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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状元情系洞庭山

 苏迷 2021-10-12
《姑苏晚报》2021年10月11日 B06版

  杨维忠

  明朝从洪武四年(1371)开科,至崇祯十六年(1643)止,272年间出状元90名,施槃、商辂、吴宽、李旻、费宏……15名状元或为东山人,或到过东山及与东山人有关。苏州府的状元吴宽、顾鼎丞、申时行、朱希周就多次到过东山,或游览,或访友,或探师,或迎亲,均有故事或墨宝流传。

  吴宽翠峰寺品悟道泉

  吴宽(1435—1505),字菊田,号原博,苏州府长洲县人。成化八年(1472)状元,官至吏部尚书,曾入东宫辅导过太子。吴宽道德高尚,品性高洁,又待人宽厚,他和东山的王鏊是明代成化、弘治朝威望最高的两位大臣,都有望入阁为相,可因当时首辅刘健一句“南人不可相”之言,吴宽卒于吏部官任时,仍是尚书(二品)。而王鏊,正德初年阁臣刘健与谢迁被罢黜,晚年才进入内阁,成为三辅(内阁第三把手)。

  明弘治五年(1492)八月,吴宽与王鏊两人被朝廷命为应天府乡试主考官,应天府也就是南京,明代称南直隶或南畿。应天府乡试结束后,因南京与苏州路程较近,朝廷批准吴宽与王鏊回乡省亲,两人分别回长洲与东山探望亲人。数天后,吴宽应王鏊之邀赴东山游览,在王鏊家中,吴宽看到一册刻印的《东涧集》,作者名吴恪,书中一首《酌悟道泉》诗云:“久踏翠峰路,今尝悟道泉。淡中偏有味,妙处欲生莲。”这首诗引起了吴宽极大的兴趣,翠峰寺中的悟道泉,饮后竟有莲花之味,于是吴宽在王鏊、吴恪的陪同下,入翠峰寺品悟道泉。

  碧瓮泉清初入夜,铜炉火暖自生春。具区舟楫来何远,阳羡旗枪瀹更新。

  这是吴宽翠峰寺品尝悟道泉后留下的诗作,诗写作者在尚需铜炉取暖的夜晚,乘舟从苏城经太湖来到翠峰寺,慕名品尝悟道泉。在寺中同僧人一起饮酒、品茗,其乐无穷。他在诗中自诩茶仙卢仝,而洛阳城里的权贵们是无法品到这样的好泉的。吴宽品泉诗的原件,现真迹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

  清《太湖备考》载,翠峰寺悟道泉,宋元时为僧人汲水养都之井,名气并不大。自明代状元吴宽品泉作诗称颂后,悟道泉誉满天下。后来,吴中名士沈周、唐寅、文徵明、蔡羽等,均入翠峰寺品过悟道泉。到了清代,翠峰坞成了天下文人游东山必到的地方,有点像“到东山,不到翠峰为憾事也”,明清两代,达官贵人与文人墨客游览翠峰寺,留下翠峰游及品悟道泉的诗多达百首。最有趣的是唐寅的品泉诗:“自与湖山有宿愿,倾囊刚可买吴船。纶巾布服怀茶饼,卧煮东山悟道泉。”诗中一个“卧”字,把风流才子唐伯虎俯身趴在地上,对着临时搭起的石灶添柴煮泉的憨态,刻画得惟妙惟肖。

  朱希周唐股村作新亲

  明嘉靖元年(1522)的一天,东山唐股村真适园香雪堂极为热闹,王鏊季子王延陵站在玉带桥上,迎候昆山岳丈朱希周一行来作“新亲”。新亲,为东山明清时对岳父母第一次上门的代称,意即新攀的儿女亲家。

  朱希周(1473—1557),昆山玉峰人,明弘治九年(1496)状元。陆巷王家和玉峰朱家是世交。弘治初年,监察御史、昆山朱夏之子朱天昭进京复课参考,在王鏊京郊小适园住了两年。离开时王鏊作诗以送,《朱天昭始第进士,主余家,至明年,移居西郊》有“两年不厌草堂低,颇爱晨昏出入齐”之句。朱天昭官云南按察副使,生希周、希召、希韩等六子。次子希召娶王鏊次女福缘为妻,两家世交又成了儿女亲家。后来,王鏊季子中书舍人王延陵的原配夫人朱氏,也是朱希周之女,朱王两家更是亲上加亲。

  王鏊与状元朱希周的故事还要从弘治五年(1492)说起。这年八月的一天,应天府乡试刚结束,一个19岁的年轻人,独自来到南京阅江楼下的长江边,望着滔滔东去的长江水发怔。他叫朱懋忠,字希周,号玉峰,苏州昆山人。这次参加南都壬子乡试,见榜上无名,心里沮丧极了,竟一个人游转到了江边,大有一跳了之的打算。

