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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郭怡君 :刮痕

 新用户9326cauu 2021-10-15

刮     痕

作者:郭怡君

今年厂里效益不错,为了便于联系业务,经全家研究、老婆批准,我们决定买一部20多万元的轿车。这样既不“掉价”也不算张扬。咱腰里有多少钱,自己心里清楚,咱不能和那些大老板比,动辄宝马、奔驰、路虎,甚至花个千把万买部迈巴赫什么的,有的为彰显个性,甚至再搭上百把万到外国改装下。咱没那个实力,所谓的厂实际就是个家庭作坊。并且还欠着银行贷款,得精打细算。最好是“按揭”一部车。这样既有面子又不影响厂里周转。决定之后,我于是忙着上网搜索、各个4S店兜一圈,最后终于选定尼桑天籁这款车。

接车那天,4S店将两个后视镜一边系一条红布条。于是,我开起来有点襟风带舞的感觉,心里特别爽。感觉这红布条有无限的长,一直随车飞舞在空气中,全世界的人都能看到。

车刚进小区门口就被等候的家人和朋友拦住了,他们将事先准备好的鞭炮和冲天响摆开、点上。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过后,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炸药味。这味道让人有种兴奋感,好像这就是印象当中的节日的味道。本来想低调点的,现在也低调不成了,中午还得摆上两桌,一来款待下前来“驾势”的朋友,二来买车也不算小事得庆贺下。席间,由于自己有点兴奋加之加不住朋友的劝酒,结果朋友没倒我先倒了。

我睡梦中感觉有人在揪我的耳朵,打我的脸。我努力地睁开朦胧的醉眼,发现是妻子在打我。我很诧异,正准备发作,妻子对我说,你快起来看看,车子被人弄坏了!尽管我还在醉酒状态,尽管我还在稀里糊涂中,但是“车子被人弄坏了”这句话还是深深地刺激了我的大脑,也使我酒也醒了一大半。我鞋子还没穿好就被妻子拽着往外走,我只得趿拉着鞋跟着。等到车前一看,傻了。天呀!整个车顶凹陷下去了,像是被天上掉下的陨石给砸了。短暂的呆傻后,我歇斯底里地喊道,是谁干得?!物业赶紧过来说,是几个打闹玩耍的中学生干的。人已经吓跑了。但是我们已经找到他们家长了,家长一会到。我问,他们是怎么搞得,把车子弄成这个造型了?

经过物业管理人员讲述,我才知道,原来是两个中学生嬉戏追打,从停在我车后的一辆皮卡的车厢上跳到我车的后箱盖上,然后借助惯性又跃上车顶,再从车顶跳到前引擎盖上,再跳下。他们这样反复追逐着,在这两辆车上跃上跳下。最后发现车顶瘪了,是一个高个子学生站在上面。

我想想车刚接到家还没“兴时”就变成这样,心里气不打一处来。这两个孩子也真是的,我这是轿车又不是坦克;这物业人员又是干什么吃的;这日产车子也真“假”,一个孩子就能把车顶踩瘪了。难怪说日系车省油呢,原来是钢板薄,重量轻,这要是德系、美系或者国产的应该不会这样的……

一会,家长把自己的孩子领来了,我一看是我们一栋楼的邻居。家长当着我们的面左右开弓奋力地搧了自己孩子几个耳光。那可是真打的,声音真是清脆响亮。我感觉我眼睛都在冒金星了。那孩子被打得直用手搓脸。眼泪“刷”地就下来了。看到这一幕,我心也有些软了,反而鬼使神差地冒充绅士地说道,别吓着孩子。不就是车子坏了吗,坏了有保险公司哩。

一阵喧闹结束后,我没忘记给保险公司打电话报案。我如实地把刚才发生的事向保险公司的人报了案。结果,保险公司的人说,你这属于人为的破坏行为。你既知道是谁破坏的,你直接让对方赔付就行了。就是说不在保险公司赔付范围。哎呀,我顿时就懵了。刚才当着人家的面可把大话也说出去了,这可要自己掏腰包了。掏就掏吧,说不定不需要几个钱哩。

第二天,我就把车子开到4S店。结果仔细一检查发现除了车顶瘪了外,前后盖上还有几个瘪窝。真是恼死了。于是,我把车丢在4S店就打车回家了。刚到家不久4S店又打来电话,说,前挡风玻璃也有裂纹。我反驳到,当时交接车时,你们怎么没有提出来。你没发现就是你们整形时拉坏的。对方冷冷地说,你换还是不换?换。倒霉!

