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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姐姐婚礼上,第一次见到姐夫,我哭晕了

 闲云野鹤qpab3u 2021-1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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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刘小念

来源/写故事的刘小念(ID:xgsdlxn)

我永远都记得那个傍晚。

1998年11月3日,天空有大片晕染的晚霞,我拉着姐姐的手,坐在家门口,我们俩谁也没说话,好像被一种绝望的气息固定住了。

后来,过了很多很多年,我都记得这个傍晚,记得姐姐脸上脏乱的泪痕,和迷惘的眼神,甚至还记得晚霞的形状。

姐姐拉着我的手说:“小晴,你别怕。”

那是我们失去母亲的第一晚。




半年前,母亲带着我跟妹妹,改嫁给继父。

至于亲生父亲,我没有任何印象,只知道是在我两岁多时掉进河里淹死的,我们一家四口从恩施搬迁到襄阳,举目无亲。

虽然没了父亲,但母亲在,日子再苦,也算安稳。

可是,母亲走后,我们真的无依无靠了。

母亲下葬后半个月,有天晚上继父就跟姐姐说,他要出去打工,联系不上我们在恩施的亲戚,也没办法养我们了,只能把我们送人。

原本也没什么感情,我跟姐姐都没有抗拒,甚至能理解他。

姐姐比我大3岁,那年刚满11岁,她跟继父提的唯一的要求就是,要找一个可以收养我们两个人的家庭,继父说,他尽量去打听。

接下来一个月里,继父带我们见了很多对夫妻,但没有人愿意一次收养两个孩子,最后不得已,我只能跟姐姐分开。

继父已经没什么耐心了,姐姐只好委曲求全,她说,不在同一个家庭也行,但必须在同一个地方,不能离得太远。

大概过了两三天的样子,继父就带着我们去镇上,见了一对年轻夫妻,他们看起来和蔼可亲,女人穿着时髦的风衣,还化着妆,姐姐一直紧紧拉着我的手,把我护在身后。

姐姐不死心,问他们:“叔叔阿姨,你们能不能养两个?我们两个可以吃一人份的饭,我可以帮忙干活,不上学也没关系,只要我们不分开就行。”

年轻夫妻对视了一眼,遗憾地摇了摇头。

最终,他们在我和姐姐之间选了我,姐姐跟年轻夫妻要了地址,当天,我就被年轻夫妻带走了,姐姐哭得满脸都是泪,声嘶力竭。

姐姐的哭声,也像刻在我的脑海里,很多年都不曾忘记。

很快,姐姐也被收养了,幸运的是,我们在同一个镇上。

可惜,现实远我们没有想象的那么美好,虽然在一个镇上,但我们很少有机会能见面。

有一次,姐姐放学后偷偷来找我,被养父母发现后打了一顿。

我以为姐姐不会再来了,但她还是会偶尔偷偷跑来找我,给我带一些她攒的零食和零花钱,一毛两毛的纸票。

我怕姐姐被打,让她不要再来找我了。

姐姐忽然抱着我,哭起来。

她说:“小晴,我们快点长大吧,长大了就能自己做主了。”

我懵懵懂懂地说,好,快点长大。


我的养母虽然不能生育,但是她读过书有文化,在小学教书,养父是个电工,收入也不错,他们对我很好。

但是姐姐没那么幸运。

她的养父母家里有个亲生的男孩子,只不过小时候得小儿麻痹症没及时救治,手脚都不灵活,需要人照顾。

姐姐放学回来就要照顾弟弟,要等弟弟睡了才能做作业,平时还要做家务,周末还要去养母的工厂帮忙干活。

这是姐姐来看我时,偷偷告诉我的,不过她笑着说,没关系,能好好长大,不跟我分开就很好了。

可是,才一年,我的养母因为工作调动,要搬去县城了。

那个年月,镇上到县城只有30公里的路,但是对于9岁的我来说,远得像天边一样。走之前,我求养父母,让我见见姐姐。

养父骑摩托车送我去姐姐的学校,还帮我把姐姐从教室里叫出来。

姐姐一听说我要走,眼圈就红了,然后眼里蓄满了眼泪,不过她很快就镇静下来,她说,镇上到县城不远,放假了可以去看我。

然后,养父给了姐姐我们在县城的地址。

我坐上摩托车要走了,回头看姐姐,她穿着一件很旧的大了一号的紫色的呢子外套,应该是养母的旧衣服。

姐姐站在校门口的梧桐树下,拼命朝我挥手,摩托车开出很远,她渐渐变成了一个紫色的影子,最后消失不见。

人生中,总有一些场景,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这一幕的姐姐,对我来说就是一辈子不会忘掉的记忆点。




