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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奇案:大浑家毒杀亲夫,构陷小妾十恶大罪,知府画圈为民伸冤

 人之意 2021-10-16

二百多年前,有一桩社会新闻曾经轰动一时。它不胫而走,广泛流传,甚至远远越出国界,传到了日本、欧洲、东南亚等处,衍化为用各种语言演绎的文学作品。

清朝嘉庆年间,郑州有一户姓张的人家。原来家境殷实,几辈子都是科第出身。到了张林这一代,因其父早年亡故,只留下年幼的张林兄妹,母亲刘氏又不善理财,坐吃山空,家业日渐凋零。看看又过几年,张家的经济状况越发不堪了。邻居们看出他家的为难,便有人主动前来游说,劝刘氏送女儿海棠去戏班学戏,也好帮衬家里。刘氏是个没主见的人,劝说的人多了,劝说的次数多了,看左邻右舍卖艺唱戏的日子过得也还不错,就真的把女儿送到那种出卖色相的地方去了。

海棠长得标致,人又聪明伶俐,几年下来,琴棋书画,吹弹歌舞,无不擅长,成了郑州梨园行中颇有一些名气的女伶。女大遭人追逐,花香引得蝶狂。献殷勤的,送厚礼的,变着法儿想占她便宜的,许多男人围着这个涉世未深的姑娘转,海棠处于各种诱惑的包围之中。终于,她逃不脱人家的暗算,在被灌醉以后丧失了童贞。她哭,她骂,她在地上打滚,但失去的已经永远我不回来。从此,她变得放荡了,打情骂俏,装疯卖傻,跟着有钱的大爷出入寻欢作乐的场合,似乎什么都不在乎。这样,闲人再一添油加醋,张海棠的名声自然被糟践得不成样子。

刘氏对此倒不计较,反正她得过且过。张林却受不了啦,他虽没有能耐挣钱,可毕竟拜过孔夫子,读过圣贤书,是一介儒生,得顾全自己的面子。于是母子兄妹之间的一场冲突便发生了。张林指责母亲不该纵容妹妹,说这女子做出这等辱门败户的勾当,叫我在人前怎生出入。刘氏反唇相讥,说既然怕你妹子辱没了你,那你怎不赚钱来养老母。海棠帮着母亲,说哥哥要做好男儿,就该养活母亲。张林听了,火冒三丈,破口大骂妹子,说你不要脸,我还要脸,我今天就打死你,免得再去丢人现眼。说着动手就打。刘氏去拉儿子,海棠赖在地上痛哭,一家子闹得不可开交。怒气填膺,张林离家出走。临出门时,只甩下了一句话:“常言说得好:男儿当自强。我张林堂堂七尺男子,出去便饿死了不成!我今日便往汴京去寻舅舅,自谋营生去!”

母女二人再三呼唤,张林并不回头。在忧愁和悲伤中度过两天,母女俩商量,还是择个有钱的女婿算了。又合计了一天,最后依着海棠,从她相好的财主中选定了一个马均卿。马均卿世居郑州,年纪三十不到,也曾读过经史,向来有娶海棠为妾的念头。如今美人自愿献身,他喜出望外,马上拿出一百两银子作为财礼,择日迎娶进门。

光阴荏苒,转眼过了五年。刘氏已于三年前病逝,张林迄今音讯全无。张海棠呢,嫁过去的当年便生了个大胖儿子,起名寿郎,长得活泼可爱。只是正室尤氏自己不会生育,从小就把寿郎收养在身边,另雇奶妈喂养,使得孩子以为尤氏倒是亲娘。对于这一点,海棠却还想得通。她本良家妇女,沦落烟花,原非本意;所以从良后一贯谨守妇道,与过去判若二人。她认为,寿郎乃马家单传之子,由正室亲自抚养,也是合情合理,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于是日子就这样过下去,虽然平平淡淡,倒也马马虎虎。可是,正如人们说的那样,“若要家不和,娶个小老婆”,三妻四妾往往是家庭不睦甚至酿成悲剧的祸根。马家的情况,后来也变成那样了。尤氏由爱生妒,由妒生恨,难免对丈夫产生许多不满。这种种感情上的裂痕,被马均卿的一个酒肉朋友名叫王彪的察觉了。他马上乘虚而入,千方百计地设法接近尤氏,讨好尤氏,并且寻找机会,想把尤氏搞到手。

