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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的妈妈里

 明日大雪飘 2021-10-12

作为清宫仆妇群体的“妈妈”和“妈妈里”称谓,是由满语汉译而来。《满汉大辞典》中,满语音译为mama者,表示女性的含义一是祖母、祖母辈,二是老太太、老妪、老媪;满语音译为mamari者,含义一是众祖母,二是妈妈里———指坛庙内负责祀蚕神的老妪,举例有祭祀妈妈里,蚕神庙的妈妈里,皆自吉林乌拉地方会读书的寡妇中挑选而来。① 《清朝皇帝的保母续考》一文中也指出:满语mamari者,汉译妈妈里、侍母、保姥。② 相较在清宫中从事喂养、抚育和侍奉皇室成员起居生活的乳母、保母、宫女等女性,这些被称为“妈妈”“妈妈里”的老媪们,没有机会接触皇室上层,因而有关她们的记载非常简略,研究极其鲜见。《清宫中的姥姥、嫫嫫、妈妈里》一文,将清宫女仆阶层划分为四类,即嫫嫫、姥姥、妈妈里和宫女,其中“妈妈里”是“已婚妇女”,是 “宫中的老妈子……挑选40—50岁无子女、无牵挂的孀妇入宫当差,是专门从事烧水、洗衣及其他低级劳作的仆妇”。③ 该文首次关注到清宫中“妈妈里”群体的基本情况,但未披露更多史料。本文利用清宫档案,对妈妈里的身份来源、职责分类、宫廷生活等情况试作探析。④

一 妈妈里的称谓与分类

清代公开性史书中鲜见记载“妈妈里”的资料,据《钦定总管内务府现行则例》(以下简称《内务府则例》)的“挑选嫫嫫妈妈里”条记载,雍正七年(1729)十月奉旨:“阿哥、公主等之嫫嫫、妈妈里,着照雍和宫例,每月赏给银二两,白米二斛。看灯火妈妈里赏给银一两,白米一斛半。”⑤ (嘉庆朝)《钦定大清会典事例》同样在有关下层女性的待遇时记载:“雍正七年奉旨:皇子、公主等之乳姆、保姆,着照雍和宫之例,月给银二两,白米二斛。看灯火老妪,着月给银一两,白米一石二斗五升。”⑥ 两种文献对照可知,清宫中的“妈妈里”与“保姆”的概念可互通,也有“老妪”的意思。乾隆三十九(1774)年谕令:“嗣后挑选照看阿哥等妈妈,着在京居住东三省侍卫官员妻室内会清语者挑选。”⑦ 而(嘉庆朝)《钦定大清会典》也记述:“凡选乳母、保姥,乳母于各佐领管领下人内挑选,保姥于在京居住东三省侍卫官员妻室内能清语者挑选。”⑧ 两相对照也可看出,“妈妈里”有“保姥”之意。

溥杰回忆在醇亲王府的生活时称:“妈妈,当时也叫做'妇差’,她们在王府中也有地位的高下。在我祖母处,有'当上差’的三四名,其余则是干缝、洗、生火以及其他的体力劳动。我父亲处有他们自幼的看妈(我们称呼她为'老妈’,表示与一般的'妇差’不同)和干杂活的约三名。我母亲处有'陪奉’以下的'妇差’四五名。我们小孩子每个人都有'精奇’'水上’和'嬷嬷’ 各一名。'精奇’是满族语言,即看妈,地位最高,工资亦较高。'水上’又叫'水妈’,专门担任生火、烧水、洗衣、做饭等事,工资最少,地位最下而受累最多。”① 等级制度方面,“'妇差’之中,也是既有'功在前代’的'老妈’'老嬷’,又有陪福晋过来的'陪奉’,还有精奇、水上、嬷嬷等职务上的差别”②。醇亲王一脉作为清宗室重要成员,其王府使用的下人情况极具参考价值。不过服务于宫廷的妈妈里,群体更加庞大,职责更加多样。

