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90年，72岁的林海音回到了北京城南的胡同。在不到一周的时间里，她走了想去的地方，见了想见的人，也吃到了想吃的美食。陪同人员带着林海音去一家熟悉的老店喝豆汁儿，林海音操着京味儿的普通话，让店员换上滚烫的豆汁，再来上一碟辣咸菜，说这才是最正宗的北京吃法。闻讯而来的经理，看到正拿着碗转圈，一边转着圈，一边低头喝着咂嘴的林海音，吃惊地问陪同人员：“你确定这不是北京胡同里的那些姑奶奶？” 林海音知道北京有烤鸭、烤肉、涮肉、谭家菜、宫廷菜，但最令她念念不忘的却是藏在小胡同小巷子里的民间家常美味。 林海音喜欢吃北京的羊肉。烧饼夹炸羊肉，是用花了一整天的时间烧出来的五香羊肉，夹在烧饼中，咬上一口，就再也不能丢下的美食。吃烧饼夹炸羊肉，林海音喜欢再搭配一瓶冰镇酸梅汤。她还爱吃羊肉包子，一年四季都吃个不停，经常在放学的路上买几个捧着，边走边吃。 林海音也爱吃烤肉：“过了绒线胡同，空气中又传来了烤肉的香味，是安儿胡同口儿上，那间低矮窄狭的烤肉宛上人了。”这也是林海音最常去的烤肉铺，去的次数多了也就和老板混熟了：“老五是公平的，所以给人格外亲切的感觉。它原来只是一间包子铺，供卖附近居民和路过的劳动者一些羊肉包子。渐渐地，烤肉出了名，但它并不因此改变对主顾的态度。” 因为烤肉铺只有两个炙子，总共也不过能围上一二十人，有时一到黄昏，林海音来了，坐也没地方坐，一时半会也轮不上吃。老五会告诉她，再等二十几位，或者三十几位，那么林海音就会到西单牌楼去绕个弯儿，再回来就差不多了。纵然没有登记簿，老五却是丝毫不差地记住了林海音排队的次序。林海音为此称赞道：“没有争先，不可能插队，一切听老五的安排，他并没有因为来客是坐汽车的或是拉洋车的，而有什么区别，这就是他的公平和亲切。”林海音经常点一碗肉，就着一碟葱，一条黄瓜吃：“在那里，房子虽然狭小，却吃得舒服。”有时她也会自己在家涮羊肉。 林海音会做菜，是跟她母亲学的。她对切丝、切丁、切片、切滚刀块等技法烂熟于心，会做大葱爆羊肉、炒青豆、猪肉炒鸡蛋，会做豆干丝、韭黄炒豆干、笋片猪肉、炒茭白等特色家常菜，也会擀皮包饺子，用炙炉烙盒子。她多是到广安门大街的广安市场去买菜，鱼虾则在九道西河沿买：“春天门口有挑担或推车专卖黄花鱼、对虾的，青菜则有整辆车的红梗绿菠菜。” 林海音还善于自创新型美食，她发明了一种“汽水泡饭”：“用一瓶冰镇的玉泉山汽水倒入热饭里，好像汤泡饭似的，吃起来非常凉爽。” 秋天，林海音总是要吃上不少炒栗子：“来一斤吧！热栗子刚炒出来，要等一等，倒在箩中筛去裹糖汁的沙子。”在等待栗子称包的时候，林海音往往会去街角摆的几个水果摊子上，买一些水果带回去和家里人一起吃，有枣、葡萄、海棠、柿子、梨、石榴等等：“香味多半是梨和葡萄散发出来的。沙营的葡萄，黄而透明，一撅两截，水都不流，所以有'冰糖包’的外号。京白梨，细而嫩，一点儿渣儿都没有。'鸭儿广’柔软得赛豆腐。枣是最普通的水果，郎家园是最出名的产地，于是无枣不郎家园了。老虎眼，葫芦枣，酸枣，各有各的形状和味道。'喝了蜜的柿子’要等到冬季，秋天上市的是青皮的脆柿子，脆柿子要高桩儿的才更甜。海棠红着半个脸，石榴笑得露出一排粉红色的牙齿。这些都是秋之果。” 萝卜是林海音爱吃的冬季食品：“绿皮红瓤'心里美’的萝卜赛梨甜，清脆可口，北平飘雪围炉夜话的时候来上一个，果真心里变美了。”除了直接啃萝卜，林海音还喜欢吃商店里卖的辣味萝卜干，几乎每天回家都要买上一包，一路上吃得津津有味，往往还没有到家就一根一根捏着吃完了。此外 ，她也经常买酱萝卜，搭配茶泡饭吃，清爽可口，有时一顿饭就吃这么多，也饱了。 受先生家的影响，林海音也喜欢江南的美食。她爱吃南京板鸭，知道最好的是江宁湖熟板鸭。南京板鸭是一种腌制风干而成的传统名菜，因其肉质细嫩紧密，像一块板似的，故名板鸭。此菜有着“鸭要肥，喂稻谷，炒盐腌，清卤复，烘得干，焐得足，皮白肉红骨头酥”的特点。 林海音还学会了南京素什锦的制作方法，曾称素什锦为“无上美味”。这道菜是用黄豆芽、芹菜、腌菜、胡萝卜丝、藕片、黄花菜、香菇、木耳等不少于10种蔬菜炒制而成。她认为，江南赋予十多种蔬菜的口彩也非常吉利：黄豆芽形似如意，寓意“事事如意”；荠菜音似“聚财”，寓意招财；芹菜读音与“勤快”相近，取“勤劳致富”之意；雪里蕻取意兴旺红火；胡萝卜丝象征新年大喜；藕片则取其形状，意为“路路通顺”；黄花菜寓意花样年华、前程似锦；豌豆叶是冬暮春初的时兴野蔬，寓意“春满枝头”；香菇意为“和和美美”；就连豆制品千张，也有“千秋百代、代代兴旺”的说法。 农历新年到来的时候，林海音家的餐桌上，除了北京的饺子，必定还会有南京的素什锦。她后来终于发现，素什锦最不能缺少的，竟然是腌菜。腌菜，正是素什锦的灵魂。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