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人生的精神之旅——荷马《奥德赛》

爱读书Bookworm 2021-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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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是编者最近看的一本书《人生与社会思辨录：名著的启示》中的一篇，是的，关于中东的总结又一次拖延了。编者认为这篇文首先三观很正，因为很久没见过这么集体主义的句子了，“这十年里他毫无作为，对他的国家和人民没有任何贡献，也没建立任何擒妖拿怪、为人类除害的英雄业绩。那么，他这十年的经历到底有什么意义”，即个人的价值在于给集体做出贡献；除此之外，编者很赞同写作者的比喻，人生的精神之旅，不就是一场在漂泊、痛苦、挣扎与反抗的大海中航行，逐渐找到方向，找回自己的“家园”，回归本心的奥德赛？这可能是本公号自发文以来最“正”的文，可以边听国歌边看的那种。

Written by 米琴，《人生与社会思辨录：名著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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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责怪我等众神，

说我们给了他们苦难，

然而事情却并非这样：

他们以自己的粗莽，

逾越既定的规限，

替自己招致悲伤。”

——荷马《奥德赛》第一卷

荷马史诗是古希腊文学中最伟大的作品之一，也是欧洲文学史上最早的重要作品之一，对整个西方文学传统产生过巨大影响。荷马史诗包括《伊利亚特》和《奥德赛》两部长篇叙事诗，相传是由公元前9至公元前8世纪的盲诗人荷马根据民间口头文学创作的。

在中文里，形容漫长而艰苦的旅程，常用“上西天取经”。在西方，类似的情况，常用“奥德赛”(odyssey) 一词。古希腊的荷马史诗《奥德赛》，描述一个小国的国王俄底修斯（Ὀδυσσεύς/Odysseus，又译奥德修斯，拉丁文译名为尤利西斯[Ulixes/Ulysses]——编者注）在海上漂流十年，经历各种危险才最终回到自己的国土和家园。这十年里他毫无作为，对他的国家和人民没有任何贡献，也没建立任何擒妖拿怪、为人类除害的英雄业绩。那么，他这十年的经历到底有什么意义，而值得大书特书呢？

史诗描写的海上世界，并不是一个完全真实的世界，而是一个半真实、半虚幻的世界。俄底修斯在海上遭遇的，也不是一般的狂风恶浪、险流暗礁，而主要是各种神妖灵怪。像唐僧带着三个徒弟到西天取经，一路上遇到各种妖魔鬼怪阻挠一样，俄底修斯带船队回国的路上，也遇到各种神妖灵怪的阻挠。不同的是，在《西游记》里，和妖魔鬼怪搏斗的孙悟空等三个徒弟，都是有超凡本领的神类。而与神妖灵怪较量的俄底修斯，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没有能力去消灭任何妖怪。

如果说《西游记》里那些茹毛饮血的妖魔鬼怪象征贪官污吏、恶霸强盗之类的邪恶势力，那么《奥德赛》中的神妖灵怪并没那么邪恶，更像危险、诱惑、挫折等生命体验的象征。俄底修斯在海上的经历，浓缩了人一生中可能遇到的，各种各样对精神意志的考验。在这十年中，船员们都先后丧生，只有最终经受住考验的俄底修斯抵达目的地，也只有他最终获得了精神上的成长和灵魂上的再生。俄底修斯的海上经历，可以象征人生的精神之旅。史诗告诉我们，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走完这一旅程，而抵达精神上的目的地，即一个较高的精神境界。

唐僧主动踏上去西天取经的漫漫长路，而俄底修斯的海上漂流，却并不是他自己的选择。特洛伊战争结束后，俄底修斯带着他的船队踏上归程。那时，他离开妻儿已经十年，可谓归心似箭。本来，从特洛伊航行至他的国家伊塔卡只需三个星期，可是他们在海上遇到巨风，船偏离了航线。之所以遇到宙斯驱来的巨风，和他们胡作非为有关——经过伊斯马罗斯海滩时，他们袭击了基可尼亚人的城堡，杀人掠夺。后来，基可尼亚人趁俄底修斯的士兵喝醉时，向他们发起进攻。他们损兵折将，好不容易才逃到船上。俄底修斯被迫在海上漂流，不能按时回国，实际是宙斯对他和他手下野蛮行为的惩罚。