第一类是在皇室人员身边侍奉的妈妈里。其一为皇子女的保母。“少数妈妈里在内廷中负责照料皇子、皇女,她们相当于宫里的保姆,地位较高。特别是她们照料的皇子位及九五之尊后,他(她)们马上就变成了上等仆妇,和嫫嫫一起受到皇帝的赏赐。例如:嘉庆二十五年(1820)十月二十九日,经内务府奏请,皇上位下二嫫嫫张氏、三嫫嫫张氏、妈妈里朱氏得赏银各1000两,住房各1所,祭田各80晌。”③ 此例中除两位乳母嫫嫫不论,妈妈里朱氏在道光帝甫继位便获赏赐,显然她对皇帝有着特别意义,不是普通的差务妇人。因此这里所称的“妈妈里”,确实是指幼年旻宁的保母,她通过服侍皇子获得皇室感恩以至银田住房的酬赏。类似情况者又如同治帝的两位作为保母的妈妈里杨氏和白氏,她们均在同治帝继位后,即被赏给住房一所,银一千两,祭田八十晌。④ 其二为后宫女主的服侍者。嘉庆十九年的一份内廷宫分清单显示:“皇后下女子十人,諴贵妃下女子八人……妈妈里三人。”⑤ 道光二十八年(1849)的一份宫分清单显示:“皇太后下女子十二人,妈妈里四人。”⑥ 这些分配在太后、皇后位下的妈妈里都有春绸、宫绸、纺丝、纱、棉花等宫分,不会是承担某项专差或作杂役之妇人。通过对清宫档案的进一步考察,可见这些妈妈里属于整体承应后宫差务者,且有浓郁的满族特色。

清皇室虽入主中原,宫廷内部家人之间,日常生活仍多使用满语,清帝也一直在意于皇族和八旗内部保留满族的文化传统。乾隆三十九年,皇帝谕令:“嗣后挑选照看阿哥等妈妈,着在京居住东三省侍卫官员妻室内会清语者挑选。”⑦ 便是希望将皇子女的满语从小抓起。不过,这些妈妈还应属于履行皇子女保母职责者。而更多为后宫女主服务之人,常被专称为“清语妈妈里”或“关东妈妈里”。如道光十一年九月,新补放的吉林将军奉旨于到任后“将三十岁以外四十岁以内,熟习清语孀妇拣选二名,差人送交内务府交进当差”。第二年三月,吉林将军将拣选的两名孀妇送至京城,“请将此会清语妇人二名交进敬事房备差……当经将送到会清语妇人二名交进敬事房讫。随据总管太监郝进喜等差首领太监刘进保传出钟粹宫关东妈妈里一名……翊坤宫关东妈妈里一名……此二名现奉旨着退出带回原籍”可见,所谓“熟习清语孀妇”“会清语妇人”与“关东妈妈里”皆属同类人群,都是送至后宫女主身边的服侍者。除上述钟粹宫、翊坤宫有关东妈妈里外,如道光年间的延禧宫、咸福宫以及永和宫皆记录有关东妈妈里服务其中,档案中还可见许多在皇太后宫即寿康宫中服务的关东妈妈里。

这些关东妈妈里的招募始自何时,史无明载。但一份嘉庆年间的档案显示,至晚自乾隆九年起,宫廷需要远至黑龙江拣选一种清语妇人,她们送入宫中“为在内教清语而设”并参与一些宫廷典仪类活动。而招募这些清语妇人颇费周折:

乾隆九年六月初九日奉清字谕旨,盛京佐领七十具奏该处并无会说清语妇人一折,着交总管内务府大臣照原寄将军额尔图谕旨寄知打牲处黑龙江,等因,钦此……乾隆九年六月既经奉旨,盛京并无会清语之妇人,着另行寄知打牲处黑龙江选送。此旨以前,尚有令盛京选送会清语妇人之旨,惟历年久远,奴才衙门档案不全,无从检查。至此项妇人,查得系专为在内教清语而设,每年皇后致祭先蚕坛,所有典仪唱乐赞引等项差使,向虽令伊等唱赞,例内并无明文,不知始自何年,而内务府三旗女官例应预备此项差使。⑤

