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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杰:美术馆给孩子带来的,不能只是敬畏艺术

 王大根 2021-10-14

直到今年9月,A4美术馆的iSTART儿童艺术节已经连续举办了6届。它在国内开创了“小策展人”参与策展的平台,让A4美术馆在每年的夏秋,都会迎来孩子们在这里建立他们自己的王国。

作为这个项目的核心推动者之一,策展人李杰发现有越来越多的人、家庭与学校一起卷入进来。共创者从最初的50人不到,到今年已经超过了2500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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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iSTART儿童艺术节现场一览

李杰的母亲就是做儿童艺术教育的。在李杰小时候,他每天放学都可以被默许“消失”两个小时,和小伙伴一起在一片荒地里玩。他们在那里挖土刨沙,在石头里发现贝壳化石,观察蚂蚁窝,挖水渠,堆沙堆……

李杰告诉我们:“这一块荒地是我非常好的老师。今天家长给孩子们营造的都是精心的花园,每一个地方都被用心栽培,而这种'荒原’却是很缺乏的。但在荒原里,你其实会知道很多东西的不确定性和可能性。”

后来李杰在大学里教书、作策展,也曾带小朋友们做一些项目。在同成年学生和未成年学生交替着进行交流时,他发现往往孩子们所展现的创造力会令成年人非常羡慕。再加上自己从小学画画,深知过去的艺术教育模式存在着很多问题,于是便特别期望当自己在这个行业里面有了一些空间和可能性的时候,也能够去为孩子多做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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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杰在一席的演讲,背景是创建了“GAGA国”的三位女孩

“小策展人”的灵感,来自李杰在2017年收到了一个本子,三个尚在上小学的女孩子在里面秘密创建了一个“GAGA国”,她们甚至在其中详尽描绘了这个国家的历史、地理、文学和法律,这个王国后来通过150多名小朋友的共创被搬进了A4美术馆。

儿童的艺术教育在当下被越来越多的提及,但它究竟可以给孩子带来什么?在李杰看来,如果一个美术馆最后只是给孩子传递了所谓“艺术”的知识,结果就是孩子们只会崇拜艺术家,敬畏美术馆,这就是一个单向度学习的问题,它需要被改变。

为此,我们专门就儿童艺术教育这个议题,对李杰进行了一场耗时较长的专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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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杰

麓湖·A4美术馆首席策展人

iSTART儿童艺术节策展人

2016年获美国亚洲文化协会(ACC)奖助金

2017年获“Hyundai Blue Prize创新未来策展人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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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从小学开始就面临一个逐渐被规训的过程”

Q:iSTART做了6年,您对当下的越来越被更多提及到的儿童教育有什么感受?

A:实际上直到现在,社会主流的教育思想还是认为在学校里面把主科学好、考试考好、再有点特长,那么这个孩子未来就挺不错。这其实是一种让儿童尽可能高效地去适应成人社会的教育方式。这种方式最大问题在于,孩子从小学开始就面临一个逐渐被规训的过程,被一系列的服从思维和竞争思维给填充。

第一名只有一个,每个人都要力争上游。不能说这不是好的品质,但它实际上只能作为一个人终身学习路上其中一种动力。

虽然现在学校也有了一些改进,比如有些学校不去打分了,用优良中差来模糊这种竞争,但教育思维的那个“根”还是没有变的,这种问题不只是中国,全球多数国家都是如此。

不管是老师、家长,还是其他权威人士,我们需要正视成年人依旧是教育现场的核心,而不是儿童。世界上每年开那么多教育大会。但很少听到孩子的声音。试想一下,如果我们开一个关于女性议题的讨论会,只有男性发言嘉宾,这是反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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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儿童和青少年参与的圆桌对谈

其中青少年的声音更被忽视,因为他们太多在为了高考、出国疲于奔命。但恰恰人在这个阶段是的思辨是非常激烈的,他/她会面临世界观的建立和价值系统的选择,会非常躁动,而这个时候把他关在一个非常狭小的生命空间里会出现一个问题,我们没法去知道这孩子他在想什么,他未来要做什么。

诚然也许我们已经为他/她安排了一条路,但这未必是他喜欢的,未必是他未来能有所发展的。那如果我们要他自我选择,他选择的目的和原因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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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019年iSTART青少年论坛上进行演讲的青少年

我以前在大学教书,我很清楚这种大学生的集体迷茫感是非常强烈的。这很大部分正是源于我们长期固化地认为儿童只要遵循既有的步调就行,家长只不过是想让他们尽快变成成年人而已。

另外,我也不认为所谓的校外教育是对校内教育的补充。现在校外的教育和培训确实已经成为了一个趋势,但它也存在不少糟粕。你会发现很多力量之所以去推动这类事情并不是为了儿童,他们只是把儿童当作家庭教育方面的经济链条,是美术馆和商场提高人流量的工具,这会变成一种消费主义式的儿童教育,最后依旧是导致下一代在未来进入一种集体的迷茫。

Q:但我们现在不是经常在说Z世代其实是更多元的一代,他们往往很有自我意识和主见,是否其实也未必会在未来进入集体迷茫?

