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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总是登临感怀时节。天高云淡，大地流金，北雁南飞，落叶缤纷纷，人不免想到际遇晚景。 杜牧有一首《九日齐山登高》:“江涵秋影雁初飞，与客携壶上翠微。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但将酩酊酬佳节，不用登临恨落晖。古往今来只如此，牛山何必独沾衣？”我觉得写的是老年的心境，是历尽沧桑之后的看破，人只有老了才不怕老。 今日重阳，天气晴好，长空清澈无垠，蓝得让人想写诗。我去离退休活动室看老同志们的演出。说实话，在院子里一坐下，我内心就起了震动，震得自己都快坐不住板凳了。 这些老人家，有很多是我认识的前辈，多年不见，倒让人在舞台上领略到他们不一样的风采。 他们跳舞时一直在笑。嘴巴在笑，肩膀在笑，眼睛在笑，哪哪都在笑。而我，为了人家客气赞美年轻，已经担心出皱纹而不敢大笑。尘世难逢开口笑，说的也是我这种皮笑肉不笑吧。 他们朗诵时气势非凡，放松自如。七十岁八十岁了，可是朗诵的题目是我们还年轻。而我，为了什么狗屁的优雅知性，忸怩做作，完全失去了自我。 他们歌唱时张大嘴巴，目光灼灼。舞台给了他们夺目的神采，阳光就是追光灯。而我，苍白着一张脸，已经很久不敢在阳光下暴晒。 最最难得的，李敏明老师也来看演出了。我依偎在老师身边，立马又变成了孩子。 老师身着宽大的呢子大衣，扣绊松散了，被仔细缝过。她从不穿鲜艳的衣服，也很少穿新衣，但把美貌一直维持到了老年。我穿着一件新的皮大衣，能闻到皮革的气味。我总是穿鲜艳的衣服，穿新衣，也把难看的样貌维持到了中年。 我们一起走出演出的院落，老师执意不肯让我送她回家，两个人就站在午后的阳光里说说话。人老了没有失聪真是幸福啊，不必高门大嗓，可以温柔淡定地说话。 我给老师带了新茶、新杯子、新书做节日礼物，特意赶在演出前送到老师家里。老师却问我，她可不可以把我上次送的那条漂亮的刺绣披肩戴到火葬场去。 身处耄耋之年的人，谈起死这个我们避之唯恐不及的词，竟然和谈吃饭睡觉一样稀松平常。老师的话让我心疼，我不想面对，马上绕过了这个话题。而一绕过了这个话题，我感觉心就不那么疼了。 飞鸟不断地从我们头顶飞过，我看不到他们，只听见翅膀扑闪的声音，看见一串串影子飞速掠过。 远远近近的楼房都是旧的，但因为阳光好，好像它们也变美了一些。路边的一两棵忍冬，结出了红红的细小的果子。不能吃的果实会一直留在树上，它们只负责安装美，不负责实用。因为嫌房子旧，我已经搬离了这里，而老师，已经在小区里住了三十多年了。 一两个熟识的老师经过我们身边，说道:“哎呀，你们师生可真是贴心啊！” 老师听了就笑，笑得眼睛向下眯起来，嘴角向上弯起来。我低头笑，看到老师脚上是一双旧旧的没有鞋带的白球鞋，心就又隐隐有一点疼。 再怎么难舍难分也终是要告别。菊花须插满头归，没有菊花，我们有一百万车的金色的阳光哎。在阳光里远去，老师肯定知道我一直在目送她的背影。我因为有老师而感到巨大的幸福，同时心里偷偷祈盼着，老师因为有我而感到一丢丢的幸福。 听说明天就要大降温了，人们互相告诫着，要多多加衣了。那么，这是一个多么难得的重阳节啊。上天的神，为多灾多难的人间准备了多么好的礼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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