接下来整整2年,我没有见过姐姐。

我很快融入了新的生活,新的环境,认识了新的朋友,日子如流水般过去了。

有天夜里,我梦到姐姐掉进池塘里淹死了,我怎么也救不了她,我哭着醒来,养母立刻来安慰我,但是我哭得怎么也停不下来。

我说,我姐姐死了。

她说,正好要回一趟镇上,周末带我去找姐姐,我才冷静下来。

终于等到周末,养父母骑摩托车带去姐姐家,到了才知道姐姐已经离开他们家了,去了外地打工,跟他们也没联络了。

养母问为什么。

姐姐的养父冷哼一声说:“去年,我们才知道她近视1000多度了,连人都看不清……”

言下之意,他们抛弃了姐姐。

养母叹了一口气,回去的路上,我听见她说:“唉,早知道,再苦也把她一起养了。”

我哭到失声,不知道该怎么找到姐姐。

一想起那个梦,我就掉眼泪。

再次有姐姐的消息,是2003年,我已经13岁了,我在县城跟同学逛街的时候,遇见了继父,他在一家餐馆打工。

我跟继父打听姐姐的情况,继父说,春节的时候姐姐回去给母亲上过坟,好像在荆州那边打工。

但是,姐姐没留电话,我把家里的座机号告诉了继父,告诉他,如果再见到姐姐,一定要把号码给她。

继父答应了。


然后在2004年春节,我真的接到了姐姐的电话。

她说,她每年都会回来给爸妈上坟,说了她在服装店打工,一个月工资500多,好的时候也能拿到600多,她说,她要存钱,存很多钱,买个房子。

因为怕我养父母不高兴,不敢经常打电话来,只一个月最后一天打一次。所以每个月我都很期待最后一天。

这以后,我跟姐姐再也没失去联络,她会给我寄一些零食,一些漂亮的小裙子,也给我寄过一个很大的狗熊玩偶,流行大头贴的时候,她也给我寄过大头贴。

2007年夏末,姐姐20岁了,她攒够了一万块钱,想去做一下近视眼的手术,结果千里迢迢跑去广州一家眼科医院,医生检查完之后却告诉她,近视度数太高了做不了。

姐姐只能配了一个高度数的眼镜,坐大巴回去了。

2007年春节前,养母跟我说,可以让姐姐来我们家过年,我们可以团聚一下,以后每年都可以来过年。

我兴致勃勃地告诉姐姐,她却拒绝了。

我不理解,问她为什么,姐姐沉默了一会儿跟我说,她长大了,不想再寄人篱下,不必依靠谁而活着了。

2008年,我高考完后,姐姐给我买了我人生中第一部手机,我们可以经常打电话发短信了。

征得养父母同意后,姐姐带我去了一趟北京旅行,她带我去吃北京烤鸭,去八达岭爬长城,还去天安门看了升旗。

我们站在人潮拥挤的后海时,姐姐忽然说,她要结婚了。

我呆住了。




姐姐结婚那天,我才第一次见到姐夫。

是个憨厚老实的人,跟姐姐在荆州认识,但老家在我们县城,距离我家不到20公里。

我带养父母一起参加了姐姐的婚礼,很普通但很热闹的婚礼,我躲在厕所哭到站不稳。

我的姐姐,终于有自己的家了,可是为什么,我那么难过。

结婚一个月后,姐姐告诉我她怀孕了。

之后,我就去武汉上大学了,一个学期回来一次,等第二年夏天我回来时,姐姐已经生了孩子。

我沉浸在自己的生活里,尤其是交了男朋友后,我很少会想到姐姐了,我们的联络一点点少了。

2012年,姐姐的孩子上幼儿园之后,她就出去打工了,我才知道,姐夫对她并不好,公婆也不把她当回事儿。

因为没有娘家人,不受重视,初二回娘家,她无处可去。

在我大学毕业那年,姐姐离婚了,姐夫在网上跟人聊骚被姐姐发现。

那是姐姐第一次跟我哭诉,她说姐夫从未给她买过一个礼物,却给网上陌生的女人买口红,公婆让她生二胎,她不愿意,公婆说娶她真是倒霉。

姐姐说着说着,说到小时候,她被养父母收养后,过得一点儿也不好,家里买肉杀鸡从来轮不到她吃,来例假,养母不给钱买卫生巾,只能垫卫生纸,衣服全都是养母的旧衣服,在他们家几年,没买过一件新衣服,眼睛近视也不给她配眼镜,好几次差点被车撞到。