A:这类话我听得太多了,一点儿用处都没有,很不具体。你一旦具体地分析起来,就会发现这些话非常的空洞。就光说玉林的孩子,说东城的孩子,是没法拿“Z世代”这种单一概念去完全界定的。在我看来,当下给时代命名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一代人是要在整体成长后才能相对看清他们的处境和特性的。而在这个复杂的现实中,每一个人是非常具体的,我们更关注具体的个人,具体的家庭,具体的作品。这也是iSTART一直坚持的理念。

Q:iSTART是怎样去落实“关注具体的个体“这一理念的?

A:举一个例子,雪儿小朋友在2012年就开始参与A4美术馆的儿童项目了,那时她还在幼儿园,iSTART也还没被创立。我们读过她的诗歌,展过她的画,也邀请她与艺术家一起做动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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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年的雪儿,那时她把自己去旅行的图文日记做成了书在A4展出

今年的iSTART,雪儿也作为小策展人策划了一个帮助猫猫狗狗的展览,她为此设计了空间、绘制了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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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儿策划的空间

虽然现在她在国外读初中,但她和iSTART之间还是有一些跨越空间的链接。因此我们也越来越确定iSTART实际上就是一种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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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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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杰与雪儿正在讨论策展的内容

其实随着年龄的增长,雪儿开始越来越自我,她的家庭也许会发现她现在好像不太愿意去分享她的感受了,但在我看来她的艺术表达非常的多元和充分。只要这种表达没有停歇,就说明她的情感是涌动的,对话的,这就是艺术的力量。从某各种角度,艺术就是一个人终生的摇篮,无论我们困倦或厌世的时候,她可以回到这里,去找寻到自己最原初,快乐,或者释放自我的表达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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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儿作品

iSTART的目的不是单单表现孩子们的个人才华。iSTART向所有的孩子开放,也向所有支持孩子表达的人开放,包括艺术家、设计师、老师、家长……如果你认为自己就是长不大的孩子,那你也可以来。所以在这个开放的前提下,iSTART的初心其实非常简单,就是用艺术去陪伴与赋能具体的个体,去见证他们的成长,也推动他们周围的教育社群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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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们不能真正地去改变和支持那个生态的时候,至少做到不要轻易去消费他们”

Q:有声音说iSTART是为中产阶级家庭的服务的精英式教育之一,您怎么看?

A:我不否认从比例上来看中产家庭是较多的,但我们并不关心孩子的出生,我们关心的是每一个孩子实际的成长,以及他的家庭实际的成长。

事实上早年间我们也跟着NGO去山村做过一些推动,实践证明比起那些本身就植根于那个地方的机构来说,我们是力不能及的。我们知道今天教育不平衡的问题,但同时我们并不希望去消费山村的孩子。

比如你做一个儿童展览,请这些孩子来了过后,他们到底是感觉自己被尊重了还是被这个全新的环境惊吓住了?更深一步看,他经历了一遭之后,对于自己以前的生活环境和价值观又该如何去判定?我们展出山区儿童的艺术作品给大家看,目的是什么?期待人们捐赠文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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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A4美术馆与公益机构共同推动的山区艺术课堂项目

他们可能并不缺单纯物质上的东西,他们也并不缺价值观,反而我认为他们的自然观,家庭观非常好,他们的生活其实是很平衡的,实际上恰恰是城市的欲望影响了他们整个生态结构。原罪在我们。

所以在走过这么长一段路之后,我们决定不要去过多地去介入我们无法持续对话的土壤。如果我们不能真正地去改变和支持那个生态的时候,至少做到不要轻易去消费他们。

正是因为我们知道自己的局限,所以采取了扎根于城市的儿童艺术节定位。你可以看到今年我们也链接了一些深耕于山区的NGO,他们才是真正地持续有效地在做这个事情。但是我们绝对不会刻意地去链接。我们不能把iSTART加入这类作品当作是一件“正确”的事,因为这种意识其实显现了我们的一种怜悯或者狭隘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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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iSTART儿童艺术节上,儿童和家长们与艺术作品进行互动

