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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进元:河湟人家(连载)

 新用户7391BFGL 2021-10-20

河湟人家(连载)

青海 侯进元

第三章 兰州城的小裁缝

  第一野战军三军八师解放乐都县后,收降敌人残余武装,组织力量维持社会治安。时值秋收农忙季节,保持稳定,恢复生产是安定民心的头等大事。一切都在忙碌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上长里村的村民们,怀揣着解放了的喜悦,用从没有过的激情收获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大人们忙着碾场,晒粮。娃娃们放羊,给猪挖野草。田里的农活大人们全包了,娃娃们则帮母亲包了家里的活儿。

  曾祖父和往常一样,吃过早饭,拄着拐杖和我父亲去守果园。爷爷、曾祖母和我奶奶去碾场,叫上了我二伯、三伯。曾祖母和我奶奶颠着一双小脚拿着叉扬在前面走着,一路上,我四伯、大姑、二姑、三姑几个小孩子追逐打闹,每人挨了曾祖母和祖母的好几个巴掌。

  14岁的二伯和13岁的三伯帮我曾祖母和祖母把麦捆子解开,在麦场上摊成了一个大圈。这些摊平了的捆子头对着头,散发出干燥的麦香,引得碾场的牲口低头偷吃。爷爷给马套好石磙,站在麦圈中心的空地上,左手牵着长长的缰绳,右手挥着长鞭,吆喝着马开始碾场了。二伯、三伯丰翻碾过的麦捆,大姑、四伯和二姑、三姑没事干,就在场边玩耍。

  我家有十几亩水地和二十几亩山地,这些都是曾祖父和曾祖父的爷爷们开荒开出来的。忙完水地里的农活,秋后,还要到山里去收庄稼。有时,山里下了雪,还得扫掉雪,碾冻场。每年从过年之后开始忙碌起来,一直要忙到下一年的腊月年根。只有在过年时,才停止农活休息十几天。过了正月十六,开始往地里拉粪,慢慢转入春耕。年年如此辛苦劳作,14岁开始像大人一样劳动的爷爷,一点儿也看不出是个读过书的秀才。

  曾祖母和奶奶坐在场边整理着簸箕、筛子和装粮的口袋。曾祖母和奶奶是同一个村的,都姓李,按辈分是姑姑侄女。这姑姑和侄女,都高高的个儿,端庄秀气,能识文断字。是曾祖母做媒把奶奶许配给我爷爷的,一个是婆婆一个是儿媳,儿媳敬重婆婆,婆婆疼爱媳妇,两人互相关照,让这个九口之家,充满了温馨。一个家物质上的贫穷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因贫穷而失去人性,没有了信心,没有了志气,没有了家人之间的亲情。

  曾祖母轻叹了一声,看了看摆弄口袋的奶奶说:“把杰儿叫回来吧,都解放了。”

  “别叫吧,大哥他才出门半年多,手艺还没学好吧?”奶奶抬起头,把垂下来的几根头发捋到耳后。

  “可家里的活儿要让熙武一个人干,娃娃们小,顶不了事。”曾祖母看了一眼碾场的我爷爷,对我奶奶说,“你的娃娃老二老三才十五六岁,嫩芽芽儿,长身体哩。老四芳儿还是个女娃,指望不上。我心疼娃们的阿大哩,没有个帮手。”

  奶奶宽慰曾祖母:“妈,你看,这麦场还不是老二他们兄妹铺的嘛,平展展的,捆子也散得匀称,你就放心吧。”

  “你不心疼你男人啊!”曾祖母笑了。

  “妈,不说了啊,我给他倒开水去。”奶奶低头也笑了,给我爷爷端了一碗开水送过去了。

  曾祖母说的“芳儿”是我大姑,没上过一天学,十岁跟随大人下地干活。曾祖母说的“杰儿”就是我大伯,是我大姑的大哥。1949年的正月初十,在曾祖父的安排下,大伯动身去兰州学裁缝了,当时只有17周岁。

  去兰州的这天早上,一家人吃过早饭,奶奶把准备了一个晚上的包袱拿到大伯面前,一样一样地拿给大伯看,叮嘱大伯啥时候穿哪件衣服,穿哪个鞋,还让大伯带了能吃三天的锅盔。奶奶一边叮嘱大伯,一边把包袱重新系好,眼泪都洒在了包袱上。

