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阿云原创】故人如新景，你是我的眼。

故人如新景，你是我的眼。

                                                                                               阿云

一、

上个月，写了《如何喜欢你》，其中有一段文字，回顾了跟小谷夏师兄“土鳖三人行”的天赐岁月。

赵孟留言说，这样的聚会，我也喜欢。

赵孟在成都。我说待我做个计划，我们八月份成都见。

那时我脑海里浮现的是“雪夜访戴”的画面。

九年前，赵孟毕业来深，我们在南都论坛认识。

他没有进到仰慕的南都，在一家公司工作。谈起来，他物理竟也是专长。其时小女读初二，于是延为物理西席。他不肯收钱，我只好在家里招待他吃一两顿饭。

当时他说，陈姐，以后我一定会努力推动废除计生恶政，让你能多生一个孩子。

嘿，我自己都不想那么多了。

我们交流起来，约好某天到他家里拿一些书。

他的书很多，都是好书，整齐，干净。自己做饭吃，基本吃素。

一年多后，他去了湖南。大约再过一两年，去了云南，然后上海，最后回到四川。从地市级晚报到省市级都市报，再到国内寥寥的能真正做调查起舆论监督作用的新闻单位。

我一路为他骄傲着。

只是我们的联系实在不多。有一次打他电话，空号，QQ联系，才知道已经换了号码一年。

我哈哈大笑。

再后来加了微信，又是长时间的对话框空白。

只是看他朋友圈，2012年他在云南独龙山做新闻报道，大雪封山半年，他说几乎与世隔绝，但反而感觉看世界更清楚。

正如夏师兄说的，一个人强大，会不怕孤独，因为他跟自己对话，能找到世界的另一个入口。

接着他跟我谈起偶有“喝茶”，也有跨省约谈的情况。

我简直与有荣焉啊。又担心他的安全，后来每次交流，都先问，没人找你麻烦吧。

朋友圈除了看到他采编的报道，在单位的公号推出来，也看到了他的个人公号，“呦呦和子衿”，在第一篇文章中他说明公号与屠呦呦女士无关，该号主要推送与计划生育有关的内容。

我忍不住发笑。以屠女士的风度，根本不跟你小伙子计较这个。况且“呦呦鹿鸣食野之苹”“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何必要占全呢？真是孩子气。后来看到他说到取名的初衷是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的名字，契合他表达的方向，惭愧。

公号时有重磅，我看到他与著名的学者、律师、新闻人并肩作战，所发文章阅读量多在一千以上，最多的有一万多，影响比较大了。

文章不少被404，“内容违规被删除”的页面，就像作者的荣誉勋章。

“2015年12月21日上午，十二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十八次会议初次审议了《人口与计划生育法修正案（草案）》。草案提出，本修正案自2016年1月1日起施行。”

后来看到怀二宝的熟人，我都忍不住夸耀：“全面二胎的政策，有我朋友赵孟的一份功劳呢。”

二胎政策落实了，他将更多的精力用在帮助失独家庭争取、维护合法权益上，帮助那些仍被恶政伤害着的家庭。

当然，单位安排新闻、调查采访工作，是置顶的。

二、

七年没有见，我终于要去成都了，带着外甥一起。

他说好啊好啊，老老实实花了两天时间收拾屋子，候我们。到了我才知道，我决定去成都，他才下定决心搬到新买的房子去，空调也只来得及装一台，给我用。他经常出差，为配合我的时间调整了一些工作回成都。

他在车站接到我们，都大喜。

话唠模式开始。没有一定的话题，想到什么说什么，你一说，我就懂了。

如果我不懂，追问，那么，你是我的眼，是我的耳朵，是我的延伸，你代替我去我还去不了的地方。

一念及此，几乎潸然。

那几天他即使做我的导游保镖，仍然通过手机手提电脑工作，晚上会写稿到深夜。

我说，你的公号阅读量很大，怎么不开赞赏？应该也有广告找吧。

他说：“我的读者基本是密切关注计生政策的，很多都是权益受到损害，大家阅读本为寻求帮助或者解决疑惑的，内容本身就不适合赞赏，况且我有工作收入，不需要这些赞赏。或者以后这条路走不下去，不做记者，要靠公号为生，再开吧。广告，确实有不少来找，我接过一次，随即觉得不适合，就不再接了，我也不靠这个。”