  正当朱希周泪流满面准备纵身一跳时,一位宽厚的长者急步来到他的身旁,大喝一声:“不可!”朱希周回头一看,是主考王鏊王大人。乡试发榜后,王鏊见朱希周因落榜而整日闷闷不乐,一直注意他的行踪。这天,王鏊见朱希周神情恍惚,衣履不整,恐有不测,悄悄尾随跟到了长江边,阻止了悲剧的发生。王鏊原先得知,朱希周在苏郡县试、府试、乌台试中成绩均列前茅,有人甚至说朱希周应天府壬子科乡试能中解头,但却落榜了。后来细查朱希周的试卷,初场试经义二道尚可,但第二场的试论与第三场的试策都考得不好,作为主考官,王鏊秉公阅卷,也爱莫能助。王鏊慈祥地端详了一会朱希周,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给他,临行叮嘱道:“可细阅,吾深盼之。”

  回到驿站,朱希周拆开信封一看,是王大人写给他的一首诗,曰:“前修未运力须追,中道无缘忽自疑。名似甘罗殊未蚤,器如马援不妨迟……”他轻声吟着,感动得热泪盈眶,这是王鏊在鼓励他。意思是说,先人榜样近在眼前,失解后仍需努力追赶,你虽然不能如甘罗那样早得功名,但必如东汉马援那样大器晚成。成败在于自己努力,非旁人所能决定。更不必在乎别人的冷言冷语,也不要因他人超越自己而懊恼,请你相信,最后你一定能成功。赞扬及鼓励犹如一缕温暖的阳光,照到了朱希周的心中,他重振雄风,加倍努力,弘治九年(1496)进士及第,考中一甲一名状元。

  朱希周官至南京吏部尚书,为官清廉,颇具政绩。卒赠太子少保,谥恭靖。嘉靖元年,朝廷存问王鏊,荫其季子王延陵为中书舍人,后王延陵娶朱希周之女为妻,于是发生了故事开头一幕。

  顾鼎臣两上翠峰山

  莫厘峰头深复深,六月窗间暑不浸。幽人独坐清风里,如在湘川渭水浔。

  这是明代弘治状元顾鼎臣,首上翠峰山拜访翁巷隐士席沔的诗作。诗写翠峰坞藏在莫厘峰下的深坞里,盛夏酷暑难侵入,避开喧闹的尘世,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多么像当年在渭水边垂钓、后来纵横中原的姜子牙。此诗流露出作者对友人高隐不仕生活的羡慕与向往。

  顾鼎臣(1473—1540),字九和,号未斋,苏州府昆山人。弘治十八年(1505)状元,官至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参与朝政。嘉靖十八年(1539)三月,嘉靖帝出巡,特命顾鼎臣留守京师,至六月回京,故民间有“顾鼎臣代朝三月”之说。然而,在苏州民间亦有“一朝三阁老”的传闻,三阁老是指王鏊、顾鼎臣、申时行,三人都出身低微的戏说。其实,这三阁老中,除顾鼎臣确是丫头所生外,其他两人传为野人与尼姑所生均系不实。

  席沔(1491—1568),字楚臣,号筠轩,席温26世后人,明代东山翁巷高士,著名商人,曾同仲兄席鈇(字朝器,号听涛)在翠峰坞筑席氏宗祠,祭祀始祖席温,并在宗祠中创办学校,汲引后学,席沔此举深受朝中士大夫赞赏。正德、嘉靖朝的宰辅王鏊、严纳都有诗赠席沔。

  正德四年(1509)十月二日,顾鼎臣生母杨氏病故。杨氏出身低微,她原是顾家的一名女佣,生得有些姿色,被主人顾恂强占身子,不久怀孕,生下了一个男孩,就是后来考中状元贵为宰辅的顾鼎臣。顾夫人知道后大怒,要把小孩掐死,邻居劝阻后小鼎臣才幸免于难,被人捡去收养。小鼎臣一天天长大,但顾家一直不承认这对母子的地位。后来顾鼎臣考中状元,回家省亲时生母仍被顾家当仆人使唤,母子抱头痛哭。

  生母杨氏去世后,顾鼎臣回昆山守孝。杨氏在顾家地位很低,到死仍是一名女佣。顾鼎臣很想请人为母亲写篇墓志铭,风风光光安葬被顾家虐待一世的母亲,但谁愿替这个没有名分的女佣作墓志铭呢?顾鼎臣思来想去想到了东山刚致仕归家的阁臣王鏊。王鏊地位高,文笔好,是位撰墓志铭的高手,要是王阁老能赏脸,母亲一定含笑九泉。顾鼎臣当时还只是一名翰林院侍讲,官职七品,同王鏊地位悬殊,少有交往,只有请友人席沔出面,才能达成自己的心愿。昆山离东山不远,顾鼎臣买舟西行,从胥口门入菱湖,又棹舟东行,从席家湖头登岸,过古橘社,从翁巷古道上翠峰山再访席沔。