机会真的给他找到了。那是那一年的中秋之夜,马均卿出门收账未归,张海棠早早关门就寝,奶妈也带着寿郎上床了。尤氏触景生情,一丝睡意也没有,独自在花园小径散步望月。早已心存歹意的王彪,四顾无人,悄悄翻墙而入。等到尤氏发觉园内有人时,一双有力的手已经把她从背后紧紧抱住。她叫了一声“谁”,一只手很快移上来掩住她的嘴巴,另一只手同时迅速地抓住她的手。打从海棠进门以来,尤氏在夫妻生活方面总是处于一种尴尬状态,现在突然出现一个异性,她,被彻底击垮了,只觉得整个身子腾云驾雾似的飘飘欲仙,脑子里一片空白,自己也不知道怎样被拖进假山洞里。

从此,两人如胶似漆,难舍难分。一个恋他知心着意,会讨女人欢心;一个贪她风流俊俏,手头还有不少积蓄,可以供他花费。真是相见恨晚,巴不得夜夜共枕同眠,做一对双宿双飞的恩爱夫妻。

可是,马均卿一天不死,他们两人就一天不能如愿。“恋奸情热”,到了头脑也发热的时候,他们便丧失理性了。尤氏提议,偷偷摸摸到底不是一回事,不如买贴毒药把他干掉。王彪赞同,立即买来毒耗子药交给尤氏,让他找个机会下手。

说来也怪。当年气冲冲离家外出,想去投靠舅舅的张林,却因投亲不成,又生了一场大病,弄得流落他乡,贫病交困,几乎把小命也送掉了,没奈何,只得凄凄惶惶地讨饭回转郑州。当初嫌妹妹辱没家门,故而弃之而去;如今无路可走,只好老着脸皮来找母亲和妹妹。这叫做“英雄末路”,不想如此只能如此。

这张林找了几天,总算打昕到母亲已在三年前死去,妹了嫁给马员外做了妾,境况相当不错。张林于是老着脸皮找上I门去。张海棠看见哥哥这等落魄,做妹子的心里免不了悲伤,但是海棠是个老实人,手里没有掌握财权,想要接济也办不到。她把实情告诉了哥哥,哥哥却不相信,说她故意装穷,兄妹俩因而争吵起来。张林的书呆子脾气其实根深蒂固,目前尽管身处逆境.一时忘形,照样仍会不自觉地发作一通。今天,他又发作了,一怒之下,不辞而别。

事有凑巧,刚刚跨出马家大门的高门槛,他与来人竟然对面相撞,两人不约而同地“唉呀”了一声。“哪个冒失鬼?这样丧魂落魄!”娇脆的女声斥责的正是他。一见是个女的,他想“好男不与女斗”,便彬彬有礼地道了歉。真所谓“不打不相识”,这一撞,恰好把两人撞认识了。听了张林的叙述,那女人自我介绍是马员外的大浑家,还对张林的困境表示同情。尤氏又主动提出,替张林去向他妹子讨些盘缠银子,也好回去做个小本生意。看到这里,你们不禁要问:尤氏怎么一下子变得如此乐于助人呢?原来这里隐藏着一个极其恶毒的阴谋。这个阴谋,套用中国古代作战韬略的术语来讲,叫作“借刀杀人”和“一箭双雕”。