  “杰儿,这点钱你带上,省着点用。出门要小心,不要轻意跟别人搭话,不要说自己家的事儿。到了徐裁缝家要守规矩,守本分,不能顶撞徐裁缝,要虚心学。”曾祖父把几张毛毛票塞进大伯上衣的口袋里,用手捂着口袋交代了几句。

  “爷爷、奶奶,我都记下了。”大伯又转身对我奶奶说:“阿妈,明年过年时,我就回来哩,日子过着快着呢。”

  “都少说些,娃娃难过哩。”爷爷提起两个包袱,说:“走吧,娃娃,我送你。”

  爷爷把大伯送到村口,说:“杰儿,你先到下长里村找你永利哥,我昨天给他说好了,让他在他们村口等你。然后,你俩一直沿着老鸦峡往东走,走过海石湾,找个人家住一晚,再往东继续走,第三天就到了兰州。”

  大伯接过包袱,背在肩上,转身走了。谁也没有料到,这一别,再次相见,竟然是十年之后的事了。

  大伯和他的本家哥哥永利结伴到了兰州,永利在同乡开的一家饭馆当了伙计,大伯在徐裁缝店里住了下来。

  从农村走出来,从没离开过家的大伯,从没见过城市。街道两边拥挤的人家和各样的店铺,那么多的大街小巷,那么多的来来往往的人,还有此起彼伏各种叫卖声,让大伯兴奋异常。

  徐裁缝和曾祖父是小时候的玩伴,徐裁缝对大伯比较客气,他和曾祖父商定,大伯学手艺,徐裁缝管吃管住,大伯不用交钱,徐裁缝也不给工钱,三年出徒。

  头一个月,白天大伯按徐裁缝的安排,打扫店铺,照顾来往的客人。后来,除了干好这些事,大伯要给徐裁缝家挑水,买柴米油盐,还做其他杂事。一天下来,整个人都快要累成一滩泥了,在床上一倒下就睡着了。

  让大伯不解和不能接受的是,徐裁缝只让他干活,就是不给他教手艺。大伯手脚麻利,干活从不偷懒。有时干完活,就凑到徐裁缝跟前看徐裁缝裁剪衣服,可往往被徐裁缝用各种理由支开,裁剪衣服从不让大伯沾边儿。

  夜深人静时,大伯父总是拿出母亲给他的包袱,打开,一件一件翻看母亲给他缝制的衣服。手抚摸着密密的细针脚,大伯感觉好像依偎在母亲怀里,浑身暖洋洋的。善良的母亲,温暖的母爱,一想起来,就让大伯泪流满面。思乡的情绪,缠绕在心头,无法对亲人诉说,原本活泼的大伯变得少言寡语,异常沉稳。

  转眼到了夏天,兰州城调来了好多部队,说是要打仗了,人心惶惶,生意清冷了许多。

  这时候的大伯和他哥哥永利才见了几面。哥儿俩聊了好几个晚上,永利说:“既然你我学不到手艺,大街上招兵着哩,我俩当兵怎么样?”

  “我为了怕被抓去当兵才到这里学裁缝,现在自己跑着送上门去当兵,我到这么远的地方干嘛来了?”大伯一听当兵直摇头。

  “你也不想想,要打仗了,我们在这儿,认识谁?谁管我们哩?”永利瞪大眼睛说,“在这儿,吃不饱肚子,又没钱。当兵还给钱哩,有了枪,咱俩谁都不怕,看谁欺负我们!”

  大伯想想这几个月受的窝囊气,遭的罪,点了点头:“好,去当兵。”

  第二天,大伯找了个借口,来到和永利哥约定的地方,找到一个招兵点,报名当兵了,大伯和永利分在了同一个班。他俩当时也不知道是什么部队,是谁的部队,稀里糊涂穿上一身旧军装,拿上了枪。