这是笔者所见档案中,最早指明乾隆九年即需要从黑龙江拣选此类妇人。档案指明她们进宫,除“在内教清语”,还有在每年皇后祭先蚕坛时,执行典仪唱乐赞引等项差使,不过记录也称这类差事“例内并无明文,不知始自何年”,本应是内务府三旗女官所承担。可见,此类清语妇人选入宫内,其职责专为教授满语,还参与了有后宫女主参加的典仪类活动。她们很可能是在皇室人员身边侍奉。她们所教授满语的对象,也许是皇子女,也许是服务于内廷各宫中、需要懂得满语的下人们———由她们的拣选范围需要不断扩大来看,随着清廷入关日久,即使定期补充进宫廷的差务妇人,其满语能力亦可能十分有限,需要入宫后再行“培训”。

另外应指出的是,笔者只在同光年间的档案中,发现有“如意妈妈”的记录。这些“如意妈妈”皆在两位皇太后宫中服侍。如同治十二年(1873)底,慈安太后生活的钟粹宫中,有如意妈妈正白旗原匠役常寿之妻因病退出。⑥ 光绪三年(1877)五月,慈禧太后生活的长春宫内,新添了两名如意妈妈赵氏和曹氏。⑦ 光绪十八年六月,为慈禧太后储秀宫下服务的如意妈妈任氏,因在外久病被止退钱粮米。⑧ 光绪二十八年四月,同样在储秀宫当差的如意妈妈杨氏因自二十六年七月战乱后便不知去向,被正式止退钱粮口分。⑨ 这些服侍皇太后的妈妈以“如意”的美称命名。

第二类是挑选、照管宫廷差务女性的妈妈里。乾隆三十九年的一份档案记录,“兆祥所妈妈里额系二十名,详查伊等承应之差,除挑选秀女、女子、嬷嬷,令其带领拣果妇人、照看,暨在内女子疾病调养等差,亦系伊等照管”①。可见这些妈妈里专门从事挑选宫廷女性新人,以及带领、看管其他妇差,调养病人等差事。嘉庆十年的一份有关清宫挑选乳母的奏折也显示:“凡挑选嬷嬷,由该管领详细查看新生子女者,送进敬事房,传兆祥所妈妈里查验后,择其乳食充足者送交阿哥下妈妈里,再行选择。”②

第三类是在宫廷从事各种杂役的妈妈里。上述档案中的兆祥所妈妈里,除挑选、照管其他差务女性者外,“其余平素令其演习礼仪,以备挑选阿哥、公主、格格位下灯火、水上妈妈里之用”③。据笔者所见清宫档案,一般服务于皇子女的妈妈里,除属保母性质者外,有具体命名者只是精奇呢、灯火和水上妈妈里三种。如嘉庆二十五年六月,绵悌称其妹五格格入宫内抚养,从府中带进 “熟习老成跟随妈妈哩两名,灯火妈妈哩一名、水上妈妈哩一名”④。道光六年四月,内务府总管为四公主下新添妈妈里2名、灯火妈妈里2名、水上妈妈里2名。⑤ 光绪元年正月,荣安固伦公主下有精奇呢嬷嬷、灯火、水上妈妈里共9名。⑥ 这些情况也较为符合溥杰所称王府中妈妈里的设置。不过清宫档案中少见在内廷女主宫中从事杂役的妈妈里的具体设置信息,她们可能与在皇子女身边当差者情况类似,如道光十七年二月,翊坤宫有一名灯火妈妈里转至咸福宫当差。⑦

有文章称,妈妈里有“锅上妈妈里、水上妈妈里、看灯火妈妈里、如意妈妈里、长房妈妈里、推揉妈妈里等。她们的领头人满语称精奇尼妈妈里”笔者尚未查到除水上、灯火妈妈里之外的其他类型妈妈里的具体档案,⑨ 推测这两种可能是从事具体杂役事项的妈妈里中最普遍的类型。

