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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归大悟寺 文/刘胜英 在吴桥县的东部，有个叫大悟寺的村子。这个村子老辈子有座寺庙，叫归缘寺。 寺庙不是很大，前后分两层大殿，前殿供奉的是南海观音，后殿供奉的是如来佛祖。寺庙相传始建于北宋年间。当地人们为了纪念杨家将，纪念杨家满门忠烈，纪念七郎八虎闯幽州，纪念穆桂英大破天门阵，以及与杨宗保喜结良缘的感人故事，民间自发集资募捐而建。 后来金国大举南犯，金兵攻陷宋都东京汴梁城，掳走徽钦二帝，黄河以北地区随被金人占领。金人实行强权统治，改称归缘寺为归愿寺。意为金国是奉天承运的正统龙脉，所占领地域人心归顺，他们将统治统一中华神州。 真是可笑，小小蛮夷野心不小。 不成想，狂妄自负的金国后来被附属国蒙古汗国所灭。鉴于金人数代对蒙古部落的残酷迫害，所以蒙古人起兵后对金人痛恨至极，所到之处鸡犬不剩赶尽杀绝。 后来，幸得长春子丘处机道长赴大漠说服成吉思汗，教他应以仁政服天下，勿要物极必反，成吉思汗敬纳其言。所以到后来元军南侵灭宋时，虽然攻城掠地势如破竹，但并没有大肆杀戮残害百姓，这才使的中原汉人族群得以保留元气，休养生息。元朝建立后，又改寺名叫归元寺。 话说到了明朝末年，李自成的农民起义大军，占大同破宣化，一路催枯拉朽之势，仅半个月的时间，就打到了北京城下。风卷残云般拿下北京城，崇祯皇帝吊死在梅山，李自成大功告成，面南北坐了天下。 也是起义军的决策层文化素质不高，一时被暂时的胜利冲昏了头脑，纵容部下恣意妄为。再者鼠目寸光没有先见之明，即未防范关外虎视眈眈的强大清军，也未防范山海关吴三桂毫发未损的三万关宁铁骑。 等到吴三桂卖城投清，打开山海关城门引清兵入关，瞬间把义军打的落花流水一败涂地。义军虽然迅速组织队伍阻击，但也仅坚持不到三天，李自成就损兵折将，元气大伤，万般无奈，被迫退出北京。起义大军一路南撤，傍晚在连镇东安营扎寨。 半夜时分，多尔衮带大队骑兵偷营劫寨，义军抵挡不住，纷纷四散奔逃。李自成在混战中与高夫人失散，只带了几十余名亲兵，奔东面杀出重围急遁而去。 纵马跑了一个多时辰，李自成再回身看时，所率亲兵大都阵亡，身边仅剩亲兵副使段柱子一人。他不由仰天长叹，心说，日前进北京四十万大军浩浩荡荡，今日离北京至此地孤家仅剩主仆二人，大顺休矣，国运休矣，吾命休矣。 此时天色渐渐放亮，眼前出现一个绿树环绕的村庄。村庄的边上，有一座气派的寺庙。李自成二人提丝疆来到山门前，抬头一看匾额，上书归元寺三个金字。 此时寺庙山门大开，庙内寂静无声。李自成心想，看来现在兵荒马乱的，估计庙里的和尚，也早随百姓逃难去了。不容他多想，二人翻身下马，牵缰绳进到庙里。他们进院，主要是想找点吃的东西充饥，力战了半宿，早就人困马乏了。偏殿下垂首的耳房是间伙房，门没锁，只是用锁扣鼻儿搭着。 二人进去一看，还真有吃的，房梁上挂着的筛子里面，用粗棉布盖着几张烙饼。案板上的坛子里，还有陈年腌制的咸菜疙瘩。 特殊时期顾不上那么多，就这，也把二人乐坏了。在灶台边上的水缸里舀半瓢凉水，好歹把咸菜疙瘩上的藻子洗洗，抄起大饼啃着咸菜疙瘩就风卷残云般的开造。二人吃饱喝足了，稍微喘口气，出来牵马准备出山门上路。 这时天也完全亮了，一抬头，只见在大殿的台阶上，站着一个须眉皆白的老年僧人。老僧双手合十，口诵佛号说道，阿弥陀佛，施主请留步。敢问施主由何处来，准备到何处去啊？ 李自成也赶忙回礼，说道，我们是朝廷失散的军校，饥饿难耐故进庙来讨口吃的，多有叨扰之处，赐食之恩，容来日涌泉相报。 老僧微微一笑，说道，闯王殿下你已大祸临头了，还未察觉吗？ 李自成闻言不由大惊失色，慌忙施礼说道，高僧怎知本王底细？老僧上前几步，拉住李自成的手说道，闯王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快快随我到禅堂一叙。 