这时，俄底修斯的形象是一介草莽武夫，和成熟领袖的形象相去甚远。可是，他的形象在十年之后发生了根本性变化。相形之下，同样经受住种种诱惑和考验的唐僧，从开始动身取经到旅程结束的十几年里，形象没有任何变化。可见，这两个旅程的性质很不相同，各有各的寓意。

被巨风吹离航线后第十天，俄底修斯的船队漂流到一个小岛。在这里，他们遇到第一个小小的诱惑。岛上居民都吃一种状如莲花的甜美植物，俄底修斯的三个船员受到诱惑吃了那植物，就乐而忘返，甘愿永远留在那个小岛上。俄底修斯命人用绳子把那几个人绑起来，拖到船上，强行把他们带走。这段经历形象地揭示出，在人生的道路上，很多人都会因为一个小小的诱惑，而忘记自己最初的远大理想或终极目标。

如果说，偏离航道在海上漂流，是宙斯对俄底修斯的惩罚，那他后来经历的某些曲折和危险，就是自找的。他和船员们经过独眼怪物居住的岛时，开始时只是在邻近的岛上抓羊等动物来吃。可是，富有冒险精神和好奇心的俄底修斯，决心到独眼怪物的岛上去探查。他的举动虽然使自己遭受更大的挑战，从而有更丰富的精神体验，但也使一些船员丧失了生命。

在独眼怪的洞里，俄底修斯经受了对勇气的考验。他没有被独眼怪吓住，靠智慧先灌醉了独眼怪，然后又弄瞎了对方的眼睛。他和剩下的几个船员藏在羊肚皮底下，终于逃回船上。但俄底修斯最后又逞能地暴露了自己的真实姓名，并口出狂言，进一步激怒了那个独眼怪。独眼怪于是向自称是其父的海神祈祷，让海神报复俄底修斯，让他永远不能回到伊塔卡。

俄底修斯虽然战胜了独眼怪，但又因逞能而战略失策，给自己招来更多麻烦，说明他的思想和性格都还不够成熟。经受考验时，他的潜力得到发挥，弱点也被暴露。不断总结教训、克服弱点的过程，也是他不断获得精神成长的过程。

俄底修斯遇到的下一个考验，是遭受功败垂成的挫折。离开独眼怪的岛后，俄底修斯和他的船员们漂流到风神居住的岛上。风神热情地款待了他们。俄底修斯请求风神帮助他们回家。风神就送了他一只大牛皮袋，没告诉他袋里装了什么，只是嘱咐他千万不能打开。实际上，风神把所有不利于他们回家的风装在那袋子里，只剩一股西风在外面吹，送他们的帆船向伊塔卡驶去。他们顺利航行了九天，伊塔卡已经遥遥在望。可就在那晚，一些贪婪的船员们以为那大牛皮袋里装的是金银财宝，趁俄底修斯熟睡的时候，他们打开了袋子。结果巨风冲出来，把船又吹回到他们出发的地方，也就是风神居住的岛。俄底修斯请求风神再帮助他们一次。可是风神认为他们受到诅咒，不肯再帮忙。

这个类似寓言的故事让人看到，满脑子只惦念钱的人根本成不了任何大事，只会坏事。那些船员们可以说没经受住财富的诱惑。因为贪图物质利益，他们耽误了最重要的事，致使为实现目标所做的努力都白费了，可谓前功尽弃。对俄底修斯来说，他的精神经历了一次重大的挫折和打击，甚至想到要跳海自杀。眼看要到达目的地，和妻子、儿子团聚，可一下子又返回到起点，就像眼看实现奋斗目标，可又遇到挫折，使实现目标变得遥遥无期。这一次，俄底修斯受到的是对坚韧的考验。所幸，他又一次经受住考验。

接下来，我们看到，俄底修斯也有经受不住考验的时候。由于风神不再帮忙，他们只好自己继续前进，到第七天，在一个巨怪的岛上又损失了几名船员。之后，他们来到神女姬尔凯的岛上。鉴于前几次的经历，船员们已不愿深入岛内。但是，勇于探险的俄底修斯，还是派了一队船员到岛内探查。结果，他们受到假装温柔的姬尔凯的诱惑，接受了她的宴请。姬尔凯在酒里下了魔药，喝过酒的船员变成了猪，只有一人没喝酒，偷跑回来报信。这个故事，让人想起变成美女，企图诱惑唐僧的白骨精。不过姬尔凯并非食人恶魔，她只不过给人类来点儿“糖衣炮弹”之类的考验。这里我们再一次看到，一些船员如何没有经受住物质诱惑的考验。

