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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雅是我小学同学，她爸爸死的早，妈妈不拿事，整天吃了上顿就没下顿，连烧柴都是临时出去捡。她的家，我们可以随便出入，从地上蹦到炕上，从炕上跳到窗台，再从窗台跳出去，把她家里造个稀巴烂，然后一哄而散，各自跑回家，没有一点做坏事的愧疚感。她妈妈回家看到满地狼籍，就会拿着笤帚旮瘩追打她，骂她，挨打成了她家常便饭。 或许因为没有家庭庇护，阿雅脾气很好，也很合群，好像谁都可以欺负她，随便谁都可以和她翻脸，下一秒钟想利用她，那就再和她和好，游戏时，她总是频遭戏弄那个，被人随便推搡一把，踢一脚，打一拳，她也只好悻悻回个嘴，断然不敢还手的，她就像一个面团一样，任人欺凌。 阿雅在同学中更别提威望，大家不嫌弃她，她已经很开心了，她不会学习，成绩总是打狼，为此，老师也看不上她，班里的坏事，都推到阿雅身上。记得有一次，一个同学钢笔丢了，老师竟然下令搜身，男生去男厕所搜，女生到女厕所搜。女生的目标自然又是阿雅，我记得那时，我看见了阿雅眼中噙着着屈辱的眼泪，她的无助不知该投向谁。自然，阿雅没有拿，一群女生一哄而上，按着，剥了阿雅的衣服，搜身的结果，除了知道阿雅穿了什么样的底裤，什么也没搜出来。 而阿雅从此后就不来上学了，那时的我们，似乎没有是非观，欺软怕硬，这劣根性让我们在阿雅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我们并不讨厌阿雅，她不来上学，我们也会去找她玩，只是她似乎没有太多时间搭理我们，她得听母亲差遣，做饭喂猪拾柴，她需要像个大人一样生活了。 然而，没有家庭做靠山的阿雅，就像风中的小草，哪有庇护？在她15、6岁的时候，出落成如花苞一样好看的少女了。更危险的霸凌来了，那个时候，她去田里干活，有二流子就盯上了她，以处对象为名接近她。阿雅毕竟不是小时候，她学会了拒绝，但是她胆子还是很小，她跑回家躲起来。 二流子竟然夜里来她家找她，吓得她翻后窗逃掉。可是她能躲到哪去呢？她得回家，家又形同虚设， 那个无赖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恐吓，甚至勾结其他的混混来欺辱阿雅，可怜的阿雅，生怕自己的名声被玷污，被迫答应了嫁给他，一朵待放的鲜花就这样过早凋谢了，那年她17岁。而关于她的谣言早就传开了。 那个无赖，早知道阿雅的身世，根本不珍惜她，娶回去也不拿阿雅当回事，家暴是常有的事，甚至逼迫阿雅去用身体给他赚钱。阿雅被迫出卖皮肉，男人花着她赚的钱，又嫌她脏，用最恶俗的话骂她：“贱货”“婊子”，不分时间折磨她，阿雅迫于无赖的淫威，过着屈辱的生活。 在一个雨夜，逆来顺受的阿雅正例假在身，男人酒后又强行和她同房，阿雅躲闪，求告。男人却像一头红眼的豹子扑过来，嘴里不干不净：“你他妈是我老婆，想躲我？贱货！整死你！”阿雅情急之下躲进厨房，拎起了菜刀，怒目圆睁，歇斯底里叫喊： 无赖不相信这个懦弱的女人会怎样他，还要上去，阿雅一刀砍下，男人一躲，手臂一挡，瞬间鲜血喷涌，无赖像狗一样嚎叫夺门而出，一路向卫生所跑去...... 那一刻，阿雅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她坐在地上又呜呜痛哭，这些年，她受太多的委屈了，从小到大她一直忍受不平等待遇，她不知道有一种手段叫反抗，如今在被逼无奈下的爆发，忽然让她感觉到无比的轻松，跟那个无赖男人，早已没有一点情意而言。 当一个人把生死都放下后，真的没有什么可恐惧了，从此后，她无需再看别人的脸色行事，她离了婚，甩开了那个无赖。 前半生，她因为没有家庭的庇护，没有父母的宠爱，命运一再把她打压到谷底，她，还能更差吗？她还有什么可怕？ 人们一边佩服她的勇气，一边依旧把她看做是最底层的人，她暂时并不能洗掉身上所有的屈辱，还有些嫖客找上她，她却不再是从前的样子，她付出了，要合理报酬，无赖蹭便宜的，她厉声回绝，绝不拖泥带水。再有纠缠的，她随身带把刀，把刀一亮，任那些不三不四的都不敢再造次。 她知道自己从小是怎么过来的，她同情她们那个行当的姐妹，慢慢的，她的豪侠名声越来越大，原本，她就很大方，小时候她所有的东西都不属于她，现在依旧，只是现在别人不可以随便占她的便宜，一时间，她成了大姐大，豪侠之气，甚至胜过男儿，人们再提起她时，少了不屑，多了褒奖。 再后来，她攒下些钱，不再干肮脏的皮肉生意，在街里买了房子，开个小店，凡是受她赞助过、帮助过的人，都来给她捧场，而她，不对谁特别热情，也不对谁特别冷淡。 再见到她时，已经30年以后，她眼角有了鱼尾纹，头发更加稀疏了，背也驼了些，脖子上带着粗粗的黄金链子，身材也走形了，人确实不好看了。她的门店做大了，自己当起了老板娘，说话底气很足，完全看不到从前懦弱的影子。 她邀我进了包间，问我想吃什么，我告诉她我只是想看看她，她便端了四个小菜，开了一瓶红酒，和我对坐，熟练地点燃一支烟。我说：“阿雅，我来是向你赔罪的，小时候，做了不少伤害你的事，一直不能释怀......” 她哈哈一笑打断了我：”我没怨恨过你，没有，我不恨任何人，不恨这个世界，不信你看！”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男人正拎着两大兜菜走向后厨，裸露的胳膊上有长长的一道疤痕。 此时的阿雅不再弱小，不再被霸陵，她的内心强大后，整个世界都向她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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