尤氏进去以后,假意劝说海棠周济哥哥,说是千朵桃花一树生,不看僧面看佛面,同胞之情总不能袖手不管。海棠诉说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尤氏立即随机应变,劝说海棠,没有银子,拿出些衣服首饰也好。起初海棠是有顾虑的,担心马均卿查问起来怎样回答。禁不起尤氏再三拍胸,说员外查时,她替海棠解释,送给亲哥哥有什么要紧,老实巴交的海棠也就同意了。这下子,正好中了这恶妇设下的圈套。

尤氏一方面把海棠的衣服首饰送到张林手上,编造一些海棠不肯援手,是她拿出自己陪嫁衣服首饰来帮助的假话,激起张林对妹子的不满,使他拿了盘缠再次远走他乡;另一方面,尤氏又告诉丈夫,说海棠偷汉,衣服头面全都给了奸夫,气得马均卿卧床不起。这时候,尤氏抓住机会往药中投毒,马均卿没有发觉,结果一命呜呼。利用侍奉汤药乃姬妾本分这个中国封建家庭的传统惯例,药碗又确实是由海棠捧给丈夫的,尤氏一口咬住,海棠百口莫辩,硬生生把一个“恋奸情热,毒死亲夫”的重罪名按到了张海棠头上。既借全被蒙在鼓里的海棠之手,药死了妨碍他们公开同居的“拦路虎”——马均卿;又栽赃诬陷,找到势孤力单的弱女子海棠来作“替罪羊”,替他们背了黑锅,走向断头台。

王彪、尤氏这对恶毒男女策划的一场大悲剧,就这样以恶人称心遂意、好人负冤遭难的不公正结局落下上半场的帷幕。

清朝吏治腐败,官僚机构臃肿,卖官鬻爵公开进行。各色人等出资捐官,如同商人经商,目的在于降本求利;得到一官半职后,怎么还会不利用职权大捞特捞!何况王彪就在郑州衙门担任书吏,打通一些关节,打赢次把官司,只要舍得花钱,绝非难事。经过再一次精心策划,两人一不做二不休,上下打点,做好手脚,编织了一个“因奸药死丈夫,强夺正妻所生之子,混赖家产”的十恶大罪,要将张海棠逐出家门,凌迟处死,连她亲生的寿郎都变成别个女人的亲生儿子。这样的冤案.居然就照这对狗男女的“设计”定了下来;居然在证据很不充分的情况下正式备文申报上级;居然立即派遣两名解差,押解无辜的“替罪羊”前往开封府(清代沿袭明朝,设开封府,府治在祥符县,开封府也曾管辖过郑州,)定罪,真是令人胆寒、气恼!

十天以后,张海棠解到开封府。办事一丝不苟的王廷宗,头天晚上已经逐一看过次日待审的复勘案卷。看到郑州申文,引起他的怀疑。王廷宗心想:因奸杀夫,常有之事,不足为奇;只是申文说那妇人“强夺正妻所生之子”,似乎不好理解,亲生骨肉难道认不出来?况且奸夫是谁,又不曾指实,恐怕其中或有冤情。因此,他决定推迟此案的复勘日期,马上着人去郑州传原告马尤氏并所有证人。

又过了半个月,尤氏等人全部传到。第二天上午,开封府秘放牌告示,公开复审郑州张海棠一案。

王廷宗点鼓升堂,两旁差役林立。三声堂威喝过.一干人犯唱名而进,全都跪伏阶下,听候大人提审。王廷宗吩咐,先提原告马尤氏。尤氏这样那样地说了一通鬼话,大人也不立即戳穿。复提被告张海棠。海棠见是知府大人亲自复审,出于求生的本能和不平的心态,她冒着再度遭受酷刑逼供的危险。大胆推翻原来所作的供词,把这件冤案的真相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王廷宗听了海棠哀怨欲绝的哭诉,不由拈须沉思。片刻后,他才问道:“那强夺孩儿之事又怎么说?为什么马尤氏说这孩子是她所生?为什么接生婆也说孩子是尤氏生的?为什么孩子不认你是他娘?张海棠,你倒把这些问题讲讲明白!”

