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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了一早晨，史枝终于坐下来。从笼中放出小鸟。一边吃东西，一边与它说话。没吃几口，门铃响了。她匆忙起身。 这是电影《家族之苦》第三部《愿妻如玫瑰》中的一幕。 清早是主妇一天中最忙碌的时候。做早餐，给孩子们准备午餐便当。送丈夫、孩子和公婆出了门，主妇才稍稍松口气，安顿自己。家里还有一大堆事：厨房，脏衣服，各个房间清扫除尘，购物，准备晚餐食材。 主妇有独属于自己的时间吗？ 孩子们已习惯了妈妈忙前忙后。以至于史枝说起学习过弗拉明戈时，孩子们一脸惊讶：妈妈还会跳舞？ 丈夫早上离家前，史枝提醒这个月的家用，并几乎恳求地说，物价上升，家用要多一点才行。 儿子问：为什么我们家是妈妈跟爸爸要家用，朋友家是爸爸跟妈妈要零用钱？ 史枝回答：一结婚就是这个样子啊。婆婆说：大概因为我是如此过来的吧。 提到弗拉明戈，平静的主妇心里起了波澜。她几乎忘记了个人爱好，只在卖力扮演着妻子、母亲、媳妇这些身份。 绾起头发，鬓边一朵硕大的花，紧身上衣，大裙摆。脚步踢踏，转身，手臂高高举起。女人们有胖有瘦，却都散发独特光彩。自信，骄傲，充满力量。 在这些跳弗拉明戈的女人们身上，史枝看到曾经的渴望。那个自己去了哪里？午后短短的梦里，她看到自己也换上裙装，昂首起舞。 那却成为一次“石破天惊”的午休，打破了日复一日的家庭秩序。 史枝打扫房间时感到疲惫，靠在扶手椅上睡着了。小偷趁虚而入，偷走几件物品，最重要的是，他偷走了史枝精打细算攒下的私房钱。 丈夫大为愤慨，他质问妻子：我辛苦地与客户谈判时，你在午休？而且，你竟然偷偷攒私房钱？ 有点好笑又意味深长的是，史枝的私房钱藏在冰箱里。 作为惯犯的小偷熟门熟路。丈夫们则对冰箱一无所知。是不是喝牛奶也是妻子递到手边？东亚一部分家庭的形象缩影在这个情节。 丈夫大声发泄怒气，妻子低声陪着小心。史枝再三向丈夫道歉，解释，宽慰，像是认错的孩子。 男人们对家庭主妇有怎样的认识和想象？电影中节选了一个小说段落。 婆婆的阅读班老师是个六十几岁的男人，结了三次婚。他对一段小说深深着迷。 “熨斗的余温还够熨两三件衣服。女人解开身上羊毛裙的扣子。脱下的衣服捧在手中，她低头闻了闻，是汗渍的味道。”（大意） 可以想象，写下这段话的人可能从未接管过柴米油盐，才把日复一日的家务写得如此浪漫轻省。而结了三次婚的男人，依然对女性和家庭认识狭隘。如果不放下偏见，睁开眼睛，经历再多也无法真正“看见”。 史枝离家后，家里乱作一团。不巧婆婆犯了腰痛，无法替代媳妇的工作——猜想是婆婆的狡黠，是“恰好生病”。 那么多年照顾一家老小，还没做够吗？要做也是可以的，可丈夫和儿子要到什么时候才能体会主妇的辛苦？ 习惯饭来伸手的人只懂得伸手，觉得一切理所当然，从不去想饭从何来，整洁的房间和干净的衣服从何来。 做过主妇的婆婆明白史枝的感受。而作为婆婆，她的内心无疑更复杂。虽然口上说：史枝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讲啊？但婆婆和媳妇，有些话真的无法说出口。 史枝独自回到故乡。一个人生活轻松。她给父母扫墓，又去拜访昔日好友。和朋友们喝酒，谈笑。好友先还抱怨三个儿子吃饭多个头大。一旦儿子们齐刷刷站到门口，她忙不迭起身做饭。是负担，却是甜蜜的，心甘情愿。 好友离开，史枝忽然落泪。想孩子了，她跟朋友说。 每一次打破秩序都是呐喊。史枝想向丈夫表达什么呢？不过是希望丈夫多一点理解，看到自己的付出，表明在家中的一席之地——她甚至不敢去想，自己和丈夫对这个家一样重要。 态度强硬的丈夫流露出鲜有的脆弱。坐在史枝老家的房子里，丈夫后背微微佝偻。灯光映出史枝的身影。她看起来那么高大，相比之下，丈夫变小了，显得无助。但史枝从灯下走开了。她来到丈夫面前。高大的影子消失，他们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这一幕似乎道出了两人生活走向的预言。 丈夫拿出出差时买给史枝的丝巾。因为吵架，丝巾当时还没打开。是玫瑰花图案。大片玫瑰花铺满整块丝巾。 © 电影《不朽的园丁》2005 丈夫果真想有玫瑰花般的妻子吗？美丽自不必说，他们更渴望妻子温顺，忍耐。但失去了刺的花朵还是玫瑰吗？ 笼中鸟是史枝的陪伴宠物。那只鸟仿佛史枝身份的隐喻。大多时候囚禁笼中，不时出来玩耍，定时由主人投食。 婆婆也有囚禁感。回乡扫墓时她问丈夫：以后你要埋在这里吗？我不认识你的亲人，可不可以不和你埋在一起？死后我想自由一点。阅读班的几个同学商量了，想买墓地，埋在一起。 公公诧异。两人没来得及再说什么，亲戚们到场了。婆婆虽然私下对丈夫抱怨不善寒暄，此时还是笑着快步迎上前，尽接待之礼。总是要尽妻子的本分，而且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 是啊，习惯了。婚姻的惯性如此。 电影结束在欢乐的重聚。婆婆请全家吃豪华鳗鱼饭。原来婆婆继承了兄弟的版税，存款颇丰。因为有存款，婆婆才有底气跟丈夫提起买墓地的事吧。 伍尔夫说，写小说的女人需要一间只属于自己的房间和一年500英镑。对任何一个想获得一些自主权的女性来说，伍尔夫说得都适用。 玫瑰般的妻子让我想到《父母爱情》里的安杰。婚姻影响了她，却从未抹去她的光彩。安杰一生美丽，骄傲。电影《不朽的园丁》女主角泰莎是一朵英伦玫瑰。坦荡，勇敢。安杰和泰莎的婚姻都有挣扎，却也因为挑战，她们和丈夫成就了彼此，成为了更好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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