以后几天里我不断地和4S店保持联系,一直等了约摸十天左右车子才搞好。结果接车测试时发现顶灯又不亮了。于是又将内饰拆了重新检查线路。最后总算搞好了,但我仔细一看内饰,新新的内饰现在被油污染的成了花脸。几处黑手印,非常恶心。搭上大几千块钱费用不说,刚买的车子成了这副摸样,当时心里都有卖了这车,再换车的念头。但一换车就要贴钱,咱现在还换不起。

回家的路上,回想起这一连串的遭遇,真像是吃了个苍蝇。不行,咱车都弄到这个地步了不能再贴维修费。但大话当时说出去了这么办呢?对,可以转个弯让物业去要。那天一路上头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边想着边开车,也不知有多少次违章。管它哩,反正我是临时牌照而且还是反着放的。

后来,令我没有想到的是,物业和对方家长说了,对方竟二话没说,把钱递过来了。等我真正接到钱时心又软了,除了是一栋楼的邻居之外,还因为对方两口子一个是在园区一个企业打工,另一位是给饭店洗碗的,收入不高且家里还有两个孩子上学。再说有车的一般都被认为是富人。所以心里很纠结。不要这钱吧,又觉得心里窝囊。最后我终于安慰自己道,这件事还是他们对我造成了伤害,他们赔钱也应该符合当今的价值观吧。况且我哪算富人啊,整个一癞蛤蟆垫床腿——死撑活挨。

自从对方赔钱后,我们彼此见面形同路人也不说话了。这件事虽彼此不快活,但也只能如此了,这事到此也就算过去了。

车经4S店处理后,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不一样,洗过以后依然光亮照影。这阶段我忙于经营也把那些不愉快早给忘到脑后去了。这天早晨,我吃过早饭就忙着去上班,走到车前忽然发现车身被刮了长长的一道刮痕。黑色的车子被刮过以后现出一道白森森痕迹,特别醒目。像是动物被啃噬露出了森森的白骨。这白色的痕迹像划在我的心上、划在我的大脑里。我勃然大怒,这又是谁干的?!但当我看到小区主干道两侧全是紧挨着停放的轿车,像个轿车长廊,我心里又平静下来。这几年随着经济突飞猛进的发展,小区的轿车如几何级数般增长。而这个十年前的小区当初做梦也不会想到有这么多的车,当然也不会专门辟出一块空地做个停车场。现在,经常发生晚上车进不来,早晨车出不去。只有摩托和电瓶车能穿行其间,所以被刮应该是在所难免的。这样一想我心里就平静了些。有时,我想如果哪天小区发生火灾,这消防车进不来那该如何是好!唉,刮就刮了呗,但愿以后不再有类似的现象。

可是有时候就偏偏事与愿违。几天后我再次发现车又被刮了。这次刮得比上次要短些,且刮痕的末端有两个紧挨着的被什么东西撞击所留下的白点。这是什么东西作用留下的痕迹呢?还没等弄明白,过一阶段类似的刮痕又出现了,而且依然带着两个白点。郁闷啊!我要崩溃了。这分明有人针对我。这样一想,我心里“咯噔”一下。那会是谁呢?我在这个小区没仇人啊。呀!莫不是……他们怎么会这样做呢?你把我新车踩瘪了,虽然你花了钱,我新车弄成这样,就是你花了钱,我心里依然还堵得慌哩。这整过的车能和原车一样吗。他妈的你心里凭什么不平衡。我想去质问他们,但是转念一想万一不是人家或就是人家,人家就是不承认,你又奈何呢。于是,我发誓一定要现场捉住他。为此想过睡在车里蹬守,但是一想这也不是个办法啊。你总不能天天睡在车里啊。再说你睡车里时他又不作案呢。于是,我又从刮痕上研究是什么作案工具。“一道刮痕,两个白点。”这一道刮痕很可能是摩托车或电瓶车后面绑的什么东西划的,但这两个白点呢?这时我大脑忽然开朗,自己差点叫出声来——是钥匙!他肯定先是用钥匙刮,然后再握住钥匙猛力地向车体上戳。而且他有两把差不多长的钥匙。这就好办了,我留意他腰上挂着的钥匙有没有两把差不多长的就行了。