虽然我们希望在iSTART项目中为每一个孩子去找到他们的起点、可能性,但我们也知道并不是每一个孩子都能从这个平台持续地获得能量,因为这也需要他周围整个环境的支持。虽然我们对所有的家庭、所有的儿童都是开放申请,但事实上不太可能一个家庭在生存没有保障前就特别关心教育。

其实,也有相当数量的中产阶级家庭并不关心或参与iSTART,或许他们难以花这么长的时间和精力投入进来,又或许他们认为iSTART太过理想。

我认为很多的事情都是一个逐渐了解,协商的过程,也是一个自然选择的过程。有选择非常好,因为有选择就代表了这个社会的多元,以及大家有自己的判断和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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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似乎充满着梦幻与理想的iSTART艺术作品

Q:iSTART在开幕前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筹备期,您是否认为这个筹备期对于儿童来说远比开幕之后的展览更重要?

A:肯定是。因为儿童自己内在产生的变化才是更有意义的事孩子们在这个过程中有没有一种自我实现的动力,有没有找到他关心的母题,有没有获取支持,这些才是最重要的,而不是开幕后观展的人看到他们最终的结果。

在前期我们会帮助每一个孩子找到他们自己的支点,比如有的孩子不见得会画画,但希望去做策展人,有的则适合发言,设计,或者撰稿,甚至去做社会调研……我们通过这种自由选择的角色化方式让孩子们更有趣、更快乐、更自洽地进入到艺术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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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位孩子都能各司其长

iSTART当然不会只是歌舞升平的,我们还很鼓励“挫折教育”。iSTART也从来不搞竞技,不存在一堆人争那么几个名额的情况。比如小策展人项目,我们采取答辩的方式,不管是你已经做出了作品,还是只有一个理念,都可以站上讲台分享。如果答辩没有过,那就不能呈现在艺术节上(但是可以参与其他小策展人的项目)。这种受挫和考试没考好的感觉是很不一样的,会让他印象更加深刻。

我们判定的标准也很简单,就是看你的作品是不是真诚的,你的家长对你参与这件事的态度是不是真诚的,如果我们最后认为你这些东西太过功利,只是为了去挤压你的才华,那我们就不会展出来。所以有的时候会在iSTART上看见一些并不好看的绘画作品,我们也不是为了故意展出这种画,而是我们认为这个孩子真,所以他的创作也就是很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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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辩中的小艺术家和小策展人

Q:那您有发现过参与进来的某些家长是不真的吗?

A:多得很嘛。但是教育不是排他性的,我们虽然会有一些判定,但我们觉得更重要的是你的变化,这就要靠我们怎么样去和家长进行长期的深入的交流。这个时候就体现出了iSTART的价值和作用了。家长们对这个项目的信任和喜欢并不是说一开始就有的,他们也是通过一点一点的变化,然后才知道并且认同和践行我们所倡导的这个理念。所以还是回到“生态”这个词上面来,我们要看到的是这个孩子以及他周围的生态在过程中产生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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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的事儿里面其实没有那么多小事儿,或者说我们成年人的很多大事儿在孩子们看来也特别小”

Q:今年参与进来的儿童最小多少岁?是否会担心儿童们无法按预期做出最终能在艺术节上呈现的作品?

A:最小的4.5岁,她叫Lorrie,可爱的小姑娘在开幕时强调自己已经5岁了。我觉得对于小策展人来说,我们更看重的是她的理念,以及她的热情。就拿Lorrie来说,她看到了一张亚洲动物基金的志愿者在垃圾桶里救出的一只满脸是血的狗狗的照片,这很触动她。因此她最后决定要弄一个“人类回收箱”,就是让人们钻进她自己设计的巨大回收箱里,去感受被遗弃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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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rrie和李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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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会上的Lorrie正在讲解自己作品

她自己和父母来布展,很认真地为回收箱内部做装扮。有一次一位小朋友进去把里面翻乱了,她很伤心地大哭,觉得这是不尊重她的作品。我觉得这个过程很有意义,因为她真的会认为这个不起眼回收箱是她的作品,也就说明她真的是相信她在做的这件事情是非常重要的,她也是真的相信人们会因为她的努力而改变对待猫狗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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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回收箱》

Q:再为我们列举一个今年的小艺术家吧,他的成长过程是什么,带给了您怎样的感受?

