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乡下的夜出奇地安静，除了高速公路偶尔传来卡车的颠簸声，剩下的大概就是各种虫吟，以及婆婆的栅栏里不间断发出鸭子的呓语声了。 我喜欢这样的夜晚，仿佛自己也是一只不起眼的生物，和它们一样在这个人世活得无足轻重。而我和它们又有着不尽相同，我会写一些无用的文字，还会说一些废话，有思想，并且一直以来，热爱着仰望星空。 其实，我不确定一条狗，一只鸡或者一头猪可会有思想，它们会不会也喜欢仰望星空，我只是用人类的傲慢和自己的主观判断，断定它们应该不会思想，更不会有雅兴仰望星空。 只是听婆婆说，前一阵子，她门前稻场上晒了一堆稻谷，夜晚来临，只用塑料皮简单做了掩盖。她叮嘱自己一直以来喂养的几条流浪狗，让它们晚上可要将稻子看好，可别叫人偷了去。 第二天一早，她看见五条狗将谷堆围成了一个圆，各就其位的还在酣眠中。婆婆说小狗通人性，也不妄收养它们一场。 由此看来，狗们的世界应该是有颜色的，它们懂感恩，听话，怎不是有思想的表现。它们日日与自然相伴，哪一个夜晚不在仰望星空呢！ 乡下的夜，我所能听出的虫声大概只有蛐蛐儿和纺织娘了，因为童年时会抓它们把玩，熟悉它们的声音。其实，还有很多我叫不出名的声音，我想只要有生命体征，应该都会发声吧！ 只是在乡下安静的夜晚，那齐齐发出的声音显得过于浩荡，那没有任何指挥的天然之声，那自成一派的奏鸣曲，确实配得上称作“天籁之音”。 黑夜，有萤火虫在门前飞舞，个数不多，但身体肥硕，看到这一幕，令我实在惊喜不已。想追着逮一只回家，顺便给孩子看看萤火虫的模样，无奈它飞得轻盈，我笨拙的脚步怎撵得上它梦幻仙子般的身影。 想来现在的孩子对萤火虫大概也没多大兴趣吧！如今能吸引她们注意力的事物简直太多了，仅仅一部手机，就可以令她魂不附体。我又有什么办法让她热爱上这些原始简单的快乐呢，这些都是要用心细细去感受的。 现代的高科技固然厉害，只要拥有一部手机，就可以让一个人永远活在自己的空间，并且什么都可以做到。只是这大自然的天籁之音，它们或浅吟或低语，给人带来的心灵触动，哪是抖音小视频所能达到的啊！ 我想自己应该是个非常恋旧的人，还是缘于长久以来的审美习惯。我童年的乡村留给我太多美好的记忆了，白天爬树掏鸟窝，夏夜里逮萤火虫，用蒲扇将它们拍下，然后一只只放进随身带的玻璃瓶里，晚上睡觉时，便将这一瓶装有萤火虫的瓶子藏进蚊帐。在夜里望见这一床亮光，感觉一不小心就给自己造了个童话世界。尽管那时生活清平，可孩子们活得恣意，像植物一般顺其自然地长大。 我问婆婆可还记得乡间关于萤火虫的儿歌，老公定是不记得的，一直以来，我觉得他不像是在农村长大的孩子，关于那些藏在乡间隐秘的快乐，问他总是没有多大有质量的回馈。男人不似小女子，心思细腻，他的兴趣也许远不在此，否则，哪里来的好男儿志在四方的说法。 婆婆说她也已经忘了关于萤火虫的童谣，从前倒是朗朗上口的，也真是年纪大了，仿佛什么都熟悉，又什么都忘了。而我也突然大脑一片空白，只依稀记得一小句：火萤虫，亮晶晶……至于后面怎么说，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对了，我们小时候称萤火虫就是叫火萤虫的，乡土又亲切，那是属于我们那个时代的乐趣。 终究是岁月催人老啊！我也已经忘记了许多曾经脍炙人口的儿歌，小时候可是张口就来的。如今，隔着几十年的光阴，最终还是将它们归还给了岁月。 只是，我依然喜欢仰头看星空，指着那颗最亮的星星叫着“启明星”，也寻找银河，期待看见牛郎织女星。 儿时听过那么多美丽的神话，如今看来，故事里的事有时说真也是真的，说假也是假的，在生命的长河里，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遇见，像一个个故事的韵脚，构成了我们多彩斑斓的一生。 今日爱人还在说，我十七岁离家到部队，考学提干成家，远走他乡，以为此生定要客死异地，谁知生命兜兜转转，我胡汉三又回来了。站在家乡的这片星空下，真是无比的舒心而踏实啊！ 想起贺之章的一句诗：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大概就是他当下的境遇吧！ 人生就是这样，从起点到终点，我们每个人其实都在画圆，或大或小，结果都是一样。 今夜没见到月亮，但看见了许多星星，乡下的星空很美，很辽阔，我却无法用手机将它拍下来。抓拍的每一张图片都是黑幕，只现出针尖般大小的光亮，这不是我所要的星空。 也许有一种美，不是用来拍的，而是用来回味，让人生出哲思的吧。生命从简单走向复杂，然后又从复杂回归简单，返璞归真，是我们最后活到的至高境界。 乡下一夜，胜过闭门造车多年。无论去到哪儿，只要心里平静，视野就会开阔，即便在平常的风景，亦有妙不可言的滋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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