经过几次照面,我虽然盯住他腰间看,但都没发现他腰间的钥匙,原因是他不像我们把衬衫掖在裤子里,而是把T恤衫罩在裤腰上,所以看不到钥匙。

就在我“案情侦破”一筹莫展的时候,事情又朝着相反方向发展了。

这天午后,和我比邻停放着的一辆奔驰S600也同样没能幸免,被人刮了一道长长的划痕。这件事情的发生又使我怀疑自己是否判断方向错了。我想应该不是。我还是应该坚持我的判断是正确的。对方是否已发现我盯上了他,为防自己暴露,用刮别的车来改变我的注意力。我分析后判断肯定是这样的。这样一想,我感觉对方还不是一般的对手。正当我在想采取什么进一步的措施时,车又被刮了。这次不只是我的车和那辆奔驰,而是不连续地刮了几辆车。

我疯了!这件事再也不能这样发展下去了,再这样下去不仅是我车被刮而且连累了别人。这件事情该了结了。

当面质问、蹬守、作案工具分析等都不好突破,对手反而更加猖狂。看来对付这样的小人也只有用阴招了。于是,我到厂里找到保安面授机宜。之后,我又反复叮嘱,目的只是教训对方,使他改弦易辙,千万不要做的太过。而且一定在没有监控地方教训他。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我在外面赴个饭局。饭后回到小区,发现小区里围着一大群人,叽叽喳喳说什么也听不清。我挤进人群发现是那个奔驰车主在和一个老大爷在说话。那个奔驰车主操着带有南方口音的普通话,温文尔雅地对老人说:“大爷,这是我的钥匙,您拿着使劲冲我车划,划个过瘾。反正划一道和划几道都是一样要去处理。我说得是真话。这样你过足了瘾以后就不会再刮了。”他一边说还一边把钥匙往老大爷面前凑。那个大爷本来黑黑的脸“刷”的一下就变白了,他像个犯错误的小孩下意识地将两只手搅在一起搓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像是要把大地看穿。这时一个小伙子挤进来,愤怒地挥拳要打这个老大爷。奔驰车主很优雅地做了个篮球裁判暂停的动作,示意小伙子别鲁莽。

这个老大爷我认识,是在我们前面一栋楼的,老两口带着孙子上学。开始来时,在单元楼道烧煤球,遭到过小区广大业主的反对,所以一般人都认识他。他平时在小区见人也不爱说话,喜欢捡些被业主扔掉的包装箱、纯净水瓶子什么的。我有时候还故意把我车上的一些空瓶子集中丢在他们单元门口。我心里能感受到他每次捡我故意丢给他纯净水瓶子时的喜悦与感激。

这老大爷今天这是怎么了?我一头雾水,这又是哪出戏?后来听大家交头接耳议论,我才明白。原来奔驰车在第二次被刮后,车主自己掏钱安装了个私人监控。监控就在一楼的那位美女家,一楼的窗户正对着他的车。所以那位老大爷划车的整个过程都看得一清二楚。还是人大老板会办事啊。

其实这个大老板不是我们小区的人,他是看中了前面一楼的那位美女。这个美女可是全小区最美的人了,高挑的身材,大大的眼睛,微微凹陷的眼窝。像个西方人。就连肤色都像西方人,洁白光亮。西方人皮肤白是白,但是粗糙。而东方人要是白皮肤那可就不一样了,那是既白又细腻且呈半透明状。这个美女不仅是漂亮而且水墨画也画得好。正是这美女人美、画好,对外交往也难免多些,结果老公小心眼,两口子老是“叮当”不断,最后离了。而这奔驰车老板是南方人,原来是来我们这开矿的,后来又涉足房地产。最近一次举牌他成了我们这里新的“地王”。也不知是谁牵线把这两人联系在了一起。所以这老板经常“耗”在我们小区。后来,这老板还给这位美女在北京办了画展,还给她买了辆“标志”车。再后来,他的奔驰也被划了。

我走出人群,忽然想起一件事,我得赶紧给保安打个电话。我正准备掏出手机,迎面碰上将我车顶踩瘪的那家主妇,她怀里抱着被子和枕头急匆匆地往外走,我们两家已对面不说话了,所以没好问是干嘛的。这时从我后面跟上来的一位邻居问道:“大姐这是干嘛呀?”这位邻居家的主妇眼里噙着泪水回答到:“我到医院去,我们家的那位不知被什么人打了,鼻梁骨给打断了。”

我走进单元门的黑影里,狠狠地搧自己一个耳光。这声音清脆响亮,响彻整个楼道。


配图|网络    稿件来源|明光文学   版面编辑|董祖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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