  在军营里,简简单单训练了十几天,学会了打枪,学会了站队列,所在部队就被派到兰州黄河大桥背面的阵地去防守,策应安插在黄河铁桥北面的一支骑兵队伍。

  1949年8月21日,解放军发起兰州战役。马步芳自知必败,于8月22日离开兰州逃回西宁。8月25日,第一野战军右路军第二、第十九兵团,向兰州守敌发起总攻。

  26日,解放军第2兵团攻占兰州西关,并抢占了黄河铁桥。大伯父所在部队在营长的带领下撤出阵地,向酒泉方向撤退,打算退到新疆。刚到达酒泉,就被解放军包围了。部队顿时乱成一锅粥,营长和几个连长商量后,决定临阵起义。解放军接受了起义,对大伯所在部队进行了整编,立即开赴新疆。

  这一切的变故,来得那么快,那么突然,我大伯无法与家人商量决断,如飘浮在河面上的一片树叶,随着急流向前飘荡。

  一家人都想着我大伯,想知道大伯怎么样了,可都安慰自己,认为大伯在徐裁缝家会没事的。

  曾祖母沉不住气了,在曾祖父面前唠叨;“你大孙子连个人影儿也不见,不知过得好不好。”

  奶奶在我爷爷面前絮絮叨叨:“杰儿到兰州半年了,没出过远门,不会洗衣服哩。”

  曾祖父对我爷爷说:“要不你去看看,娃娃走了半年,兰州、乐都都解放了,打仗没伤到娃娃吧,我担心……”

  “也是,也没个信儿,担心哩。”爷爷也在安慰自己,“打仗打的是马家军,娃娃不会有事的。明天把麦子碾完,我去看看。”

  过了几天,爷爷到了兰州,好不容易找到了徐裁缝的家,一进门,就问:“徐叔,我娃呢,我娃呢?”

  “好着哩,好着哩。”徐裁缝一脸的尴尬,“当兵去了,败了,没回来……”

  “啥?当兵?咋当兵了呢?不是跟着你学手艺吗?”爷爷急得脸白了。

  “别急,别急,这儿有信哩!”徐裁缝赶紧从抽屉里取出两封信递给爷爷。

  一封信是大伯和永利去当兵时写给徐裁缝的,另一封是九月份在酒泉整编时,写给家里的,让徐裁缝转交给我爷爷的信。我爷爷看完信,气得两手发抖。爷爷踢了徐裁缝一脚,瞪圆了眼:“你还我娃娃,把我娃找回来!”徐裁缝又是赔不是,又是递水让爷爷喝,急得满脸冒汗。

  爷爷在徐裁缝家吃了点饭,又匆匆赶回了家。

  曾祖母知道这事后,念叨着:“再也见不到我的大孙子了,见不到了,我不活了。”几天不吃不喝,吓坏了一家人。我奶奶一直陪守着,劝说着,奶奶才起床吃饭了。

  1949年年底,我家收到了一封大伯的信,才知道大伯在酒泉起义加入了解放军,随部队到了新疆玛纳斯。我家的小裁缝摇身一变成了解放军战士,全家人这才放下心来,转悲为喜。

  最高兴的是曾祖父,逢人就说大孙子是解放军,全村人对我家多了一份尊敬。

第四章 土改的故事

  1950年1月1日,青海省人民政府宣告成立。被马步芳家族黑暗残暴统治了四十年的青海终于回到了人民的怀抱,青海新的历史纪元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1951年年底,我村来了土改工作队,开始农村阶级成分的划定。

  “阿大,村里来了土改工作组,听说要划分阶级成分。”吃过晚饭,在油灯下,祖父对曾祖父说起村上发生的事。

  “啥阶级,啥是成分?别管,我们种我们的地,吃自己的饭。”曾祖父摆了摆手说。

  “不行啊,划分成地主、富农,要把家产分给其他人。”祖父忧心忡忡地说,“划分成地主的话,还要没收财产。”

  “胡扯,我们的这些家业都是我们用手刨出来的,又不是抢来的,怕啥!”