柱子怕闯王有什么闪失，急忙跃上一步，手按宝剑挡在二人中间。 李自成用手拍拍柱子的肩头，说道，我观高僧慈眉善目，绝非凶顽歹毒之人，莫怕，你门口小心看护就是。 柱子插手施礼，站在门口守护。 高僧携李自陈之手进入禅房，二人分宾主落座。 高僧问道，闯王新败，可谓大势已去，这都是上天的定数无法更改，不知闯王今后做何打算？ 李自成心有不甘的紧锁双眉，一拳重重的捶到自己的大腿上，愤愤的说道，我准备摔残部撤回原籍，继续招兵买马养精蓄锐，等羽翼丰满来日再战，二番逐鹿中原。 老僧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殿下，贫僧昨夜观你星位所显，你乃莲池荷叶上的晨露雾龙降世，这是水龙的一种。你在黑暗逆境中会愈挫俞强，但如遇功成名就，就像被早晨的太阳一照，叶上露水就会瞬间蒸发不见了。所以，殿下的气数已尽，如果执意逆天而行，必然会招致杀身之祸，望闯王三思。 李自成若有所思，低头沉吟不语。 老僧继续说道，上天其实是给你安排了十八年的锦绣江山，只可惜你识人不善，错用牛金星为丞相。此人是地贼星转世，阴险无比心胸狭窄，利益熏心私心过重，他不光私下怂恿大军进城后烧杀抢掠乱杀无辜，而且还纵容军队日夜欢庆天天过年，军容不整军心涣散，仅仅十八天就耗尽了你十八年的国运。运也命也，岂能违呼？ 老僧稍作停顿，接着说道，还有你麾下的大将刘宗敏，此人是天杀星转世，他虽弑杀成性勇猛无比，但亦放荡不羁难以节制。往往这类人使用时需要谨慎，就如同诸葛亮用魏延，必须缓弛有度恩威并施，才能从容驾驭不被其害。反观这类人纵然容易建功，但也极容易坏事，有时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殿下还记得汉朝时期的韩信与萧何吗？试想，你如果是韩信，那刘宗敏就好比是萧何。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他即成就了韩信，也害死了韩信，其实就是这个道理。 李自成满脸愁容，抱拳拱手说道，高僧，我现在兵败如山倒，早已乱了方寸，何去何从，不知该如何是好，还请高僧指点迷津。 老僧双手合十，微闭双目，并没有说话，只是从宽大的僧袍袖子里，拿出一张黄表纸，双手递给李自成。 李自成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有几句诗：闯王起兵，攻陷北京。天天过年，醉梦轻松。清军入关，吴氏降清。损兵折将，撤出宛平。离冀即死，遇庙得生。 李自成看罢多时，陷入了沉思。他明白这位老僧是在度他，现在敌人环视杀机四伏，离开河北肯定就是死路一条。眼看自己东山再起无望，李自成不由黯然泪下。李自成再想想西楚霸王兵败乌江，回天乏术入地无门，绝望之际拔剑自刎。此刻自己的境遇，多么像当年项羽兵败时的景象，时分先后，但境遇相同。 想罢多时，李自成一咬牙一跺脚，心说罢罢罢，什么锦绣前程，什么功名利禄，全是过眼烟云，只有百姓安居乐业，只有生灵免遭涂炭，才是世间大计。 人的思想悟开了，心底的压力，也就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心态平稳了，眼界也宽了。 李自成对老僧双手合十说道，弟子自知此生罪孽深重，愿终生陪伴在佛祖驾前，念经诵佛，超度众生，洗心革面，洗赎罪孽。老僧面露笑容，口诵佛号说道，阿弥陀佛，迷途知返功莫大焉。 有道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可想好了？出家人出家即出尘，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佛门信徒不打诳语，你不会后悔吧！ 李自成决心已下，瞬间得以解脱。