我记得有过一篇赞赏的，是募捐性质，下一篇他就将募捐到的钱来源去向清楚地贴了出来。而上篇文章，已被外星人劫持。

走在路上看到满街的广告牌，我问，你们单位肯定少不了接广告，这里的一些商业活动，你们很难避免吧。

他说我们已经向总部申明，不参加地方的任何商业活动，保持调查的独立性。总部也为我们争取到了这点，我们的调查都是独立的，地方上一些商家、单位的邀请，我们都可以置之不理。

我说那样很好。

他给我看kindle，说你不能太OUT了，捧着那么重的书看，很累，携带也不方便。其实他屋子里的纸质书，哪里都是。我行李箱里有一本看完的《1984》，就随手换了他一本《耶路撒冷三千年》，发了个朋友圈，转眼被夏师兄逮到，留言说“带书旅游的，拘留一个学期”，我说是跟赵孟换的么，他说“态度可以，留川察看”。哈哈！

赵孟说不看所谓的畅销书，我说“不看活人书”，他大笑，说，对对对，好的书太多，根本没有时间给那些烂书。

哈哈，何止烂书？烂人，烂事，烂念头，都没时间给他们啊。

三、

我们去了杜甫草堂。在杜诗的长廊里流连，读一句，再读一句，都欢喜不尽。长廊对面，阳光很猛，芳草萋萋。我猛然觉得一个人的心可以摊开很大很大，全部放在草地上，让阳光照射。

是那样的欢喜。

我们给外甥拍照，再给他拍，他非常紧张。我说你是记者呢，给别人拍过很多照片啊。他说我拍的照片是为工作，也不讲究，我不怎么会拍，主要是为有图有真相的，我自己很少拍照。

我逼着他拍了几张，哈，嘴唇抿着，老羞涩了。在武侯祠三义堂的牌匾前，我坚持再给他拍一张。

我说这世上当得起“义人”的不多，你算一个。他笑笑，说陈姐别夸我。

四、

第三天，他说，陈姐，介意我用我们的合影发个朋友圈吗？

我说，我已经用来发了啊，恩准你发。

第四天，出门坐了车，他忽然问，你的云字有草字头的吗？

我说，没有啊。哈哈，你居然不记得这个，跟我一样！

我跟朋友们来往，从来不问个人资料，交往五六年的，不知道对方的学历和专业，交往七八年的，不知道家庭成员。至于收入情况，某些私隐，更是鸦鸦乌。

况且名字只是个符号，能记得姓，加上个姐字，称呼无碍，交流无碍，就很好了。

我说那个芸字，让我想起《浮生六记》的芸娘，那是我的偶像呀。

赵孟抚掌大笑，说那真是一个奇女子。

后来欣然看他的朋友圈，果然是我的偶像芸，耶！

五、

最后一天，我们上午去了黄龙溪，屁孩外甥玩得不肯上岸。赵孟让我去阴凉处休息，他站在水边看孩子。我在亭子里坐了一会，翻出在他那里随手拿到的一本书关于尼采的书，看看。在景点吃完午饭，下午就窝在家里看电视《再见了，我们的幼儿园》，三个人都看哭，赵孟是第二次看，仍然哭。

我心念一动，在朋友圈写下：旅游的极致，是换个地儿吃饭、洗漱、吹牛、假装看书。最重要的，是吹牛。

有朋友神回复：首先是找到一头牛！

嘿嘿，频道对了！

赵孟送我们去高铁站，他提着两个行李箱，小屁孩紧跟着他。我想：离开成都，像带走一个时代。

我们约好：各自平时都要不断学习，将来再见的时候，都有新知，如同对方新的景致。

真正的故人，当永远是对方的新知。

刚坐下，屁孩就问我：我们什么时候再回赵孟哥哥这里？

我问他：你想他了啊。

屁孩说是。

我问为什么。

他想了一下，说：“第一，赵孟哥哥很好；第二，他很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