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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丫环的地位是极低的，而戏子更是连丫环都比不上。探春曾说过，那些小丫头们，原是猫儿狗儿的话。对于亲娘赵姨娘与小戏子打架，自失身份的事，相当地窝火。王夫人也说过，唱戏的女孩子，自然是狐狸精。 一方面，是主子阶级的男人们，对于身边秀色可餐的丫环总会提起兴趣，不撩一撩都好像浪费资源。另一方面，是作为下人的丫环，也大多有向上攀爬之心，虽然这条路充满风险和竞争，但是只要有可能，就不妨碍她们争先恐后地挤上去，试图改变命运，成为半个主子。这并非没有成功的例子，比如赵姨娘，还有俨然已成为准姨娘的袭人。 且不说以好色闻名的贾珍父子，贾赦父子，就算是比较尊重女性的贾宝玉，也是见一个爱一个，弄得林黛玉很没有安全感。不过他大多以欣赏为主，况且作为贵族公子，以后三妻四妾也寻常，屋里的丫环也算得上自己的私有物，就算真有什么也不奇怪。除了和他暗渡陈仓的袭人，还有侍候他洗澡，却洗了两三个时辰的碧痕。怪不得晴雯都说，你们那些瞒神弄鬼的事，打量我不知道！但说归说，晴雯虽然心胸磊落，从未出格，和宝玉却也挺亲密，有时闹有时笑，颇有些欢喜冤家的感觉。 怡红院以外，宝玉也没闲着，看见智能儿，觉得此卿大有意趣。去袭人家又看上了人家穿红的表妹，念念不忘。挑逗了金钏儿，却害其被驱逐，含恨跳井。宝玉像一个中央空调，想和所有漂亮的女孩有些关系，当然这并不一定是肌肤之亲。就像在百花丛中穿行的蝴蝶，沉迷不已，欣赏一番，好像所有花都为自己而开。 直到他在龄官那里碰了冷钉子。 龄官是何人？戏班子里的翘楚，长得像林黛玉的那个。龄官业务好，为人又傲气，连元春的戏都敢拒，对贵族男友贾蔷的话也不听。她的清高孤傲比之黛玉犹过之而不及。按理说，这样优秀美貌的人，宝玉应该是认得才对。但并不，在和她近距离接触前，他并不认识她。这可能是龄官为人低调，也并不喜欢热闹，如同冷处偏佳的香兰。 宝玉正是午后从王夫人那里惹了金钏，被王夫人的雷霆之怒吓得溜走，偏偏在途中遇到了在蔷薇花架下画“蔷”的龄官。女孩一边哭一边划心上人的名字，心事重重。而宝玉也被她吸引去了，这样一个美人，长得又像黛玉，让宝玉恨不得认识她是谁。其实不管此时她是笑着，还是哭泣，都会让宝玉停下脚步，只因为对于美，宝玉是从无免疫力的。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终结了宝玉的观赏，这是他们匆匆的一面，却在宝玉心里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第二次是宝玉想听戏，听说龄官唱得最好，便专门去找她唱。他还不知道龄官是何人。他兴致勃勃地认为，在贾府里，在下人面前，他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让一个戏子唱几句戏，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了，甚至对方应当感到荣幸才对。 当他来到梨香院时，两个戏子都笑嘻嘻地给他让坐，这样的态度是宝玉司空见惯了的。她们告诉他龄官在自己屋里，宝玉便走进去，见龄官倒在枕上，因为一向与女孩们玩耍惯了的，宝玉也只当龄官如此，便挨上前坐着，陪着笑央求她唱戏。 宝玉虽然未婚，但毕竟男女有别，他这样径直走进一个女孩的房间，其实是不妥的，毕竟这又不是在他的怡红院，大家惯了的。但他自己并不觉得，他一向就是如此随意，并且觉得大家都会欢迎自己。 而龄官非常敏感，马上抬身起来，躲开了他，并且正色说道：“嗓子哑了，前儿娘娘传我们去，我还没唱呢。”她的拒绝干脆利落，毫无商量的余地。一副既不想唱戏，也不愿意和他多说的光景。这对于宝玉来说，实在是件奇特的事，除了惊讶，还有失落，他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冷遇！还是在一个漂亮的女孩面前，这真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是的，贾府里漂亮的女孩很多，但像龄官这样的，却几乎没有。那些围绕在宝玉身边的莺莺燕燕，哪一个不是各怀心思，哪一个不想着和主子尽量搞好关系。即使有的时候会令自己不舒服，但她们不会反抗，毕竟，和宝玉好，自己也能混得更好。 这就像现在的男领导与女下级，其实也未必有多么龌龊的关系，只是为了打发时间，为了让生活更有趣，时不时搞点暧昧，心血来潮就撩一下妹。而对于女孩来说，既然无关痛痒，损失不了什么，说不定还对前途有利，为什么要拒绝呢？ 可是龄官没有给宝玉这样的机会。她并不傻，也不笨，她不是不知道，宝玉是府里的金凤凰，能巴结到宝玉，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为了给宝玉倒一碗茶，小红还被群起而攻之呢。而宝玉亲自登门，龄官却全然不给他这个脸面，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倒把宝玉弄懵了，这是咋回事？我不吃香了？在他的想象里，龄官应该欢喜无比，高高兴兴地迎接自己，他点什么，龄官便唱什么，说不定用不了一会儿，两人便熟悉起来，和别的女孩一样。 更令宝玉诧异的是，龄官不搭理自己也就算了，她却有一个相好，贾蔷！带着好奇，他不走了，看他二人如何相处。 这一看不得了，宝玉好像看见了自己和林妹妹相处的日常。龄官对贾蔷，那是又爱又怨，满腹深情，嘴上却不肯饶人，而贾蔷对龄官也是十分用心，又是花钱又是花心思。龄官在贾蔷面前，才真正地释放了个性，展现了真实的自己。 和不熟的男子，龄官保持着距离，自尊自重，不搞暧昧，而在自己心上人面前，龄官又是妥妥的小女友。她认的，只是自己的爱人和爱情，别的，她都不屑虚与委蛇，更不要说一门心思地钻营了。 按照龄官这样的容貌，只要她有心，想上位并不难。和她同是戏班子里的芳官，后来不是在怡红院飘得不知所以，把自己当副小姐一般吗？而芳官最后的被驱逐，也是因为太张扬，太容易被人抓住把柄啊。龄官虽然表现得像个冷美人一般，却正是因为有自己的坚守啊。她对于贾蔷，也不是搞暧昧，而是真真正正付出了一颗心的。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她分得很清。 就是这样的龄官，给宝玉上了一课。从此他明白了，各人有各人的情缘，真正的有情人是专一的，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围着自己转，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他从前的种种行为，多是不成熟的表现。龄官让他顿悟了。从此以后，他不再三心两意，也不再令林妹妹担心，因为暧昧本身就是对爱人的一种莫大的伤害。 从来不搞暧昧，遗世而独立的龄官，散发着独特的魅力，她从来没有忘记初心，从来也学不会奉迎，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不仅得到了更多的尊重，也更能收获美好的情感。即使是贾蔷，又是领导又是男友，在这段恋情里，也给予了她满满的爱意，从不拿她当粉头作乐。 相比于出身还不错，却不自重的，最终毁灭了自己的尤氏姐妹，龄官虽是下九流的戏子，却让人肃然起敬。无论在何时，在何种环境里，自重的人，总不会迷失。 作者：阿五，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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