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上画图,阡陌纵横,又似浮着缕缕白云,最出奇的是,这阡陌样貌,像被画家用笔沿椭圆石边画了个歪歪扭扭曲曲折折的圈,或者说是篱笆,将这一方世外田地圈了起来。越看越引人遐思,便想着起个什么名字好?坐在那里看了一刻钟,想到几个名字:《兹日何所喜》《处处风烟少旧知》《耕云烟边》《趁欢行》《飞袂园》。各个名字都是我某一时出神心中所想,但这几个名字里,我还是最喜欢《耕云烟边》。那纵横阡陌也似白云飘浮,栖于田园之上,诗意顿起,我在想,这山中人家,大概在这块田里耕种白云吧,朦胧中有烟,叫这名再合适不过了。明代刘基有《耕云诗三首》,其一有句曰:“青山何逶迤,白云自悠悠。数亩幸可耕,此外更何求。”诗一发端,描出青山云境,置身于此,数亩可耕之田,便是人生难得的精神渊薮。那耕的,何止是田,更是悠悠白云。小时随父母田间劳作,只有辛苦,只想避而远之。至中年,山中幽居,有薄田几分,总觉得是莫大的幸事。特别是开荒劳作之时,总觉得每滴汗都是甜的,甜得像一抬头便可见可摘的白云。而一滴汗,总是让人欣慰地感觉,滴到土里,即可长一苗,长着长着,也许就长出了白云的模样。台湾著名国学大师耕云先生,名字蕴含之意不言而喻,他有《耕云书签》文字留世,开篇《示观然》中讲到“尊重”,有言:“尊重众生平等之所以然,亦即尊重生命之核心、生命之永恒相,亦即心之原态,又名'本地风光’。”收藏《耕云书签》多年,每每烦躁抑或困顿、迷失之际,总爱找来一阅,而每每一阅,一读开篇,即得几多释然。人行何处,至何种境地,都该首先尊重自己的内在,那是“生命之核心”“生命之永恒相”,是我们自己的“本地风光”。“本地风光”,尤其喜欢这简单而直接的表述,我们常会被外界诸相迷惑双眼,失去理智,被牵绊的又多,极难看到自己内在的风光。更重要的是,我们大多忽略了这“本地风光”里一块薄薄的田地,那里是自己的归宿。画者,在纸上耕种青山绿水,耕种白云花香;诗者,在笔下耕种桃源,耕种清风,耕种流水;我们平凡俗人,亦可以在心中耕种月影,耕种墨香,耕种诗情。那块田,看不见,是虚构的,却又能让自己感觉真实。它不在人潮人海里,不在喧嚣热闹处,它在己心,在缥缈烟边。心悦得一石,石上有云烟,望之出神,心顿感有了归所。也相信,若一日耕一云,便可自得真趣,亦自觉人生不慌乱、不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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