此外,《内务府则例》中有“承应各项差务妇人”条,也记录到一些差务女性的情况。

康熙六十一年十二月奉旨,内管领下当差妇人,殊为可悯,从前皇考雨水之时,怜悯此等妇人,曾降谕旨饭上妇人停往畅春园住班,况且内庭诸事俱有太监,除阿穆逊成造衣服,及妃母前行走水上妇人,并各处看守妈妈里等外,其余别项差务应留应革之处,着恒亲王、淳郡王、内务府总管、总管太监等详议具奏……续据恒亲王等会议奏准,阿穆逊成造衣服、靴袜、荷包、结子妇人并各处看守妈妈里等仍行存留外,其茶饭及果上妇人停其在内行走,将名数存记,用时仍行传唤,缺出令内管领等呈明补放。再,做鞍坐、甲面、皮、纺线等项妇人亦应存留,其余抬水、拣米等项妇人俱行裁革。茶饭房所用之水交总管太监,除派太监抬送,茶饭房晚间看守金银器皿妇人之缺,即交本处太监看守。乾隆二十四年二月奏准,查三十管领下官员、柏唐阿、兵丁、匠役妇人内,除圆明园等处当差兵丁等妇人并年老废疾,及宫内换出女子不当差外,其余应当差妇人内尚有不当差妇人,酌量伊等夫男所食俸饷多寡,每名每月扣银一钱至三钱不等,帮贴不支钱粮米石饭钱之当差妇人饭食之用,今将各项食钱粮米石并支领饭钱及不食钱粮饭钱当差妇人,逐一分晰于后。

这份材料中涉及康熙年间的情况时有“看守妈妈里”的记录,其余则是大量分工非常细致的 “妇人”,两类称呼并现;乾隆年间的记述称“妇人”是内务府下各种官员、柏唐阿、兵丁、匠役之妇,可见她们并不完全等同于妈妈里———妈妈里属宫廷“长工”,是需要通过专门拣选入内的,有服务期限,将于下文详述。而上述妇人虽属皇室家奴,但毕竟仍有丈夫家室,不便长期于宫廷当差,很可能短期承担某项专门差事,因此才“名数存记,用时仍行传唤”。比如道光朝和妃去世后,暂奉安西花园,其供前备有茶饭、酒上妇人两班,每班32名,此乃“依信妃(嘉庆后宫)薨逝之例办理”②。后宫一般丧仪操办都按同级别之成例,可见这两班妇人的设置也属定制。能够肯定的是,这些妇人的差事相当单调而辛苦,雍正帝都称其“殊为可悯”,下旨部分裁撤,保留了适合女性操作的工艺性较强的岗位,比如承做各种针线活;而裁撤掉无需技艺或需要体力劳动的岗位,比如搬运物品,看守器皿等,这些差事用太监来代替。

除上述可以通过分工职责而大体归类的妈妈里外,清宫档案中亦可见一些特殊时段从事特殊差事的妈妈里,她们属临时变换身份。比如道光二十年四月,孝全皇后梓宫前的一位穿孝关东妈妈里,乃正白旗德成额佐领下原苏拉八十之妻何氏。③ 这类穿孝妈妈里应是临时承应差事,一般是在内廷女主逝世后,由原在其宫中服侍的妈妈里承担。

二 妈妈里的拣选与来源

一般认为,妈妈里是挑选40—50岁无子女、无牵挂的孀妇入宫当差,如嘉庆二十五年备选的原饭上人福德之妻李氏,自称为谋衣食情愿进内当差,但进宫后恋女情切,说出育有二女,致使挑选之初未能详查的内管领扬兴阿及副内管领均受到惩罚。④

妈妈里的拣选如此要求,应是由于她们从事的差务大多辛苦单调,需要没有家庭惦念和牵绊,能够稳定而专注于宫中劳作,故其不会是较年轻的妇人,亦不用如宫女等需要外貌清秀、聪明伶俐等拣选条件。如乾隆元年,在崇庆皇太后跟前使唤的妈妈里为“包衣浑托霍下,无子嗣,毫无挂碍,四十岁以外,五十岁以内之孀妇妈妈里四人”,均系皇太后亲选挑准。道光帝继位后,也谕令内务府照此例为当朝太后挑选妈妈里,“今奴才等照前例,奏请给圣母皇太后系给孀妇妈妈里四人使唤,照例传与包衣昂邦挑选,俟将人送来时奴才等带至太后前挑选”⑤。一份嘉庆年间的档案显示:“精奇呢妈妈二名,镶蓝旗包衣勤太管领下拜唐阿玉成之嫂,苏门张氏,年五十岁;镶蓝旗包衣吉德管领下苏拉□业之母,尚门郭氏,年四十九岁。灯火妈妈一名,镶蓝旗包衣五福佐领下苏拉保祥之母,金门刘氏,年五十六岁。水上妈妈一名,镶蓝旗包衣五福佐领下苏拉福宁之嫂,王门孙氏,年五十五岁。① 这三位妈妈无论是地位最高的“精奇呢”,还是做粗活的“灯火”“水上”,均为五十岁上下。

