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李纨：那犹如枯井的一生，太心酸了

 作者：木芙蓉   来源：红楼梦赏析（ID：hlm364）

李纨，荣国府二房贾政与王夫人的长子贾珠的遗孀，金陵十二钗位列第十一位，红楼梦中贯穿全书的一个重要人物。

李纨出场很早，红楼梦第三回林黛玉进贾府，李纨就出场了。不过这一回的主角是王熙凤，可谓浓墨重彩，众星捧月，花团锦簇，连三春都且靠后。而同样是荣国府的少奶奶李纨，受到的却是不同的待遇，介绍到她的时候，只一句简单的，“这是你先珠大哥的媳妇珠大嫂子”，匆匆一笔带过，还不及惜春的那一句身量未足，形容尚小。不要忘了李纨也是青春年少，花柳容颜，却与王夫人，邢夫人这样的中年妇女为伍。

李纨的第一次出场是草草的，不被重视的。宁荣二府的三位少奶奶，凤姐自不必说，永远是万众瞩目，所有人的焦点，曹雪芹用了大量的笔墨来刻画。就连出场仅有几次就匆匆死去的秦可卿，也有着兼美的美誉，既风流袅娜，又鲜妍妩媚。而至于李纨，作为荣国府的大奶奶，她的形容样貌如何？我们不得而知。不过，以贾家娶媳妇的标准，就像老祖宗说的，家庭根基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模样要好，以王熙凤，秦可卿个个都是绝代佳人来看，李纨想必也不差。

李纨不但模样好，其家庭根基亦不俗，红楼梦第四回，倒是对李纨的来龙去脉做了一个较为详细的交代：

“原来这李氏即贾珠之妻，贾珠虽亡，幸存一子，取名贾兰，今方五岁已入学攻书。这李氏亦系金陵名宦之女，父名李守中，为国子监祭酒，族中男女无有不诵诗读书者。至李守中承继以来，便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故生了李氏时便不十分令其读书，只不过将些女四书列女传贤媛集等三四种书，使他认得几个字，记得前朝几个贤女便罢了，却只以纺绩井臼为要，因取名李纨，字宫裁。这李纨虽青春丧偶，居家处膏粱锦绣之中，竟如槁木死灰一般，一概无见无闻，惟知侍亲养子，外则陪侍小姑等针黹诵读而已。”

比之秦可卿的出身，养生堂的弃婴、营缮郎的养女，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纨，是一种很细的丝织品，属于一种细绢，从名字可以看出，其父亲对李纨的一种期待，女子无才便是德，充斥着传统的女德思想，就像宝钗所说的，咱们女孩儿们，倒是不识字的好，你我只该做些针线才是，所以李纨只些许识得几个字，不以读书为念。

之所以不对她的容貌进行描写，大概源于她的寡居身份。如果说妙玉作为一个槛外之人，于世俗红尘之间有一个清晰的界限的话。那么李纨与众人相比，也有一个界线，她必须要恪守作为寡妇的道德底线，有些场合，有些活动是他不能出席的，不能参与的，有些行事作风是不能越界的。

就比如第七回送宫花贾琏戏熙凤，所有人都送到了，唯独没有李纨的，寡居之人连花都不配戴了，只能是素衣素钗。

还有第七十五回尤氏到李纨处需要补妆，竟然找不到胭脂水粉之物，原来，她早已谢尽荣华，不施脂粉。

书中有一次写到李纨的装束，琉璃世界白雪红梅，众人皆是大红的猩猩毡与羽缎羽纱，连林黛玉穿的也是一件大红羽绉面白狐狸里的鹤氅，十来件大红的衣裳映着雪好不精神，独有李纨穿一件青哆啰呢褂子，与明媚鲜妍的姑娘们形成鲜明的对比。清淡素净，这就是李纨给人的印象，就像她的使女素云碧月的名字，碧海青天夜夜心。

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偏偏住进了拥有着几百株杏花，如喷火蒸霞一般的稻香村。比之黛玉潇湘馆的清新幽静，大株的梨花兼着芭蕉，与宝钗蘅芜苑的雪白空洞，一色玩器全无，案上只一个土定瓶，瓶中供着数枝菊花，李纨的稻香村实在是太世俗热烈了，红楼梦里每个人的居所都反映了每个人的内心。

宋祁有诗红杏枝头春意闹，红杏在中国古典文学当中代表着一种意象，这里恐怕也是曹公的一种隐喻，她是渴望世俗生活与夫妻之爱的。不能穿美衣华服，不能花面交相应，那就住在开满杏花的地方吧，因为她的生命中实在太需要那一点亮色了。

李纨唯一的一次失态是在红楼梦第三十九回，向众人倾诉她的一腔幽怨，“你倒是有造化的，凤丫头也是有造化的，想当初你珠大爷在日，何曾也没两个人，你们看我还是那容不下人的，天天只见他们不如意，所以你珠大爷一没了，趁年轻，我都打发了，若有一个守得住，我倒有个膀臂。”说着不觉眼圈红了。

这话她平时从来没有说过，只是因为有酒了才会吐露了心声，有一种说法，这反映了李纨对平儿的同性之爱，我却不敢苟同，她是对青春年华的一种向往与羡慕，正青春年年少，却要卸去荣华，清心寡欲，这是有悖人伦的。

她并非不爱热闹，只不过碍于自己寡居的身份，起诗社她比宝钗黛玉还要积极，争着当社长，评诗评的恰到好处，句句在理，众人皆服，李纨不擅写擅评，就像宝玉说的评的极是，她的丫头叫素云碧月，丫头的名字也反映出主人是有一定文学修养及审美情趣的。起诗社对于李纨意义不凡，是给她阴郁贫瘠的生活照进的一丝光亮。

寿怡红群芳开夜宴，李纨抽到的是一只老梅，写着竹篱茅舍自甘心的诗句，这个自甘心，恐怕也是心有不甘吧！她曾经有一句话，“不问别人的废与兴”，这显示了她的处事态度，这也是由她的寡居身份所决定，对于荣国府的复杂人事，作为寡居之人的李纨只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明哲保身。

李纨就这样在漫长的岁月中，一点一点耗尽她青春的容颜，按照传统道德要求，平时只能够压抑自己。这一点与宝钗不同，宝钗是一种自觉自愿，甘心情愿的遵守封建传统道德，宝玉悬崖撒手，弃她而去，她也只是平静的过自己的生活，而李纨是一种被动的接受。

甄嬛传里敬妃曾经有这样一段话，读来令人心酸，“你知道吗？我宫中一共有一千三百二十六砖石，其中三十一块都有了细碎的裂纹，每一块我都数了无数遍，否则这漫漫长夜，我将如何度过？”

多少个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的夜晚，她孤独无眠，辗转反侧，只能望一望天上的明月，寻求一点慰籍。

李纨的结局不错，贾兰高中，凤冠霞帔，成了诰命夫人，但那又能怎样呢？终是辜负了自己这一副如花美眷，似水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