俄底修斯闻讯后，只身前往姬尔凯的住处去救船员，途中遇到前来帮助他的赫尔默斯神。赫尔默斯神给他一根可以抗魔药的草，并告诉他如何解除神女对船员施行的魔咒。俄底修斯之所以能得到帮助，是因为他不顾个人安危去救同伴的英勇行为感动了神。这说明，抵抗魔力(也就是诱惑)的根本力量，还是来自个人自身的意志和决心。

由于吃了抗魔药的草，俄底修斯喝了神女姬尔凯的魔药酒后没变成猪，还拔出宝剑威胁神女。神女惊叹俄底修斯有能够抵抗魔力的心灵，在得知他的大名后立刻拜倒在他面前，之后还要求与他共眠。俄底修斯知道这是解除魔咒的必要步骤，就要求神女发誓不再伤害他和他的同伴。神女恢复了变成猪的船员的原形，还诚心诚意邀请所有船员到她的宫殿做客。她日日招待他们美酒佳肴，还让美丽的侍女帮他们洗澡。俄底修斯和他的伙伴在海上颠簸多时，过着极其艰苦的生活，到了这个充满享受的乐园，很快就意志衰退，一住就是一年。最后，还是经由船员的提醒，俄底修斯才想起要返回故土。

由此可见，俄底修斯虽然比一般船员意志坚强，但并不是什么超人，和意志坚定、内心清静，绝不会受食色诱惑的唐僧没法比。俄底修斯会受到感官享受的诱惑，也会误入歧途而忘记自己的使命。神女把男人变成猪和别的动物，这种描写也暗示人身上的动物性，也就是那种食欲冲动和性冲动的本能。人和动物的区别之一，就是人有能力控制自己的本能冲动。俄底修斯在精神上还没达到完全控制本能冲动的境界，所以他的航行即精神之旅，还不能结束。

俄底修斯请求姬尔凯帮他们回家。后者告诉他，他必须先去冥土见预言家泰瑞西亚斯的鬼魂。在冥土，预言家的鬼魂告诉俄底修斯，怎样可以避免犯错而顺利回到伊塔卡，并把他妻子从求婚者的围攻中解救出来，还特别警告他不能杀太阳神的牛。俄底修斯也见到了母亲的鬼魂，后者告诉他，她是因为想念他而死。她还描述了他的妻子如何受着痛苦的煎熬，以极大毅力和耐心等待他的归来，他父亲也日日苦盼他的回归。

和母亲鬼魂相见，并得知家人对他的深切怀念，给俄底修斯以极大影响。先前，他在姬尔凯的温柔乡里乐不思归，差点儿忘了家人。可是，在后来遇到更大诱惑时，家人对他的感情以及他对家人的思念，成为他战胜诱惑的巨大动力。

俄底修斯从冥土又返回姬尔凯居住的岛。姬尔凯款待他们一番后送他们上路，详细告诉他们前面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和诱惑，并指点他们如何避开赛壬女仙们的歌声的引诱。如果听了那让人心醉神迷的歌声，任何人都会被吸引而葬身沼泽。俄底修斯按照神女的指点，把船员们的耳朵都用蜡封住。但他自己很好奇，想听听那歌声，就按神女所说，叫船员把他绑在桅杆上。听到女仙的歌声时，他果真产生强烈欲望，叫船员给他松绑。船员们按事先嘱咐，给他捆上更多绳子，并迅速地划船，终于逃避了女仙的诱惑。

这说明，人在经受精神考验的时候，有时也需要有经验的人指点和帮助。既然已经知道有人曾受诱惑而惨遭不幸，就应当吸取前人的教训，主动采取防范措施，加强自律。耳朵封蜡和捆绑自己，都可以看作自律的表现。