A:今年有位小策展人叫黄一壹,他刚参加小策展人工作坊的时候是不太自信的,因为来参与的小朋友都在说我关注环保啊,流浪动物,学校教育,家庭问题等等议题。但黄一壹说他喜欢蚂蚁,孩子们也觉得他有些幼稚,可能就和他聊不到一块去。

但我会觉得你这个小朋友为什么老说蚂蚁的事情。于是就去和他聊蚂蚁,这个时候你就会发现他太厉害了,这孩子一说到蚂蚁整个人都“燃起来”,能讲好几个小时,他非常认真地去了解他热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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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辩现场的黄一壹

其实你会发现,蚂蚁重要吗?可能对其他人没那么重要,但是对他就非常非常重要。所以一个人被看见、被尊重、被赋能其实并不难。

他的父亲作为一名教育工作者,也非常好地诠释了这一点,他给孩子买书,陪他养不同的蚂蚁,甚至拿出一间小空间允许儿子在家里养蚂蚁,还鼓励他写信给昆虫专家,专家也给他回了很长的信,把他拉近了昆虫爱好者群。这个从发现到热爱的过程就发生在几个月的时间里。当黄一壹最终在iSTART与其他几十位小朋友一起完成了他的项目“蚂蚁乐园”时,我发现这个孩子变得更加自信,也特别愿意表达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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蚂蚁乐园

可能对很多家长来说,一个孩子喜欢蚂蚁,会被他们视为“小儿科”、“儿戏”,因为他们认为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只要作业还没写完,这些事儿都是件小事儿。

但我们认为,孩子的事儿里面其实没有那么多小事儿,或者说我们成年人的很多大事儿在孩子们看来也特别小。iSTART就是希望从一件很小的事情开始,尽可能地尊重和支持孩子,给他们更多的渠道让他们去实践。

我觉得iSTART就像一个银行,我们不断地让孩子们把他们的创新想法和实践方式储存进去,也许等他们在未来某个时间点被告知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时候,他们会想为什么不行呢,我曾经就做过啊我曾经建立过一个打引号的国家,我拯救过流浪猫狗,我做过外星球的接线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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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别致的学习桌上,大家可以用放大镜观察蚁巢里的蚂蚁和透明玻璃瓶里陈列的各种自然景观,还可以自由阅读关于蚂蚁方面的各种书籍,了解蚂蚁的故事和知识,最后可以拿起画笔,绘制和设计关于蚂蚁与自然的精美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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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个展览最后只是让孩子崇拜艺术家,那就是有问题的”

Q:我们看到iSTART项目每一届都在变化和成长,这种迭代更新有迹可循吗?

A:是的,iSTART每一年都在变化,它永远不满足于过去的模式,这是基于我们永远不能说自己目前就是最了解孩子的了,所以我们必须一直去学习、去挖掘、去尝试。但我们一直在有意识地朝着一个方向去走,就是去建构一个生态,去开拓这个生态中自生长性的可能。所以iSTART需要的是一种活化的思维方式与工作方法,而不是一个固定的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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滑动欣赏:前四届iSTART海报

举个例子,比如我们会和老师进行深度的合作,首先就需要建立彼此之间的信任,这样才能衍生出更多的连接,比如共创项目一定是要针对每个具体的问题去思考去碰撞,很难说靠几个月的培训就能学会。

所有项目都是很具体的,它没有一个统一的短暂的植入模型,不仅对于我们来说是这样,对共创的老师孩子来说也是。每一个老师孩子都需要跟我们取走很长一段时间,有可能一到两年才能深度地把握。所以最终就会发现,在这个生态里,每一个具体的人都在慢慢变得更会学习、更会分享。

再举一个大一点的例子,其实17年以前我们是没有真正的小策展人项目的,转折点是17年的GAGA国,三个小姑娘创建了一个“国家”。当时我们采访了很多孩子,发现其实大家都想过这类事情,但根本没人搭理。在我们看来,“GAGA国”的实践就是一次社会性的反思。

早期在做iSTART的时候,我们发现当代艺术圈事实上是很孤立儿童教育这一块的,他们不认为你是在做当代艺术,他们只会觉得这就是一个公教而已。但iSTART本身是有一种自我批评机制在的,我们会反思如果一个展览最后只能通过把这些嚼碎了的艺术知识送到孩子嘴边,让孩子们崇拜艺术家,特别是正在发生的当代艺术,我觉得是有问题的,凭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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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GA国展览现场

这些孩子此刻或者未来就是比艺术家还要厉害,所以不存在绝对的高对底的知识灌输,它应该是一个互为主体互相学习的过程。所以我们也在每一年去跟艺术家讨论怎么看待童年或儿童的问题,于是慢慢也有很多艺术家接受了和孩子们一起共创完成作品,甚至到后来就是孩子们自己独立策划完成。这是一个渐进的过程,不可能在第一届就能实现。

到今年,我们的共创者多达2500位,这样一个增长必然又会促使我们去改变工作方式。如果还是按照过去的方式,那么能做的就只是维持一种社会的互动和对话方式,而无法更进一步地去推动这个事情。