最后她狠心离开,是因为养父半夜进了她的房间,她跑出去告诉养母,养母却说,怪她小小年纪发育得太好,让男人眼馋这种恶心的话。

她不是被抛弃,她是自己偷偷跑的。

姐姐说,她刚到服装店上班,被同事的男朋友骚扰过。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想过死,但没能狠下心,遇到姐夫之后,她还以为遇到了真爱,没想到结果是这样。

姐夫在孩子一岁的时候就被发现过有不轨行为了,但是姐姐为了孩子忍下来了,现在她忍不了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姐姐竟有过如此遭遇,我哭得悄无声息,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最后姐姐说,别人说她自私,她也不管了,她把孩子留给姐夫。

因为她,实在没能力再管任何人了。




我大学毕业后,交了一个男朋友。

那时候,姐姐已经定居在武汉,她依然没攒够买房子的钱,逢年过节会回去看看孩子,平时也会给孩子买东西,即使分开了,也要让孩子感受到母爱。

我带男朋友见的第一个家人,是姐姐,决定结婚,也是第一个告诉了姐姐。

我们在武汉经常见面、约饭。

养父母知道我跟姐姐来往,也从来没说过什么,我把姐姐的遭遇说给养母听,她也听得泪如雨下,后悔当年没把姐姐也一起收养了。

养母还跟我说了一件事。

其实,原本养父母是选中了姐姐的,但是姐姐不肯,让他们选的我,因为姐姐看他们家条件好,人也很好。

所以,她把这个机会,让给了我。

我再一次愣住,眼泪扑簌簌直掉,我们终于长大了,可是童年缺失的东西,却永远也补不回来了。

2018年,姐姐工厂组织体检,姐姐被查出宫颈原位癌,她一直没告诉我,直到要手术需要家属陪同,不得已她才告诉我。

活检出了结果后,医生说,有可能要切除子宫,姐姐发了很久的呆,忽然哭出来。

她说,她的人生已经够倒霉的了,为什么老天还不放过她,为什么偏偏是她。

我抱着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最后,姐姐做了锥切手术,两个月后,我陪她去复查了没事,我才放了心。

姐姐忽然乐观地说,其实也没什么,总比发展成宫颈癌了才发现好。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她又说:“其实没什么好怕的,活着也就这样而已。”

我看着她,心酸得说不出话来。


如今,34岁的姐姐还单身着,但有稳定的工作和收入,前两年,她也在老家县城买了房子。

她说,她有自己的家了。

我31岁,也已经结婚生子。

我跟姐姐都在武汉,经常可以见面,一起吃饭,清明节我跟姐姐去给爸妈上坟。

从前一幕幕,在眼前浮现,却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事。

那个失去母亲的傍晚,也像上辈子的场景了。

前几天,同事在追《乔家的儿女》,说很好看,我闲着没事也开始追,第一集看到乔妈妈去世后,我已经泣不成声。

乔祖望再怎么不靠谱,也是亲生的爸爸,他们有遮风挡雨的房子,兄弟姐妹也不曾分离。不过我和乔家弟妹一样幸运的是,我有一个好姐姐。

这辈子,只希望姐姐好好的。

作者:刘小念,一个写故事的手艺人,也是一个二胎妈妈,专写婚姻内外那些事儿,著有作品《二胎时代》《煮妇炼爱记》《创业情侣》等,开设公众号:写故事的刘小念,回复“目录”,可阅读所有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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