  东山王家与席家为三代姻亲,常有走动。另外,顾鼎臣弘治十八年状元及第,主考官为大学士杨廷和。杨廷和与王鏊曾同为阁臣,两人关系不错,曾联手斗过刘瑾、焦芳等权贵。王鏊见姻亲席沔前来为友人母亲求墓志铭,且顾鼎臣是杨廷和的门生,有这两层关系,王鏊也不讲究什么身份贵贱,答应下来。不久,王鏊为顾鼎臣母亲撰写的墓志铭送到昆山。正德五年(1510)九月七日,顾鼎臣之母安葬于吴县潭山新阡,墓前立王鏊所撰《封太安人杨氏墓志铭》。

  申时行为翁百万

  撰墓志铭

  明万历三十二年(1604)夏日,致仕在家的大学士申时行由好友、太学生许裕甫陪同,游览洞庭东山诸名胜。两人泛舟出渡水桥,绝太湖东行,至社下里,弃舟上岸,自翁巷上,入翠峰寺,登莫厘峰,游王鏊墓。在莫厘峰顶,年届古稀的申时行诗兴大发,作七言长诗《咏莫厘峰》。

  申时行(1535—1614),字汝默,号瑶泉,苏州府长洲县人。嘉靖四十一年(1562)状元,官至吏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曾入阁为相,参与机务。万历十九年(1591),申时行被御史弹劾,57岁时被迫致仕,在咏莫厘诗中有“闲身久已伴渔樵”之句。

  游东山必游翠峰寺,申时行等一行人越席街,上花园弄,过更楼,在翁巷务本堂门前遇到了一位年届八旬、仪表修伟、长髯垂胸的老者。此翁名翁笾,字文夫,号少山,著名商贾,号称“翁百万”,时东山首富必称“翁许”。申时行在苏城早闻东山翁少山之名,少山16岁就驾舟越湖,外出商贾,晚年归山,腰缠万贯。

  申时行嘱随行歇下肩舆,作揖道:“晚生不知翁公居此,乃是两手空空拜见先生。”翁笾当然亦知申阁老在朝日久,致仕后神宗还常派人到他苏城家中存问。忙施礼道:“申阁老大驾光临,乃吾翁巷紫气东来,光焰万丈。”两人互相仰慕,一见如故,在更楼下小憩良久,品茗闲谈。

  少许,翁笾起身道:“不知阁公可愿光顾寒舍,以尽翁巷族主之谊。”申时行一行本想游览翠峰寺,出于礼仪,嘱轿夫在更楼下静候,随翁笾绕过双潭来到老墙门务本堂翁宅。申时行进入仪门,只见翁宅之中古木交罗,名花奇石左右错列,崇台高馆曲廊深院,几令一行人迷失东西。尤其是园内湘云阁,以湘妃竹铺地成纹,斑然可爱。申时行惊叹:“吾苏城之宅亦属不寒,今比之翁宅,差之远矣。”

  万历三十五年(1607)秋,申时行再次来到翁巷拜访少山公,时翁笾已八十又二,且卧病在床,自知将不久于人世,急召儿子启明、启阳归家,在湘妃阁中同申阁老相见,并属后事,卒后其墓志铭非申阁老撰不铭。事后,翁氏兄弟还陪同申时行游览芙蓉峰、金牛岭,继而又游杨家湾翁家山,此为翁家祖陵,申时行应翁氏昆仲所求,以石为桌,在“分赃石”上摊开宣纸,书下“仙峤浮空”四字。翁氏兄弟又请石工镌刻于山崖,成为东山名胜。清初,翁笾之孙翁澍撰《具区志》,首列“东山十景”,“仙峤浮空”为其中之一。

  是年冬日,一代巨贾翁少山在翁巷家中仙逝,享年八十三。丧事毕,儿子启明、启阳赴苏城申府,求申阁老为父撰墓志铭,时申时行亦已73岁,友人之子来求,欣然命笔。其《少山公墓志铭》曰:“翁氏世居吴之东洞庭山,用计倪经商之策。贸易于荆襄、三湘之间。北至河济、辽左,南达闽粤,西到建邺,足迹遍及大半个中国……”又称翁笾俭以养身,富而好德,乡里所宗,同南阳孔氏、宣曲任氏齐名。评价颇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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