但现在我们觉得非常欣慰的一点是,有很多的教育机构开始形成了新的艺术教育联盟;很多学校把创新的艺术与跨学科项目深入到了校园中,而且更广泛地开始跟美术馆、博物馆去合作研发出新的课程;不少学校甚至是让副科老师(比如说音乐老师、美术老师)成为了班主任。我认为推动、搅动这样一个大的生态的变化就是iSTART最有价值的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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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校园内共创艺术装置

但是,对于iSTART的未来,我却一点儿都不乐观。我不觉得iSTART每一次就能变得更好了。因为只有当你成熟了过后,才知道所谓幼稚的价值;当你觉得这个事情好像获得了社会认可的时候,你才知道什么是叫社会压力。当这个事情变得更开放的时候,你才知道那些封闭的源头是怎么造成的。这会让我越来越意识到每一步都必须走踏实,而不能狂妄地说这条路就对了。

因为你会发现越来越多的具体的儿童,具体的文化困境,具体的成人和儿童之间的视角的偏差,而这些东西更需要很慢很慢地一点一点地去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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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杰在一席上分享他从事儿童艺术教育以来的经验心得。

事实上,A4专门有一个展览学术部,由李杰在2011年创建,9年来,在儿童艺术教育方面已有过不少研究,包括对童年历史的溯源等等,并通过展览的形式呈现出来。

Q:您考察过很多国内外的儿童美术馆、博物馆,您认为iSTART和他们比起来的优势和差距在哪里?

A:iSTART是集全馆之力来做的一个儿童艺术节,这个在全球范围来看也确实比较少见。而小策展人的模式在国内应该是首创。之前有个同行过来参观,我带他去儿童馆,就有个七八岁的小孩跑过来跟我聊他的下一个策展项目。这个同行非常惊讶,觉得我居然能够叫得出这个小孩的名字,而且还能跟他讨论下一个展览要做什么。

差距方面其实很显著。要知道儿童博物馆光美国就有400多家,中国只有几家。虽然我们在亚洲当代美术馆同行比较相对模式非常稀缺,但从全世界来看,我们依然是个门外汉。比如美国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在专业研究收藏,特别是公共服务上都很强。他们专门有老年日,当天所有的志愿者都是老人,这个时候你必须要接受他动作很慢。

我认为美术馆的公共性就体现在这些方面,而他们这种关注社区和多元群体的项目也是在数十年时间中一点一点试探和发展而来的。所以我们要看清楚我们差的还远。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一座好的美术馆关注日常,他们在深度地关注艺术和日常生命的关系,而在中国不少美术馆关注的还是艺术是什么的问题,或者说还是艺术怎么牛,怎么多票房的问题,艺术怎么进入权利话语的问题。

但好在成都这个城市是充斥着很强的市民性的,它有很强的去反对权威的意识,这是从袍哥文化里面带来的那种公民的自觉和自信,这对于美术馆拓展更广领域的公共互动与教育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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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现代美术馆

Q:您对自己在儿童艺术教育方面有什么愿景?

A:第一个,我希望未来能够建立真正的儿童艺术馆,把iSTART变成一个长期的项目,能够随时跟孩子们进行互动,而不仅仅是季节性的。我们现在也在有意识地拉长这个项目,因为成长的过程不能用一时一刻去评判,它需要更长期的过程。

另一方面,亚洲人是集体焦虑的,我们不想让iSTART为孩子赋能这件事变成是一种新的负担,好像孩子必须要参加一下才说起来很牛的样子,我们一直在弱化这种负效应,而拉长项目就是一个有效的手段。

再往大了去说,我觉得未来人们如果要研究这个项目的话,它也是必须要借助一个很长的维度才能去看待它的发展的,包括通过更多孩子的成长去验证,而这样才能使得这个项目变得更具有真实被讨论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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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览中的李杰

第二个,我希望能够实现美术馆公教和展览的深度融合。通过这种融合去推动更多的人加入其中,譬如共创者、研究者、教育者等等,让更广泛的社会智识群体为之赋能,使得这个生态变得更包容,更理性,也更有温度,这将是一个非常良性的机制。

同时我也希望通过A4未来数十年的时间,能够把这个机制背后的生态扎根下去,最后真正地形成社区生态型的美术馆。那么这个系统一定会成为一个非常生动的案例,去改变现有的城市级美术馆模式——拥有夸张的建筑、艺术明星的展览、巡回项目和高投入的运营费用去维持的美术馆,在我看来它不过是精英的文化堡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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麓湖A4美术馆

存在建筑/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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