以上档案综合显示,妈妈里的年龄一般为40多岁接近50岁,最多不过60岁,此年龄段的下层女性没有生活来源,亦少家庭牵挂,入宫服务相对稳定。而前述道光十一年九月,新补放的吉林将军奉旨于到任后,“将三十岁以外四十岁以内熟习清语孀妇拣选二名,差人送交内务府交进当差”②,后来两名清语孀妇入宫,是在钟粹宫和翊坤宫服务女主,笔者推测她们有可能类似前述乾隆九年,清廷需远至黑龙江拣选的清语妇人,因不时需要参加宫廷礼仪活动,故会有一定的体貌要求,相对年轻。而服务于太后身边以及从事杂役差务的妈妈里,则属年龄偏大、稳重的老媪。上述嘉庆年间的档案亦显示,有些妈妈里并非无子女,只是因为年纪较大,她们的子女应已经成人,对母亲并无牵绊。而前述乾隆三十九年皇帝令以后挑选照看阿哥等人的妈妈,于在京居住东三省侍卫官员妻室内挑选,③ 可见也不一定均是孀妇。因此说妈妈里为“无子女”“孀妇”的说法并不确切。

此外,考察妈妈里的旗分来源。就笔者所见的清宫档案来看,宫廷中服务的妈妈里一般应出自内府三旗,如嘉庆朝二阿哥下水上妈妈里一名系正白旗郭升阿管领下原护军得祥之妻陶门徐氏;④ 道光朝九阿哥下灯火妈妈里一名系镶黄旗松龄管领下原护军福明之妻张氏,⑤ 四公主下水上妈妈里一名系正白旗保常管领下苏拉套儿之妻王氏,王氏因病退出宫后,新挑水上妈妈里系镶黄旗扬兴阿管领下苏拉常兴之妻李氏。⑥

但来自满洲故土的关东妈妈里,大概如前述拣选符合要求者不多的缘故,并非全部出自上三旗。如道光十九年正月,承乾宫的关东妈妈里赵氏病故,该妈妈里系吉林正红旗花良阿佐领下原苏拉凌扬保之妻伊尔根觉罗氏;⑦ 咸丰五年(1855)十一月寿康宫一名关东妈妈里出宫,该妈妈里系镶白旗满洲阿克敦佐领下原披甲人得昌之妻伊拉拉氏。⑧ 而前述嘉庆年间不知服务于何处的两名精奇呢妈妈、一名灯火妈妈、一名水上妈妈均出自镶蓝旗包衣。⑨ 同治十三年底有档案显示,在内殿服务的两名精奇呢妈妈里,一名是正红旗蒙古文福佐领下原笔帖式何明之妻安氏,另一名则为正黄旗三保管领下原幼丁保智之妻赵氏。10

无论是何旗分,妈妈里的丈夫大多是护军、苏拉、披甲人、幼丁、民役等,个别有笔帖式者,可知这些仆妇的家庭整体阶层非常低微。

三 妈妈里的待遇与出宫

妈妈里在宫中的生活待遇与其工作内容息息相关。前述从事皇子女保母差事的妈妈里,一旦其照顾的皇子继承大统,妈妈里会得到不菲的银田住房酬赏。但这些毕竟属于少数,大部分妈妈里的日常待遇如何呢?

