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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对麝月的评价只有两个字：笨笨的。 其实王夫人对怡红院的一众丫环根本谈不上了解，她所得出的判断，更多的是一种表象。貌似在她的脑子里，女孩就分为两种，一种是笨的，老实的，可令人放心，另一种就是太出众的，漂亮张扬，是最令她厌恶的狐狸精。 麝月能得到这样的评价，至少说明了，第一，她不是很漂亮，最多就是中人之姿，如袭人一样。第二，她不属于太外放的女孩，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比较含蓄内敛的。 但麝月真的是笨笨的人吗？非也，实则麝月不仅不笨，还相当聪明。否则，她也不会成为怡红院的四大丫环之一，但凡要坐到一定的位置，光靠老实是行不通的，往往老实是一种表象。在这方面，袭人是老手，而麝月，也并不逊色。 麝月貌似在怡红院不多么拔尖，是一个千年老二的角色。毕竟，有贤良勤谨的袭人，以温柔和细致深得人心，既是怡红院的管家，同时也成为宝玉的依赖，还有标致又爽利的晴雯，更是深得宝玉的喜爱。麝月和她们相比，存在感是低得多。 麝月虽然不在多么重要的位置，也不是最得主子心的那一个，但面对自己的工作，她的态度一向是认真的，从不摸鱼。所以宝玉才觉得她“公然一个袭人”，在她身上，有着袭人为人处事的风格。袭人的最大特点就是勤，负责，如果袭人不在，就得多派人手，上面的人才能放心，而麝月也成了袭人的接替者。 正月里，袭人家去，大家都忙着去玩了，只有麝月一个人在屋里抹骨牌。为什么？这屋子总得有人守啊。凡事以工作为先，麝月的自觉，除了袭人，又有几个人能做到？ 那年冬天，袭人母亲病重，回家探望。凤姐儿安排了晴雯和麝月到里屋当差。晴雯懒起懒动，只在熏笼上坐着，麝月劝她，她反而说，有你们一日，我且受用一日。麝月只得自己铺床，穿衣镜上的套子都是宝玉放下的。半夜宝玉要吃茶，麝月起来倒了，晴雯又顺便讨了一碗，享受了下被人侍候的滋味。两相比较，麝月的勤快自不必说。 麝月对待工作，可能达不到袭人的境界，但却也算得上相当优秀的员工了。而且她为人不张扬，属于努力做事，低调做人的类型。这样的人，看上去含蓄，无公害，存在感低，但也不会随时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这何尝不是她有自知之明的表现？宝玉为了讨晴雯的欢心，将扇子交与她撕着玩，甚至还要抢了麝月的来撕。麝月可没有与他们一起疯闹，反而叫少造些孽，也不肯去屋里搬扇子配合。 袭人不在的冬夜，晴雯与麝月闹着玩，麝月在山石后看见一个黑影，吓了一大跳，险些叫出声来，仔细看却是只大锦鸡。麝月说：“若冒冒失失一嚷，倒闹起人来。”是啊，袭人不在，若夜间动静太大，惊动了其他丫环婆子们，或传到外头去，不知又会生出怎样的故事。 麝月沉稳而心思缜密，行事不冒失，和晴雯正好相反。也是一个夜晚，晴雯为了帮宝玉逃避功课，听说墙上跳下一个人影，但心生一计，叫宝玉谎称吓着了，自然第二天不用被贾政抽书。宝玉连忙叫来上夜的人查看，晴雯更是要取安魂丸药，惊动了王夫人，闹了一夜，第二天还继续。以至于后来贾母彻查，一查查出赌博之事，此事未尽，又有了绣春囊事件，抄检大观园事件，可谓是蝴蝶效应。 怡红院是贾府最吃香的部门，而且少主子宝玉俊美温柔，多少的丫环明争暗斗想要上位。有服侍宝玉洗澡洗了两三个时辰的碧痕，也有早和宝玉暗渡陈仓的袭人，还有巴巴地寻机接近宝玉的小红。麝月是宝玉屋里的人，和宝玉的关系也不错，正月里，宝玉见独守岗位的麝月，还亲密地为她篦头。但也没有更多更近的互动了。 麝月在宝玉面前，总是有分寸的，不像晴雯把自己当成副小姐，更不像袭人以温柔牢牢地捆绑着宝玉。他们的关系，是亲密有间的。当麝月和晴雯晚间守夜时，宝玉梦里叫袭人的名字，麝月醒了，却没有先起来，而是等大家都醒了，才起来侍候。麝月对宝玉，是没有什么私心的。 而麝月与其他丫环的关系，也很不错。晴雯与袭人不怎么对付，麝月虽是袭人调教出来的，在王夫人眼里是和袭人一样的好丫环，但她和晴雯的关系并不坏。两人可以说笑打闹，却不会争吵，晴雯病了时，麝月也在一旁照顾着。晴雯的刀子嘴，麝月却也不计较。直到晴雯被赶走，病逝时，麝月看到晴雯做的针线，还在感慨，说真真是物在人亡了！ 她从来没有把谁当作自己的竞争对手，自然心头也没那么多小九九。再看袭人，晴雯都死了，她居然在宝玉面前说，那晴雯是个什么东西，再怎么也灭不过我的次序！真是让人心寒。 如果不是麝月在吵架时的出彩，几乎让人忘记了，这丫头其实厉害着呢。她有着怡红院首屈一指的口才。都说晴雯爽利，更多是个性，晴雯爱说爱笑，但一急就没有条理性，吵架全靠吼。麝月虽平时低调，但该出手时就出手，她的泼辣和晴雯有一拼，但她思路清晰，条理分明，让人眼前一亮。 而且，每次麝月都是应邀来帮忙的。她并没有主动和谁吵架，和坠儿的母亲吵，是实在看不过病中的晴雯强撑着。而和春燕的母亲何婆子吵嘴，也是场面一度失控，袭人才赶忙搬出了她。 麝月吵架，可不是只有吵闹，或是满腔愤怒。她一篇洋洋洒洒的说辞，严丝密缝，让人无懈可击，让婆子们知道，什么是规矩，上面的话就是规矩！老太太太太的意思，下面就必须施行。麝月一席话，震得婆子哑口无言，想反驳也找不到话了。这才是高手。晴雯吵架只会，你呀我的，让人抓住把柄，记恨在心。而麝月搬出的，全是重量级人物，她不过是照规矩做事而已，谁又能真的跟她计较呢？ 而有这样好口才的麝月，平时却很少展露，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倒颇有薛宝钗的作风了，深藏不露。所以王夫人说她笨笨的，真是太没见识了。也可以看出，麝月真的伪装得好。就像是《知否》里的明兰。她为何如此？只愿在袭人后面，活在袭人的影子里？她也不争不抢，难道她对自己的将来抱着佛系的态度吗？ 可能麝月知道，怡红院的水太深，还是明哲保身的好，她也不好高骛远，做好自己本职，比什么捷径都更可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麝月终究不是袭人。 当群芳散尽，麝月却成了唯一留在宝玉身边的丫环，也许这是连她自己都想不到的吧？连袭人都说，好歹留着麝月。大家对她的认可，是发自心底的。她是荼蘼花，开得最晚，是一种幸运，还是不幸？送走三春，在风雨飘摇中，贾府已轰然倒塌，众人领取着各自的宿命，多是薄凉不堪。 麝月的人生也许不会有太多的精彩了，但一向努力而低调的她，也不会轻易地放弃，属于自己的时光。就算换了天地，她仍能坚韧地活着，相信世间总还有几许春光。 作者：阿五，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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