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飞翔的鱼

我是一尾游鱼，受制于北冥之水。

那有名的鲲是我们之中的佼佼者。她身体修长，轻轻一摆尾便能引起水域中暗流涌动；她银白的鳞片上浮动着细腻柔软的红光。最令人羡艳的是，她能化为一种叫做鹏的巨大的鸟，飞往南冥，这是何等的逍遥自在。

于是在一次六月风动之时，我奋力跃出水面，化为了一只世人名为晨风的小鸟，乘着鹏的九万里长风，离开了困我多年的北冥。

然而我的力量不足以追随鹏的高飞。因此当大鹏乘风南徙之时，我只能奋力地在世间振翅哀叫，背离了原来所追求的逍遥。我现在只是一只普通的尘世间的小鸟，浮游流落天地间，举翅却难以回到洪波百尺的北冥。

我在清晨蒸起的气息中看着朝菌舒展身躯，不久看着它们平静地迎接死亡。它们总是会新生，因而不知晦朔也变得无关紧要，只要每一次都是满怀希望的开始，周而复始的生命也别有光彩。而我孤苦伶仃，承受着追寻自由而招致的流离。与菌的生命相比，我的痛苦仿佛延续千年。

我在楚之南拜访了长生的冥灵。我站在枝头听他喃喃自语，恍若隔世。他的一千年是一春秋，而他在无数个春春秋秋中不断地目送世间万物来来去去。“像你这样变成小鸟而飞翔的鱼，我还是第一次见呢。”他用万古不变的声音笑着对我说。他在楚南站了无尽的岁月，耐受不会消逝的孤独。与他相比，我的失意又算什么呢？

我不再彷徨，而是决意享受难能可贵的飞翔的机会，因为毕竟我只是北冥的一条小鱼。我在秋水盛起之时偷听河伯与北海若相向而谈，笑看鸱鸟以腐鼠为美；我在姑射之山拜会御气而行的神人，在濠梁之上回忆为鱼的快乐。我是逍遥自在的。即使我现在是有羽翼、凌风而飞的小鸟，但我终究是一条飞翔的鱼，一条逍遥的鱼。

我听到世间有人鼓盆而歌，歌声宛若天籁。

【评点】作者借用人们熟悉的庄子《逍遥游》中的物象以及庄周濠梁之辩、鼓盆而歌等故事而创作出新的故事，引人入胜而又耐人寻味。“我”追求自由，由小鱼化为小鸟，却因力量不足以追随鹏的高飞而悲伤；看生命短暂的菌生生灭灭，见其光彩，拜访长寿的冥灵，感其孤独，于是解脱苦闷，决意享受飞翔的逍遥自在。不同的生命状态各有其精彩，小鸟自有小鸟的逍遥自在，何必羡慕大鹏高飞远徙？庄周也是肉眼凡胎，精神却达自由境界。文章意蕴深厚，给人启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