妈妈里所获银米在《内务府则例》中有简单记载:“雍正七年十月奉旨,阿哥、公主等之嫫嫫、妈妈里……每月赏给银二两,白米二斛。看灯火妈妈里赏给银一两,白米一斛半。”① 清宫档案中留有大量妈妈里每月所得钱粮的具体记录。如嘉庆十三年四月,二阿哥下新挑得水上妈妈里一名照例每月行给一两钱粮米食。② 嘉庆二十五年六月,绵悌妹五格格入宫抚养,其从府中带进的熟习老成跟随妈妈哩两名,每月各食用二两钱粮米石,白老米二斛;灯火和水上妈妈里,每月各食用一两钱粮米石,白老米一斛半。③ 道光六年四月,四公主下新添妈妈里二名,“每名每月行给二两钱粮米食”,灯火及水上妈妈里各二名,“每名每月行给一两钱粮米食”;④ 道光二十四年十月,八公主下灯火妈妈里“每月现食一两钱粮米之外再添一两,每日得给二两……及每日吃食一分,今日起得给”⑤。同治十三年十二月,内殿新添二嬷嬷一名每月给二两五钱钱粮米食,精奇呢妈妈里二名,一名系……安氏每月行给二两五钱钱粮米食,一名系……赵氏每月行给二两钱粮米食。⑥ 光绪元年正月,荣安固伦公主下的九名妈妈里,五名精奇呢嬷嬷每名每月食二两钱粮米,四名灯火、水上妈妈里每名每月食一两钱粮米,⑦ 等等。

可见,一般老成、作为首领的精奇呢妈妈里每月有二两钱粮待遇,普通专差杂役者如灯火及水上妈妈里则为一两钱粮待遇。除此之外,她们的穿着用度也由宫中统一备办,尤其是侍奉皇室成员的妈妈里,更需要以整洁的面貌服务。前述嘉庆十九年的内廷宫分显示:“皇后下……妈妈里三人,缎一匹,春绸一匹,宫绸一匹,纺丝一匹,纱一匹,杭细一匹,棉花二斤,表里六匹。”⑧ 咸丰元年的一份办买清语妈妈里衣服首饰什物清单记:“红青实地纱褂一件,宝蓝实地纱袍一件,月白实地纱衬衣一件,白夏布衫一件,银花两对,钿口一块,钿尾一块,正面一块,钿子一块,钿盒一个,褂钮子一付,月白领子一条,领衣一件,包袱二块,铺盖一分,以上通共用钱一百五十九吊三百文。”⑨ 光绪十五年,储秀宫妈妈里六人,每人有云缎、春绸、宫绸、纱、纺丝、杭细各一匹,棉花二斤的宫分。① 逢年过节,皇室普遍给赏下人,妈妈里与乳保、宫女等人一样会得到赐食:“每年除夕、元旦、十四日、十五日,预备皇上、皇后、内庭主位、阿哥、公主、福晋前拉拉桌、饽饽桌及赐内聘格格等位拉拉桌、饽饽桌,并每年除夕赐宫内女子、妈妈里、嬷嬷等鱼肉俱预期具奏,咨行各该处预备。② 此外,档案显示有些妈妈里也被赏给过房间地亩,如同治五年正月,内殿精奇呢妈妈里李氏因当差不小心被革退,“将伊每月现食之钱粮米革退,赏过房间地亩照数追回”

大部分妈妈里入宫时已是四五十岁,服务宫廷过程中,也会因各种原因退出。相较很多年轻宫女入宫不久可能因笨退出,④ 妈妈里则一般因病,也有少数因为偷盗等退出,由此亦可见她们自身有一定的经验和阅历,所负责的差务也确实不如宫女精细。

首先看妈妈里的异常出宫。妈妈里异常出宫的最主要因素为疾病。如道光九年六月,四公主下一名水上妈妈里、正白旗保常管领下苏拉套儿之妻王氏因病退出;⑤ 道光二十年正月,永和宫关东妈妈里陶氏因病出宫,她“投往正黄旗清泰管领下京钦妈妈里家暂处,俟有顺便人员将该氏带回原籍”⑥;道光二十八年七月,九阿哥下一名灯火妈妈里、镶黄旗松龄管领下原护军福明之妻张氏因病退出。⑦ 妈妈里的异常出宫因素亦有偷盗,道光九年二月,三公主下妈妈里正白旗原苏拉福格之妻王氏因偷盗东西被退出宫去,其日常所食钱米、吃食皆被止退。⑧ 妈妈里还有因当差不小心而被责令出宫者,如前述同治五年正月,内殿精奇呢妈妈里李氏“因当差不小心革退,将伊每月现食之钱粮米革退,赏过房间地亩照数追回”⑨。

