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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第三十一回，应伯爵竭尽奉承拍马之能事，对西门庆的一条犀角带夸赞不已，哄得西门庆当场应允借一百两银子给吴典恩，连利钱都不要他。而应伯爵在西门庆家应酬完毕，就急急赶往吴典恩那儿去取十两保钱，以了结他俩之间的一笔金钱交易。 第五十三回，吴月娘因官哥儿受惊请来刘婆子作法压惊，刘婆子又举荐了钱痰火。两人一本正经先后在西门庆家行其法事，一俟出门为对赏钱分配而争吵不休。 在小说中金钱所具有的那种魔力，使得常时节把西门庆给他的十二两碎银子放在桌子，充满深情地说：“孔方兄，孔方兄！我瞧你光闪内响当当的无价之宝，满身通麻了，恨没口水咽你下去。” 在《金瓶梅》的世界里，人们对商人往往是相当器重，商人也总是春风得意，商品经济的冲击，金钱意识的强烈，使商人在传统“四民”（士农工商）中的位置发生了变化。 第四十九回，巡盐官蔡状元与巡按宋进士屈驾前去拜访西门庆，这件等级颠倒的事件，引起了地方上的强烈反响：“当时轰动了东平府，抬起了清河县，都说：巡按老爷也认的西门大官人，来他家吃酒来了。慌得周守备、荆都监、张团练各领本哨人马，把住左右街口伺候。” 至于第六十五回，接驾六黄太尉盛况空前，更是要把他抬到山东一省至尊的地位了。而蔡太师乐意认西门庆为义子，主要也因为他是个富商，可以从中渔利的缘故。可见金钱在当时具有着通天的魔力。 小说中，在商人地位步步升高时，作者又让我们看到了人们对文人的态度。 以文人中最春风得意的蔡状元来说，第四十九回，他到西门庆家拜访，西门庆挽留他住下并召来青楼女子董娇儿陪宿，蔡状元雅兴大发，在董娇儿的扇面上题了诗。但一夜风流过后，作者写道：
小说中把蔡状元对一两银子做的夸饰性的包装，董娇儿拿给西门庆看的举动，西门庆居高临下的解释的一番描写，将文人的那种得意、那种雅致、那种良好的自我感觉一并抹掉了。他们只不过是蒙受囊中羞涩耻辱的士子而已。可见在那样的时代，在那样的一种社会风气中，人们的各种观念都在悄悄发生着变化。 《金瓶梅》对孟玉楼婚姻选择的描写也表现出重商人轻文人的心理倾向。 孟玉楼嫁给西门庆之前，她亡夫的母舅张四“一心举保与大街坊尚推官儿子尚举人为继室”，并且不无诱惑力地劝说她，尚举人“是斯文诗礼人家，又有庄田地土，颇过的日子”，而嫁与西门庆“过去做大是，做小却不难为你”。 但最终，孟玉楼还是宁肯嫁给西门庆做小妾。过去那种“老大嫁作商人妇”的哀叹，在这里却变成了女性自觉自愿地选择。 这一事件不仅反映了当时人们在婚姻观念上的变化，同时也可看出对贞节观念的淡薄。孟玉楼出嫁时，其姑妈振振有词地说“少女嫩妇的”，就不应该拦着她不让她改嫁，众乡邻也一致赞同。 后来西门庆纵欲过度暴亡，她再度改嫁比她小六岁的李衙内，从没有萌发过为哪一位丈夫守节的念头。不单单是孟玉楼，小说中许多女性都数度改嫁。 妇女改嫁以后，原来夫家的人与新夫可结为通家之好，例如花家与西门庆一家。新夫再死，女人随即高兴而去也十分自然。至于男方，例如守备周秀，高高兴兴买回了他朋友西门庆“收用”过的丫环春梅做妾，不久又扶为正室，可见也并不计较那些贞节问题。 于此更进一步，女性不仅在丈夫死后不为其守节，即便丈夫在世时，也往往与他人私通，既不讲贞节，也不讲贞操；而男性方面，居然有不少人眼开眼闭，甚至予以鼓励。 王六儿向西门庆出售色相，其夫韩道国得知此事后，反宴请西门庆，以答谢他的“看顾”。在实利面前，他们对传统道德及人的尊严都可摒弃。这些在封建礼教看来是大逆不道的东西，竟然在作者的笔下成为占上风自然而然的事了。 《金瓶梅》中，“孝”的问题也渐渐被遗忘。 第三十回，西门庆为重修祖坟破费银两时，首先想到的是开辟了一个游乐的场地：
潘金莲则时不时地拿她母亲作出气筒。 更耐人寻味的是，作为知书达礼的尚举人，为了进京赶考筹措资金，竟将他老父留给老夫人用的一副桃花洞棺板卖给西门庆，西门庆便用来装殓早亡的李瓶儿。尽管尚举人不孝的行为显而易见，但已无人提及这一问题，作者也没有对尚举人的行为作出评价，既不斥责，也不为其辩护，他只是无动于衷地把这一问题给忽视了，而这正是令我们震惊的地方，他以他的冷漠向我们表明了：一切都是那么自然，那么不成问题。由此可见在小说中传统的道德早已被他们遗忘的无影无踪。 在兰陵笑笑生的笔下，剩下来的只是人们对实利的关注和对金钱的关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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