不过，俄底修斯还是没有完全接受神女指点，所以又遭受更大挫折。之前，他和伙伴们只是盲目地在大海上航行，不能预期会遇到什么危险和诱惑。因为没有思想准备，一些船员经受不住考验而丧生，俄底修斯自己也一度陷入迷津而不能自拔。经过预言家鬼魂和神女姬尔凯的指点，俄底修斯现在已经知道前面会有什么样的危险和诱惑。但是，他和船员们并没有完全按照受到的指点去做。遭遇凶恶狂暴的海怪时，俄底修斯没听从姬尔凯告诫的那样，躲避海怪冲击，而是披挂上阵、迎击海怪，结果海怪夺去六条船船员的性命。他忘记神女的告诫，是因为自己的逞能思想，而这已是他因逞能而犯的第二次严重错误了。

此后，他又没坚决执行预言家和神女关于避免登上太阳神岛的指示。经过疲惫不堪的船员恳求，他放弃了原则，同意登岛。虽然他嘱咐再三，不要杀岛上的牛，但是当食物吃完后，船员们受不了饥饿的煎熬，终于大开杀戒，接连六天杀食岛上的肥牛。预言家早就告知杀牛会招来杀身之祸，可船员们还是难以抵挡这种诱惑。当时，这不啻是对他们最大的诱惑。他们重新开始航行时，太阳神恳求宙斯惩罚他们。宙斯在海上掀起狂飙猛浪，用雷将他们的船只击毁，船员们都葬身海底。只有俄底修斯抱着一截木头，在海上漂流十天，抵达了女神卡吕普索的岛。

不许杀神牛的指示，就像现代社会中不能触犯的法条。饥肠辘辘的船员们杀牛，让人同情和理解。但是，如果一个人快要饿死，难道就有理由去行凶抢劫吗？船员们知道要招来杀身之祸，却还是没能避免杀牛。这说明，一般人的意志力，在巨大诱惑考验面前是多么脆弱。至此，俄底修斯的所有船员都死了。他们之所以丧生，大都是因为经不起诱惑。从荷马时代到现在，三千年过去，人们对感官享受的追求还是一成不变。我们依然能见到，很多人像俄底修斯的船员们一样，经不起食、色、财的诱惑，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幸存的俄底修斯，漂流到女神卡吕普索的岛上后已经奄奄一息。女神救活他之后，很快就爱上了他。卡吕普索是最美的女神，还有甜美的声音。在这里，俄底修斯遇到了最大的考验。爱慕他的女神许诺，如果他愿意留在岛上，就让他永远不死、永葆青春，永享至福。青春永驻、长生不老不正是人类最渴望的吗？更何况还有美女陪伴，有无穷无尽的感官享受。那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啊！

可是，俄底修斯没有接受女神的好意，回家的决心毫未动摇。女神强留俄底修斯在身边长达七年，试图以自己的爱感化他。虽然俄底修斯在那美如仙境的岛上得到极好的款待和享受，但他日日愁眉苦脸，时常以泪洗面，每天都长久地坐在山崖上眺望大海，希望有船只路过。女神不明白，他的心为何不为她的美丽面孔和绝妙身材所动，况且她还永远不会衰老。俄底修斯承认女神比自己妻子年轻美丽，可他还是想和妻子白头偕老，渴望回到自己的父亲以及妻儿身边。这时，另一位女神雅典娜了解到俄底修斯的妻儿身处险境，请求宙斯让卡吕普索放俄底修斯走。卡吕普索无奈，只好帮助俄底修斯造了一只木船，他终于又登上了归航。

对比先前俄底修斯在神女姬尔凯岛上的表现，我们可以看到他在精神上已经成长。他不仅能战胜对凡人来说最大的诱惑，还经受住了长达七年的考验，在思想和人格上已经达到一种较高境界。实际上，如果俄底修斯接受女神的诱人条件留在岛上，他失去的不仅是亲情、一国之主的地位，以及人最宝贵的自由，而且将永远被困在岛上做女神的性奴。之前，在神女姬尔凯岛上时，俄底修斯仅仅因为贪图感官享受，就差点儿放弃了回归故里。而在女神卡吕普索的岛上，即使“长生不老”这样的诱惑，也没能使他有一丝动摇。这说明他的思想、感情都已经成熟得多。

