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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文事 娄炳成

 娄炳成 2021-10-19

有文友对我说,你写了大半辈子了,能不能在有生之年放出一颗卫星,哪怕放响一颗重磅炸弹也行,再别写那些可有可无轻飘飘的东西了!我何尝不是这想的,想了近半个世纪了。可是,想归想,要超越自我,进入大家行列,谈何容易。这就跟攀登珠穆朗玛峰一样,成千上万的人从山根出发,到达顶峰者寥寥无几,许多的人都在中途歇菜了;尤其是,那与巅峰只差一步之遥的人,倒下后,不仅仅是望巅兴叹,而且是死不瞑目!

我在很多文友大部头作品首发式的座谈会上都说过:“你们都是造大炮、造长枪的人,我只会造手枪。”原因是我发表的文学作品,都是短篇小说、散文、红学探讨、文艺评论文章等,最长的也就是三万多字的小中篇,而且仅有一篇。我自认为自己是名副其实的“小狗”,虽然在“大狗”面前不敢嚣张,没有凛凛威风,但我从来没有自卑过,依然发出我自己的“叫声”,始终认为自己虽小,但还属于“狗”的行列之一员。

我常想,大狗要叫,小狗也要叫,小狗从来没有因为有大狗的存在就感到自卑,从而噤声。大到藏獒,小到京巴狗,都是要发出叫声的,“叫”是狗的本性,与形体大小毫无关系。比之于大狗闷声闷气的叫声,小狗的叫声倒也有悦耳动听之处。仔细一想,这个现象似乎还蕴含着某种深刻的道理,可以启发我不妄自菲薄,乐观地对待自己。

以我们玩笔杆子的人举例来说,曹雪芹、鲁迅、托尔斯泰、泰戈尔等中外文学大师,都是重量级的“大狗”,即便是当代中国的莫言、陈忠实、路遥、贾平凹之流,也堪称是很有知名度的“大狗”;诸如老娄我这样的三流文人,抑或根本不入流的,就算是“小狗”了。但是,身为“小狗”的我们,也没有因为那些名声响亮的“大狗”的存在,就停止了自己的“叫声”,无论那叫声是否悦耳动听,是否能引起路人的注意。

我省著名作家王家达先生生前曾经说过:教人搞文学创作是误人子弟,自己搞文学创作是误入歧途。我没有刻意教唆过别人去搞文学创作,也就没有误人子弟的罪过;但反观我自己,却是一个地道的误入歧途者,而且还长期坚持,一搞就是四十多年,真是死不改悔!

一九七五年,我正在农村插队。大队支书给了我一个任务,让我写一个剧本,参加全县农业学大寨文艺调演,报酬是每天给我记十分工分,外加两包甲级香烟。我用了十多天时间,写了一个能演一个多小时的小戏曲,竟然获得了县上和地区文艺调演的剧本创作奖。在这个小小的成功的诱惑下,我从此走上了“歧途”。

因为我写剧本写不过我的老师,就另辟蹊径,专攻小说写作。上世纪八十年代,很多写农村题材小说的文学青年,都模仿贾平凹,我也不例外。后来,我看到了贾平凹的一篇创作谈,他说:“模仿我者死。”我也认识到了,确实如此。我就想,我本是“小狗”,有属于我自己独特的“叫声”,倘若放弃了我自己的“叫声”,去模仿“大狗”的“叫声”,就失去了自我,就会走进文学创作的死胡同,永远没有出路,没有出息。

之后,我就不再模仿知名作家的笔法,从而逐渐形成了自己的行文风格,终于在陇南文坛上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小狗”之所以能够与“大狗”共生,同样有自己的可爱之处,原因就在于“小狗”懂得坚守自己的本色,不去效仿“大狗”,不去冒充“大狗”,找准自己的定位,甘愿做一只“小狗”,用天赋于自己的嗓门腔调,尽可能地发出优美之声,让世人感觉到那只“小狗”的“叫声”还比较悦耳,还有可爱之处。

曾几何时,在文学艺术界,无论“大狗”还是“小狗”,都曾经让许多文学艺术圈内圈外的人刮目相看,甚至高山仰止。先秦时代的诸子百家,汉唐时期的文人学士,直至民国的作家诗人,都被划作“贵族阶层”,无论其物质生活是否贫富,起码是“精神贵族”,甚至还有“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之说,何等了得!因此,我将文人学士,或者从事文学艺术创作的人比喻成“狗”,是很不合适的,简直是亵渎孔孟,有辱斯文。

“文豪天子”曹丕在其《论文》里,对文学的功能和价值提出了惊世骇俗旳看法,他说:“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意思是说,文章是关系到治理国家的伟大功业,是可以流传后世而不朽的盛大事业。曹丕将文章的社会作用概括为“经国之大业”,提到与事功并立的地位,评价如此之高,空前绝后。然而,在我们今天看来,这位三国时代的大政治家说的那些话,依然是书生之见。让他绝对想不到的是,距他一千九百余年后的二十一世纪的今天,他所说的那个“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的文章,什么也不是,甚至被许多人嗤之为“狗屁”!倘若我们还把他的话当做至理名言,沾沾自喜,天真的以为自己能写几篇文章,就很了不起,就高人一等,成了所谓的“精神贵族”,那我们就是在意淫,在自慰,是跳下崖去即将粉身碎骨时还对崖上的人说:“快哉,都下来吧!”

南朝文学理论家刘勰写过一篇名著,叫作《文心雕龙》,且不说这篇名著的内容如何,仅其题目而言,“雕龙”是何等高超的技艺,何等了得的功夫!千百年来,主流文化常常把“聪明淫巧的手工发明制作”称为“雕虫小技”。相对于“雕虫小技”,能够以“文心”去做的“雕龙”就应该是了不起的绝活了吧?不见得。看看当今世界,哪个具有“文心”身怀“雕龙”高超技艺的人,能比得过具有“雕虫小技”的人?我“雕虫”,我吃香,我会暴富;你不屑于“雕虫”,你会“雕龙”又能怎么样?你清高,你就得饿死!

其实说到狗,倒是在封建社会,入仕之人曾经被称作“牧”,大概是将老百姓定位为“羊”,而官员则是“牧羊犬”之意。可见那时的官员才是“狗”,只是“大狗”和“小狗”的区别而已;民间或者古装戏剧里,常常咒骂贪赃枉法的官员是“狗官”,原因就在于此。但那时的官员们,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狗”,倒是骂文人学士是“狗屁文人”。望文生义,“狗屁文人”者,跟在官员屁股后边摇尾乞怜之文人也。

好在,时代变迁,社会进步了。现如今,无论是官员,还是文人,都是为人民服务的,都由曾经的“狗”或“狗屁”,变成了人民大众的公仆,人民的勤务员,身份都发生了质的变化,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了。历朝历代,中国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永远不缺乏政治家,但比之于政界,中国的文学艺术家不是太多,而是还远远不够。一代又一代的政客官吏被历史尘封了,后人们甚至不知道他们姓什名谁,那些与日月同辉的文学艺术家们的名字和他们的文学艺术作品,却一直流传了下来,而且,还将永远流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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