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说懒

据说懒是人的天性。前日读了一本小书《蛮性的遗留》，里面说原始人假如不至饿死，那他们是宁可躺着睡大觉，也不愿动一动的。看来人性的懒还是“古已有之”的。

懒虽或是人的天性之一，但懒人却历来受人嘲谑。最明显的，便是以猪比喻懒汉，因为猪是出了名的好吃贪睡又懒做的，可谓懒的典型。俗语说懒婆娘的裹脚布，又臭又长，这是嘲笑女人的懒。现在早已不缠脚，而且多数女生一般都爱清洁，裹脚布是不用了，即便用，也不至于臭罢，又臭又长，或许最适用于形容男生的足球袜。

古代有一则笑话：某对夫妇生了个儿子，极其之懒。某次夫妇俩须出门数日，怕儿子无食，便在其脖子上绑了一大圈面包，以为万无一失。但回来时发现儿子还是饿死，原来他只吃了靠近嘴巴部分的面包，咬不着的，便懒得去吃，最终饿死。这种宁死不愿动一动的气节，比那采薇首阳山的孤竹二君，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懒又是相对的，人们对于自己喜欢做的，总是很勤奋，而对于自己厌烦的事，却总是很懒，一拖再拖，能躲则躲。韩愈说业精于勤荒于嬉，这个嬉，并不就是懒，而多半是放纵、玩乐，不务正业。南唐后主李煜，不理国事，却醉心于填词作歌。当宋军兵临城下，即将城破之时，他还在构思词句。宋太祖赵匡胤说：“李煜若以填词的工夫治理国家，何曾为我所灭？”明朝天启帝很喜欢木工活，一听到臣下谈及国事就很不耐烦，但一涉及到木工，便喜笑颜开，全心投入，俨然一个专业木工。魏忠贤很了解这一点，所以每有重要国事汇报，总是选择天启帝专心做木工活之时。天启帝很不耐烦地双手一挥：没看到我在做木工么？该怎么办，你自己决定好了！皇帝如此，全国一片乌烟瘴气，实在不足为怪。

但据说偷懒也有好处，因为懒走路，发明了马车、汽车；因为懒做家务，发明了机器人。看来偷懒的人多半有点小聪明。人们又常说懒人有懒福，考之许多民间故事、电视剧，发现：凡是懒惰的丈夫背后，必有一个勤劳的妻子。反之亦然。但也有例外，如底下这个笑话：

丈夫：亲爱的，你看我们的被单脏了，是不是该拿去洗了？

妻子：不用洗，翻过来就可以了嘛。

丈夫：可我半年前已经翻一次了。

一个家庭若出现如此夫妇，那真是如泰山压卵——岌岌乎殆矣！

懒，久了便会成习惯。所谓“尘虑萦心，懒抚七弦绿绮”，人若日日沉湎于玩乐之中，进取的锐气便会消磨殆尽，欧阳修不有云乎：“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当今社会繁荣安定，逸豫或许不至于亡身，但却能一口一口吞噬人的心性，使之渐渐地，渐渐地成为一个庸人——乃至废人！

作者简介：

吴伯雄，福建莆田人，复旦大学博士，现为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讲师，教授中国古典文学。工作以来，时勤时堕。前年颇知发奋，先后著《论语择善》，编《四库全书总目选》，点校《宋史翼》。教研之余，颇事笔墨。然外表沉潜宁静，内心张狂躁动。近来性情一变，作别青灯，抛却古卷，转玩公众号，专以文艺创作为事。露才扬己，任取笑于通人；掀天揭地，是快意于吾心。管他儒林文苑，过我诗酒生活。近作一诗，颇示己志，录之于下，以飨知者。诗曰：

          也曾静默慕沉潜，

          少年头角时峥嵘。

          板凳难坐十年冷，

          初心不使一尘蒙。

          可能骏马作喑马？

          到底书生是狂生。

          文章著成宣天下，

          记取莆阳吴伯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