第二是因年老不再适合工作而出宫,也可谓是正常退休。符合拣选要求的妈妈里既然不易寻觅,入宫后如无特别变故,便会长期承差。道光三十年十二月,在寿康宫服务的关东妈妈里索氏出宫,其于“道光十九年由吉林将军保送来京当差,兹届十二年期满,蒙天恩施放回籍”10。而道光十九年正月初五日夜间病故的承乾宫关东妈妈里赵氏,是“道光六年送京交进当差”11,服役已经快14年,看来若非病故,她定会继续承差。前述嘉庆年间令吉林将军选送清语妇人入宫的档案中回溯:“乾隆三十九年二月二十五日,奉清字谕旨,以前由吉林将军处挑选送到会说清语妇人亦渐有年岁,无用,着再交富春,仍照前次之例,将三四十岁,无子嗣孀妇内会说清语者,挑选四五人派人送京备差。俟送到时,即将在此处年老无用之妇人交吉林派出之员带回原处。① 可见在古代社会的普遍健康状况下,妈妈里入宫服务时本就属中老年,在年岁渐长之后,很可能不适应宫廷内的繁重差事,即会被指令出宫。而这些自关外选送进宫的清语妈妈里出宫后如何归乡,档案中亦有揭示。如道光三十年底,在寿康宫服务了12年的关东妈妈里索氏奉旨出宫。内务府由寿康宫后铁门将索氏接出,她先是投往亲戚侍卫富顺家暂住,待有顺便人员带回原籍。后陪伴索氏回籍者是其族侄、吉林护送折差之兵丁春升,内务府将索氏“交春升领去,并将咨文一件交与春升,持至吉林将军衙门投递。其妈妈里一名应行得给双马车一辆,计行程二十七日,回空二十日,再每日应给盘费银一钱三分,共应得给盘费银三两五钱一分,此项车脚盘费银应由苏拉处办理动用得给”可见,对于这些来自满洲故土的老媪,清廷还是能够周密安排,给予善待。

四 小结

通过以上对部分清宫档案的初步爬梳可见,妈妈里与乳保、宫女同属在清宫内廷服务的下层女性,她们的宫廷职责并不单一,除传统认为的从事各种杂役之差务妇人以外,至少还包括在皇子女、后妃身边侍奉者,以及拥有一定资历,从事挑选、照管其他宫廷差务女性者。

妈妈里在宫廷中的多样职责以及不同于乳母、宫女的拣选要求,缘于清室看中她们作为已婚女性的经验、阅历和稳定性,她们一般年纪较长,无子女或子女成人并无牵绊,使得她们能够专注于宫中服役。但根据档案所示情况,妈妈里也非全是老媪,如在皇子女及内廷女主身边作综合性侍奉的妈妈里便相对年轻,三四十岁之间皆可。且由于皇室的满族特色,很多妈妈里需要通晓满语,而随着清代中叶以来入关日久,完全符合条件的妈妈里在京城乃至关外盛京地区都无法找到,因此部分女性的年龄、丧夫要求便被放宽,甚至无法做到全部出自内务府三旗。

妈妈里的家庭阶层非常低微,大多数妇人家中已没有壮年男性。进宫谋差后,她们的待遇包括固定收入和年节赏赐等项,日常饮食和衣物也由宫廷负责,至少有了生活来源。而虽有部分妈妈里能够在皇室成员身边侍奉,但毕竟不如乳母一样可因为独特贡献而获得特殊身份。妈妈里群体的大多数人主要从事宫中各项琐碎杂务,属简单机械性的重复劳动,因而不会与皇室成员产生亲密复杂的情感联系进而对皇族事务有所影响。

来源:《历史档案》2021年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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