  种自己的田,吃自己的饭,曾祖父一直这么认为。所以他这一生,从不招惹人,也不允许别人招惹他,敢作敢为,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对到来的工作队,曾祖父不放在心上,一辈子没有做过亏心事,他觉得他的天塌不下来。

  土改工作队总共三个人,一个是秦队长,三十多岁,另外两个工作人员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一个是小赵,一个是小荣。他们被村长许得财安排住在村上许家祠堂里,每天上午安排两个人拿着纸糊的话筒满村转着喊话宣传土改。下午,小赵和小荣在秦队长的带领下,写宣传公告和标语,没过几天,村子里贴满了公告和标语。

  秦队长他们组织村民开了几次村民大会,向村民宣传讲解土改政策,选了几个村民加入到土改工作队,成立了农会,村长许得财是工作队队员之一。

  秦队长每天带着工作队,挨家挨户丈量土地,并一一登记。在划分阶级成分的大会上,工作队选出了两家要划分成地主。开村民大会确定地主成分时,让大家发言,举手表决,可村民你看看我,我瞅瞅他,举手的没有几个人。这两家一家是许贵福,一家是李国民。

  工作开展不下去了,秦队长着急,召集土改工作队队员开了几个晚上的会议。

  秦队长拿着一支钢笔点了点桌子说:“目前,土地已经丈量完了,现在主要是划分成分和分田地,难题就是这许国保和许贵福两家。大家说说,确定不下来,是什么原因。”

  工作队的成员都不说话。小赵急了:“许村长,你们是本村的,村里的有些情况我们不太清楚,你说说吧。”

  许得财挠了挠头:“那我说说,他们两家都有四十多亩水地,每家有十几头牲口。许贵福家盖了一个二层木楼,上下六间。村民认为他们两家算不上是地主,是因为这两家没有霸占过别人家的田产财物。”

  李二婶接过了话茬:“李国民人缘好,谁家断粮了,他们能借给粮食和钱,啥时候还账都行。”

  “许贵福家有长工……”

  “那不算,人家发善心救人哩。”许得财打断了李北斗的话。

  小荣追问了一句:“救人?你详细说说。”

  “八九年前,石木匠要馍馍要到我们村……”

  “石木匠是哪个人?要馍馍是怎么回事?”小荣又打断了话。

  许得财笑了:“石木匠就是住在壕沟边上的石天来。要馍馍就是讨饭,乞丐。前些年,他带着老婆和娃娃要饭到了我们村,是许贵福收留了他们,救了他一家三口人的命……”

  李北斗瞅了一眼许得财:“八九年了,石木匠一家三口没日没夜给许贵福家种田打碾,啥活儿不是石木匠家干的?许贵福给了石木匠啥?不就是那一间藏头避雨的破草房吗?还是借给的,借房的利息用工钱顶哩!”

  李二婶咕嘟了一句:“都成了许贵福家的牲口,还救人哩!没有李国民好呢!”

  许得财急眼了:“李国民哪儿好?背时鬼李尕宝没麦种,找李国民借种子,李国倒好,借给的是四年前的种子,庄稼只出苗五六成,差点害死背时鬼李尕宝。你说说,他李国民好到哪儿了?”

  秦队长见许得财和李二婶他们分成了两派,各说各有理,敲了敲桌子说:“好了,好了,今晚就到这儿,明晚接着开会,我送送你们。”秦队长给李北斗使了个眼色,李北斗走到半道,又返回到秦队长住处。

  “秦队长,你有啥事呢?”李北斗搓着手问。

  “你来给我们三人说说许贵福和李国民的事。”秦队长招呼李北斗坐下,又让小荣给李北斗倒了碗水。

  “村上许家和李家是最主要的两大家族,只有三家是外来户,就是石木匠兄弟三家。许家和李家的祖上有亲戚关系,但为了争风头,骂过架,还动过手哩,所以相互仇视,谁都不低头。”李北斗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其实,李国民是个抠皮,虽然也雇过短工,可人家自己下地干活,犁地,下种,上肥,浇水,碾场,都自己动手,冬天冻得手上都开了裂子,血口子像死娃娃的嘴。许贵福就不一样了,自己身子弱,干不了活。几个儿子不争气,好吃懒做,整天瞎转游。年年雇短工,把吃的喝的,算到工钱里,工钱少的可怜。”

  第二天,秦队长又和小赵小荣来到了石木匠住的那间草房。没有窗户,单扇门,破得快散了,用几根草绳一圈一圈绑扎住破烂的门板,用土块垒起来的墙,糊的泥都要掉完了。

  小荣走到门前,问到:“石木匠,在家吗?”

