、水晶片、金丝腿,盒都是原配,基本没用过。小时候我家好几副,你们哪里见过!”傲娇走人。摊主就傻了似的看着他走,然后咳声叹气,也不理我,收摊了,估计中午饭都不一定吃,之后半年没见他。不过这种当场打脸的我就见过这一次,所以印象很深。大多时候还是被漏的人多,买的没有卖的精,这是定论。


  


谈价:旧时地摊上是不能随意问价的,除非你要买。摊主报价、买主还价也不能一个天、一个地,都是在行情边缘。不然会留个“不懂行”“棒槌”的名声,甚至引发冲突。正常程序是,买主问价,摊主报价,买主可以还价也可以不还价成交,但是不能放下走人,不想买就别问价。遇到尖货,几个人都想要,而摊主绷着价,这时现场就有点意思啦,各种心态、行为、表情你慢慢品吧。如果是一帮民国年间就做生意的老人,那就更精彩了——他们会在袖子里谈价。冬天穿着大棉袄或皮袄,袖子对袖子,手指头出价格,你来我往,谁也不说话,成交了你都不知道什么价。这种方式我见过,但没学过,那时觉得很好笑。如果我一年纪轻轻的玩这个,估计中途我得笑场。现如今,会这个的估计都作古了吧。


  

还有自发做中间调解人的,往往也是上岁数的人,估计都是老辈遗留的习惯。比如,摊主报价,买主还价,双方都不让步,僵住了。这时边上与买卖双方都能说上话的那位就会开口了,“你也想卖,他也想买,价格也在行情。如果看的起我,我说个价成交了吧”。大体就这意思,原话往往都成套,这也是规矩。这规矩我很不喜欢,有次摊上出了个天命满文传世品,那时没现在这么多,这在小城地摊上就见过这一回,属于尖货了。我想要,报80,还50。我那时一个月工资是185。大观折十才10。我也是咬着牙,买了是高兴半月饭钱没着落。当时心态就是你卖了就卖了,不卖正好不买了。所以僵持住了,正准备走。好嘛,一老头平常很熟悉那种,出来按规矩办。那时年轻性子急,他说了一半套话我就给打住了,我说我就带了50,多了我买不了。结果也给我了,还欠个情。



朋友:地摊上的人形形色色,混久了什么脾气、人品都知道。我熟知的人不少,老人那不能称朋友,我以师长对待。我所说的朋友都是年纪相仿最多大我十岁的。但那个年代,年纪轻轻摆地摊为生的多少有点问题,反正不为人称道,说句忌讳的话,但凡正儿八经或有点本事的没人干这个,所以老人多,年轻的少。我与这部分年轻摊主交往也多,因为他们能从外地拿货,久之也算是朋友,但基本就是生意上那种,也会给我吃药。人家也没坏规矩,我是吃亏没辙,因为他们总有好货勾着。


  


这些人也就慢慢淡忘了,但有位只见过一面的朋友,我一直记得。话说一天,我坐在马扎上看光景,来了个五大三粗的小伙子,应该是农村的孩子。跟摊主认识,磨磨唧唧和摊主说什么。地摊上也是信息交流的场所,所以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小伙子越这样越引起我注意,我仔细听大体这么个意思:小伙子卖给摊主几个自己很喜欢的钱,这次就是来看看它们。我是文学细胞很强的人,一听这个有点意思。摊主不很高兴,小伙子再三说没有反悔的意思,就是看看。磨叽半天,摊主说这几个钱还在这,但大连一位老板要了,下午过来拿货,你看就看吧,反正最后看一回。然后从包里拿了出来。我把眼扫过去:一枚乾隆大样母钱、一枚乾隆中样母钱,黄亮那种(别吃惊,我家乡出母钱)两枚政和什么版我那会儿不懂,但那个精致漂亮永远忘不了,我现在想想也许是原母级别的东西。小伙子看了又看,然后走了。


摊主告诉我,小伙子玩电子游戏,就是麻将机、37机那种,输钱了,把自己喜欢的几个好钱卖了。我起身跟了过去,找个借口搭上话,我问小伙子知道那是什么钱吗?他说:怀疑是母钱,缺钱卖低了。那哥们是高手,一些见解很超前,我们聊了1个多小时,已经过午了,还未尽兴。我说,中午我请你。穿过两条街,一个还不错的饭店,两个菜一荤一素,两份伊府面带汤了,没喝酒。聊天时,小伙子很放的开,吃饭时拘谨了,话不多。临了,我说了一句话:玩游戏不能上瘾,这年纪应该干点正事,不然一辈子就混完了。他没说话,现在想想我有点托大冒昧了。出门后,他给我一个利用背厘阔缘大样,说好钱都没了,就留了这一个带着玩,送哥了,以后游戏不玩了,钱也不玩了,干点事去。一别再没见面。祝愿他生活美满吧。


  

久在地摊混,更多的时候就是享受一下那个休闲的氛围。2000年以后我离开家乡,事业为重了。再加上开始上网买钱,地摊离我越行越远。这几年,岁数见长,一些事情看淡了,又开始回到地摊,陪些小朋友玩。虽然当年家乡地摊的规矩已经没人懂了,但我已然养成习惯。买贵买贱,都是买个乐,何必想那么多。


泉海浩瀚,有缘拾得一贝,足矣。本文以大海的照片开头,就以这张照片结尾吧。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