“大人容禀。”海棠声泪俱下地哀哀诉述:“小妇人只因出身不好,从良后一直想要遵循古训,谨守妇道,'三从四德’的训诫牢记心头。我想嫡妻为正,长子为尊,这是古训。既然大娘不曾生育,她要收养寿郎,理该依着她的。故而寿郎从小就跟大娘,我又不知大娘早有此心,弄得孩子还当大娘是他亲娘。接生老娘是昧着良心在那里说话,我也不知何故,只怕是被人买通才如此的。民妇所言,全是实情,总要大人公断了!”

王廷宗又问稳婆、地保等人,都说孩子确是尤氏所生。看看再不可能问出什么,王廷宗灵机一动,忽然想出了一个“认亲”的方法。当下他唤贴身役仆王小甲近前,附耳密语几句,王小甲即时外出,顷刻取来石灰若干。大人命令就在台阶下面画个圆圈让寿郎站在圈内,然后叫尤氏和海棠两人依次拖孩子出圈。大人说,真是哪个的亲生骨肉,哪个便拖得出圈;如若不是亲生骨血,她便拖不出来。圆圈画好了,寿郎站进去了。两个妇人奉命去拖。海棠先拖,拖不出圈;尤氏后拖,一拖就拖出圈外。王廷宗又命重拖一次。仍然海棠先拖,拖了几下,还是拖不出来;轮到尤氏去拖,她却狠命一下把寿郎拖出圈外,孩子哭了起来。

王廷宗见状,已经明白了大半。但为慎重起见,还是责问海棠为何不用力气去拖孩子。海棠垂泪禀告:“大人暂息雷霆之怒,容民妇禀知下情!民妇嫁给马均卿,只生下这个孩儿,十月怀胎,三年乳哺,不知受了多少辛苦。孩儿年幼,拼力硬拉,倘或扭折扭伤,如何是好?大人就是打死民妇,我也断然不敢硬拖寿郎出圈,只望大人可怜!”

王廷宗听了这番言语,情不自禁地频频点头,叹息道:“律意虽远,人情可推。这个小小圆圈,倒也测出了最难窥视的人心。”这正是:“本为家产赖子孙。圆圈辨出假与真。外貌温柔心毒狠,亲者毕竟总是亲。”王廷宗怒拍惊堂木,道:“此案已明,不问可知。张海棠负屈含冤,马尤氏借刀杀人。大胆尤氏还不把你与人通奸,药死亲夫,强夺孩儿,霸占家财,买通稳婆作伪证,贿赂官吏定假案等犯罪经过。一桩桩、一件件与我从实招来。难道非要等到本府大刑伺候不成!”

听得大人如此说法,侍立堂上的衙役们马上一声吆喝,抬过一众刑具,刑具上的斑斑血迹寒凛凛的一道闪光顿时刺人心肺。恶人毕竟心虚胆寒。到了这一步,尤氏已经浑身软瘫,只得战战兢兢地如实招供。不消说得,恶棍王彪自然由开封府特派侍卫捉拿归案,与同案人犯一并处理;其余人员,待合议后另行择日宣判。

依照清代法律,重大案件必须另有人参与审断,就是既有主办官员又有连署官员,二人共同负责。因此,此案不久移送到开封府协助府尹管理政务、财务、狱讼等事的“推官”手上,那天晚上,推官展开此案的卷宗,只见上面写着拟定的判词:“郑州太守苏顺,刑名违错,革去冠带,永不叙用。稳婆毛李氏、地保戴永接受贿赂,屡次伪证,各杖八十,流放三百里外。奸夫奸妇王彪、马尤氏二人,毒死马均卿,强夺孩儿,混赖家产,诬陷良民,处以凌迟极刑,押赴市曹,各剐一百二十刀处死。马均卿名下所有家财。均由张海棠执掌;所生之子寿郎,由其携归,抚养成人。”

推官阅毕,深为叹服;尤其对王廷宗圆圈辨亲的查证方法钦佩不已。于是提起笔来,便在案卷上端端正正地签上自己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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