  “谁啊,在哩!”门吱吱呀呀地打开了,一个四十来岁矮个男人出现在门口,衣服上打满了大大小小各样颜色的补丁,根本分辨不清原来衣服的颜色,他拘束地看着秦队长三人,两只手不知放哪,“你,你们找我有啥事?”

  秦队长三人走进屋,傻眼了。屋子左边是个土炕,铺着草垫子,石木匠的媳妇和孩子挤在墙角,用一床破破烂烂黑乎乎的被子盖住下身,两双手互相握着,用嘴哈着气暖手。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脸黑乎乎的,好像从没有洗过脸,不时抽吸着流到嘴边的鼻涕。屋右边是支了一口小锅的灶,灶台上放着四个粗糙的缺了口的黑碗和几双用柳条做的筷子,灶台边放着两口小缸。屋中间,三根木棍支起来一块木板当桌子,桌子旁边是三个凳子——大碗大小的木墩。

  已经是冬天了,木桌旁边用石头围了一个圈,里面几根燃烬的木棍冒着火星。

  秦队长说明了来意,石木匠“哦”了一声,不说话。

  小赵说:“石木匠,你是啥时候来到这儿的?老家是哪儿的?”

  石木匠:“老家是甘肃天水的,来这儿八九年了。”

  说完这话,石木匠连声叹气,不说话了。

  “石木匠,说说吧,现在搞土改,我们要调整土地,给咱们穷人分地,分牲口,别怕,我们土改工作队会给咱们穷人撑腰作主的。”秦队长把如何划分阶级成分,如何分配土地的事给石木匠讲了一遍。石木匠半信半疑:“能有这么好的好事?你们一走,他们不会要走分给我们的东西?”

  “放心吧,石木匠,已经解放了,我们就是给咱们穷人打天下的,马步芳跨了,逃跑了,这地主我们也要打倒,要和他们算账,分他们霸占的田地。我们有了自己的田地,有了自己的牲口,有了自己的家,要过我们自己的好日子。”

  石木匠激动得泪花儿在眼里打转:“好,好,这样就最好了。我说,我说。那年我阿大没了,为办丧事,我借了老家的马财主三块大洋。不知咋算的,三块大洋两年变成了九块,家里的地顶了账,房子也顶了账,在老家实在待不下去了,就一路要饭到了这儿。”

  石木匠媳妇抱着儿子哭了起来:“狠心的马财主把我家的驴也牵走了,老家啥也没了,叫人咋活嘛……”

  “许贵福对你怎么样?”小赵一边记录谈话,一边问石木匠。

  “都快饿死了。”石木匠低下了头,“不过借给了这间草房让我们住。”

  “给工钱吗?粮食够吃吗?”秦队长问。

  “工钱没有,哪有粮食啊。”石木匠媳妇抬起儿子的胳臂说,“你们看,别说我俩,连我娃老吃不饱肚子,我的娃瘦成啥样了……”

  “就你话多。”石木匠瞥了一眼媳妇。“许贵福家里有活儿的时候,管吃的,没有工钱;没活儿时,不管饭。我和她去给别人家打短工,有时也给别人家做木匠活,混口饭。这村里的人好着哩,这家给点吃的,那家给点,就这样熬着呗。”

  “你们看看,要过年了,缸里就那么点杂面,这年怎么过啊……”石木匠媳妇又哭了。

  秦队长三人听了,心里不是个滋味。小荣跑回住处,拿来了半袋面和半袋土豆,“石木匠,这些留着你们吃,过几天再给你们送过来些面和油。”

  石木匠的儿子看见面袋子跳下炕,抓住袋子冲石木匠喊:“阿大,我饿,我要吃馍,我要吃馍。”这时,秦队长他们才看见孩子下身只穿了一条单裤,破得快要散开了,真担心,风一吹,化作碎片掉下来。

  “别闹别闹,笑话哩,笑话哩。”石木匠感动得拉着儿子要下跪磕头,秦队长拉住了:“以后有困难就找我们,已经解放了,我们会给你们作主!”

