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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刘斌立 我看了看时间，离飞机起飞还有整整8 个小时，而我已经将屋子里最后一把椅子盖上了母亲吩咐的白色遮布。 屋子里刹那间的白色，洁净得让我心慌。而已经立在门口的那个超大的行李箱，显得那么孤独，就像现在的我。我一时手脚无处了，只能慌不择路地走上阳台，神经质似的双方摸出烟来。似乎一定要猛抽一口才能把心放下来。 我轻轻吐出一缕青烟，放眼望去。不远处有一片绿色的树林，在那些林立的高楼群里，显得尤其的突兀。一座钢铁的廊桥横架于绿色树林之上，反倒把树林与城市的距离拉近了不少。那片小小的绿色，是个街心公园。在那公园里，还竖着一座砖结构的烟囱。我仔细地一寸一寸地看着那片狭小的地方，因为那里留下了我太多的回忆。 那个街心公园曾经是我父母工作的皮鞋厂，那时候这个厂是我们这个城市的骄傲，而我也因为可以最先穿到这个城市里最“时髦”的皮鞋而被同学们羡慕不已。就是那座到今天还保留着的烟囱，曾经每天都向着天空喷出刺鼻的气体，处理皮革的那些种种味道，居然是这个城市对于曾经的记忆。想到那些味道，我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我把眼光转向了那座廊桥。自从皮鞋厂搬迁后，厂区那片地方就被房地产商开发着，只留下了狭长的那条变成了绿色的街心公园，而那片绿色还是被一座钢铁的廊桥横跨了。我曾经异常厌恶它破坏了我的绿色，直到一天…… 我和她第一次在公园里散步，就是在公园里，我知道有很多熟悉的眼睛其实盯着我们俩的一举一动，但是我仍旧拉起了她的手指，我这是要向所有周围人宣布我拥有了她的“主权”。但是接下来她的举动，却让这个世界在那个夜晚显得疯狂不已。 她紧紧捏住了我的手，先是快步，然后干脆奔跑了起来。她拽着我，甚至是拖着我跑上了廊桥，一直到桥的正中央。我惊讶地想问她到底要干什么？而就在那一刻，她已经闭上眼睛，紧紧地吻住了我的嘴唇。她把自己扑进我的怀里，不再顾及任何我们身边的行人或者是熟人，而我慌乱地只顾躲避行人的眼光，差点窒息。 我最终和她分手在这座廊桥之上，只是没有电影中的各种情节。准确地说，是我在廊桥上给她电话，希望再见面，而她只留下了一句“不要再给我电话了”。我知道其实这事曾经深深地伤害过我，我后来远走异国留学打工都跟这事有很大关系。 不过毕竟是一场云烟了，我又吐出了一串有点自嘲的青烟，用烟屁股直接又续了一根。这时，手机响了起来。电话那边妻子问我准备的怎样了，我如实汇报，只是隐瞒了阳台抽烟和回忆的情节。人总是要有些隐私用来回忆的吧，而且是在这样一个离别的时刻。 夕阳在这个时候，应着心情地挂了起来。在这个城市的黄昏，不仅有着车水马龙的繁忙，更有着气象万千的生活味道。我在异国的那些年里，最怀念的就是童年的黄昏。还没等我开始打开脑海中的文件，我就闻到了楼底下生煎包子出锅的味道，那种锅底的焦香加上新鲜撒上的香葱和芝麻，是我从小到大永远的挚爱。于是我赶快看了看手表，足够我饱餐一顿再去机场的时间，于是三两步冲出家门，猛按几下电梯。 楼下的生煎包子店不知道已经换了几次主人，只是那种味道，一直没有改变过。我记得出去留学之前的最后一餐就在这个店里，我的父母陪我吃，其实是我在吃，他们看着我眼中噙着泪水。我那时只有出去闯荡的兴奋，哪知他们的心酸。第二次，我已经在外成家立业，我带着妻子孩子回国。虽然父母百般不愿意觉得丢人，但我仍旧坚持要带家人吃一次生煎包子。还是那家店，还是那个小碟，还是镇江的老成醋。那是我的记忆，永远不能褪去的。后来，我为父母办理了移民。临走那天，他们竟然也恋恋不舍那家生煎包子，背着我悄悄去吃最后一次。我只是远远地看见了，没去打扰他们，我想他们总也有些留在心底的东西，不愿被人都知晓吧。 我不知道怎么了，竟然哽咽着吃不下，我独自坐在那家小店最后里面靠窗的位置。我努力把脸转向外面，不想被人看见我悄悄地在流泪，但仍旧被一个小女孩好奇地问了她的母亲。我吩咐把剩余的打包了，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我拉起行李箱，仔细地锁了房门，准备提前去机场了。 在车行驶出市区之前，我没有抬头看过窗外，我怕对这个城市有太多的留恋。我不知道我再回来是多少年后，我的父母我的家人，都已经在大洋的彼岸。谁又能保证，那些留给留恋的标志还会保留多久呢？ 我还是忍不住在候机的时候，给地球那边的母亲打了一个电话。她说：“都收拾好了？” “嗯，都按您的要求收拾好了，这房子一空，没了人气，坏起来就快了。”我答道。 “你想跟我说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对着电话那头的母亲说：“我们真的不再回来了？” “如果不再回来，我为什么要和你爸坚持留下那房子呢？” 我没有再听电话那头她还说了什么，我只是抬起头仔细地看着窗外，这个城市就在眼帘里，就在一个游子的心里，永远不会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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