离开卡吕普索的岛，在海上航行了十七天后，俄底修斯被海神发现。海神看到他不再受困于卡吕普斯，不禁勃然大怒。于是，海神又开始在海上兴风作浪，弄翻俄底修斯的船。俄底修斯在惊涛骇浪中生死搏斗好几天，终于到达一个岛屿。上岸时，他已经一丝不挂。史诗形容他像个新生儿，象征经过这一番精神之旅后，他在灵魂上得到了新生。

在海上的经历之前，俄底修斯带着士兵攻打了一个城堡，杀死很多人，掠得很多东西。那时，他的形象是一个沾满鲜血的野蛮勇士。十年之后，他的形象已经改变了，显得谦虚谨慎、彬彬有礼，表现出善于运用策略的智慧。在岛上，他受到国王一家人的款待。国王送他很多礼物，还派船送他到伊塔卡。俄底修斯的十年海上经历，就到此结束了。

史诗的另一半篇幅，是描写俄底修斯在海上漂流这十年里，他妻子、儿子在伊赛卡的遭遇。他的妻子也经受住了考验，顶住各种威逼利诱，忠贞不屈地等待俄底修斯归来。他儿子为了找寻父亲，也经历了很多艰难和危险。这十年里，他从一个幼稚的少年，成长为勇敢的年轻人。

史诗的最后几章，描写俄底修斯回到家乡后，利用智谋把妻儿救出困境，并夺回王位,在自己的国家重建了秩序。这时的俄底修斯，已经从十年前那个喜欢逞能的、草蛮英雄式的将领，变成了富有智慧、讲究策略、极有耐心和承受力的成熟领袖。

俄底修斯的海上经历，给我们的启发是多方面的。唐僧在踏上取经路之前，就知道前面路程遥远，而且会有无数艰难险阻，因此上天也给他安排了三个徒弟保驾护航。为了取得真经，唐僧和徒弟们早准备好要不惜一切，冲破千难万险，就像所有为了成功而主动去历尽千辛万苦的人。俄底修斯的情况则不同。在开始航行时，他并不知道自己会在海上耽搁十年，也不知道会经历那么多艰险、磨难。他的情况，和那些不幸经历厄运或陷入逆境的人相同。这使人联想到，处于逆境的人遇到的危险、挫折、屈辱、折磨等等，都是精神考验。处于逆境的人，也会遇到能改变自己处境，但会使自己精神堕落的诱惑。所以，一个人遭遇厄运或身处逆境，并不见得就是坏事，这样可以经历一次使自己精神成长的旅程。

不过，俄底修斯也不光是被动地被推入逆境。有时，他遇到危险，也是因为自己的冒险精神。如果他谨小慎微、墨守成规，可能就会少受挫折，少受考验。那他在精神上的成长，就会逊色多了。那些因主观原因而身处逆境的人，情况和俄底修斯相似。所以，经受挫折、考验，对这些人来说也并不是坏事，因为可以得到更多的精神磨炼，从而在精神上获得更丰富的体验和更出色的成长。

最后，我们又回到本文开头提出的问题。唐僧西天取经的一路上，以孙悟空为首的徒弟们斩妖降怪，为民除害。他们取经的这些年，日子可以说一点都没有虚度。经过长途跋涉，唐僧终于取到真经，更是建立了丰功伟绩。而俄底修斯在海上漂流这十年里，没有任何创造、建树、贡献或功绩。他也没能除掉任何危害人类的妖怪。对于一个年轻力壮，想有所作为的人来说，这十年的大好光阴，可以说都白白浪费掉了。单是在女神卡吕普索的岛上，他就耽误了七年。那七年里，他每天除了望洋兴叹，就没事可干。俄底修斯在海上漂流的旅程，也不是要达到目的地的必由之路。也就是说，并非像在创业过程中的创业者，一般都要先经历挫折，最后才能达到成功那样。那他生命中的这十年，不是年华虚度了么？可是，史诗大书特书的，正是他的这段海上经历。等他回到故土夺回王位，可以大显身手时，史诗就结束了。

史诗让我们感到，一个人的精神之旅，是人一生中的重要经历，或者说是人生的重要组成部分。缺少这一经历，会是人生的一大遗憾。而对于人生意义来说，一个人获得的丰富精神体验和精神成长，并不亚于其实际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