遂说道，弟子诚心遁入佛门，绝无反悔之意，请师父剃度赐法号，带弟子虔诚修行。老僧微笑着点点头，说道，既然你真心出家，贫僧就赐你法号悟真，即刻为你剃度。只是门外你的亲兵该如何处置？万事随缘，他是走是留你可自行安排妥当。 二人在屋里说话，其实在门口外守护的柱子听的一清二楚。他听到闯王愿意出家，推门进禅堂扑通跪在地上，哭着对李自成说，闯王无论在哪里，属下都愿意追随在陛下身边，请陛下不要赶我走。 李自成赶紧用手相搀，说道，从今以后，已经没有什么闯王了，只有小僧悟真。施主赶紧远避他乡，隐姓埋名逃命去吧。 柱子长跪不起，打死也不肯走。 李自成看着自己多年出生入死的兄弟不肯离去，无奈的看着老僧。老僧口诵佛号，说道，阿弥陀佛，既然施主不愿意离去，寺里正好缺个承担劈柴做饭的皂僧，你也留下吧。不过如果那天世道太平了，你愿意还俗，准许你即刻可以还俗离寺。 柱子千恩万谢也留了下来。李自成和柱子换上僧袍，把旧衣服放在灶膛里烧掉，武器藏进佛像的泥胎里封好。战马放出寺院，任凭附近农人牵回家饲养，得以慢慢驯化，供干庄稼地的农活使用。 后来，传言闯王李自成殒身在九宫山中，义军残部也被剿灭。 老僧正带悟真诵经，面无表情，他闭目双手合十，说道，九宫山之说，亦有亦无，亦真亦假。俗人不知，世上只有悟真，早无闯王。悟真，当初为师曾提前预言过，你不出冀地，会有人替你而死，你若离了冀地，恐怕遭这有刀光之灾的，就是徒儿悟真你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悟真亦双手合十，说道，师傅，我亦非我，闯王亦非闯王。有既是无，无既是有，徒儿心里只有佛法，徒儿心里只有悟真，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后来老僧圆寂，悟真接任方丈。他佛法精博，修行高深，广施布道。暗自观察，又见清朝皇帝励精图治惠利万民，算是有道明君，遂专心修佛不踏凡尘。在康熙三十二年春天，八十七岁的悟真和尚，把归元寺，正式更名为大悟寺。 又过去数百年，军阀混战，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平原是抗日解放战争的主战场，经多年的战火洗礼，大悟寺的主体建筑，基本毁于战火。残垣断壁，被附近的村民拆回家砌影背垒锅台，七零八落的碎砖头，也被人们敛回家盖房时填槽子用了。没等到文化大革命，寺庙的遗迹就已经荡然无存了。 据说，当年有一个姓张老汉拆佛像泥胎时，从泥胎的肚子里扒出来一把宝剑。他没敢声张，用破棉袄把宝剑包裹严实，偷偷抱回家隐藏起来。这把宝剑在他们家，祖祖辈辈传了好多年，被视若珍宝，从不轻易示人。 说来有缘，我在沟店铺上中学的时候，和这家姓张的后人是同班同学，而且关系相当要好。 当时，我们还都是些少不经事的半大毛孩子，除了无忧无虑的玩，就是东家子西家子的串门子。礼拜天放假，我们就常到张姓同学他家去玩，一起耍写作业。 那时，我们就多次见过这把宝剑。这把宝剑比普通宝剑要长出两乍多，曾明瓦亮，锋利无比。说起这把宝剑，当初我们曾经试过。找来五六个清朝铜钱排成一摞儿，一剑下去一劈两半。再拿一截八号铁丝垫在转头上，一剑下去，也是一劈两半，这钢口刃口，简直太快了。他们家老辈人，平时都是用纱布抹黄油把剑身包住，怕无意中伤到人。 并说这把剑削铁如泥，跟随闯王冲锋陷阵杀人太多，煞气太重，一般人见了会扛不住得怪病的。一晃又三十多年过去了，偶尔在公园遛弯时碰到这位同学，再问起那把宝剑的事。他说早卖了，他现在住的这套三室两厅的楼房，就是用宝剑换的，还外加一辆凯美瑞轿车。 望着同学远去的背影，我不免若有所思。不知是可惜，还是失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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