  后来,秦队长和小赵小荣走访了整个村,把村上的情况了解的差不多了,计划召开村民会议,处理划分阶级成分和分田地的事。

  这些天,许得财也没闲着,私下跑东家跑西家,联络本家的商量把谁划成地主,把谁定为富农,在搞私人串联。最后他们商定,许家家族没有地主和富农,只有中农和贫下中农,这样他们许家各户都能分到田地。

  召开村民大会时,许得财一伙人按他们商定的,咬定许贵福不是地主,不能分他家的田地。秦队长鼓励石木匠诉说了在许贵福家打长工的待遇和苦难,又发动在许贵福家做过雇工的村民与许贵福对质。最后,秦队长又宣讲了成分划分的政策标准,许贵福和李国民被定为地主。

  给我家划分成分时,许得财撺掇他本家的人要给我家定富农,曾祖父拄着拐杖来到会场指着许得财说:“许歪嘴,你说我家有十一亩水地,十几亩山地没错,那是我祖上开荒开出来的,是传下来的。我们开荒时,你还没出世哩!我们一没霸占别人的田,二没买别人家的地,都是祖上一镢头一镢头在草地里刨出来的。我们啥时候雇过工?那些口粮是我们一家老小背上流汗,手心里起泡挣下的。说劳力,我们一家都是劳力!”

  曾祖父在地上戳了几下拐杖又说:“要说买地,是你许歪嘴的二叔许贵福在买地,李北斗爷爷借了许贵福二块大洋,许贵福他霸占了李北斗的一亩水地,说是顶账。一亩水地顶二块大洋,这不是霸占是啥?李得利家的驴啃了许贵福家的庄稼,许贵福用二分地硬换了李得利家的一头驴,却不让人家浇水,说是浇地的水沟没卖给李得利,要掏钱买。谁家卖地不是连地带水沟一起卖的,许贵福黑了心,心肝肺让狼给吃了,坑害人家李得利!”

  曾祖父连珠炮式的大骂,一下子点燃了村民们心中的怨气和怒气,一个接一个上台揭露许贵福干下的缺德事。

  这次划分阶级成分,村上一百二十户人家,划分出许贵福和李国民两个地主,许得财等九个富农,十一个中农,石木匠和另外两家逃荒到我村的石姓人家是雇农,李北斗、李二婶等其余人家都是贫农。

  许贵福、李国民和几家富农家的大部分田地和粮食分给了石木匠等几家雇农和贫农,石木匠等几家雇农还分到了牲口和房屋。

  从此,村上各家都有了自己的耕地,村民们也有了自己的阶级成分。村上的小学里出现了几个“地主娃”和“富农娃”,一大群贫农学生个个昂着头,如鹤立鸡群,但没有那份悠闲式的高雅,而是对地主娃和富农娃的围攻和辱骂。

  每到吃饭的点儿,村子上空升起的炊烟比往日多了,也变得浓厚了,空气中也多了一份让人心安的香甜味。

  我家被划分为上中农,家里的田地和财物没被分出去,都保留了下来。1953年元月,和全体村民一样,曾祖父拿到了乐都县政府盖章、县长和副县长盖章的农村土地房产所有证。这一张大纸上明确写明了我家水磨的间数,水地、旱地的详细亩数、四至和我家各种树木的棵数等,家产有了新社会人民政府的确认,一家人终于放下心来。

  曾祖父在台上的连珠炮式的揭露,打破了李得财的阴谋,也让我家与李得财家结下了仇恨。

第五章 山野的风

  收拾完水地里的庄稼,曾祖父催促我爷爷准备到山里去秋收。

  山里的地有二十几亩,全在上长里村北面的山上,村子叫和尔茨村,属于浅山地区。这是一个只有十来户的小村,曾祖父都不知道咱家哪一辈的先祖在山里开出了那二十几亩地。

  一家人忙了三四天,才收拾好农具,准备好了半个月的口粮。

  “阿爷,吃响午喽,阿大,吃响午喽。”我二姑、三姑叫喊着,跟在我奶奶身后,用小簸箕端着刚出笼的“转包城”(外圈是杂面,中间包了一点白面的小馒头)走进了南屋。

  在院子里编麻绳的曾祖父和我爷爷放下手中的活儿,坐在饭桌旁。

  “今年我不去山里收麦了,眼睛越来越看不见,看啥都模模糊糊的,唉,不中用了。”曾祖父揉了揉眼睛,摇了摇头,无奈地叹气。

  “你们守着家,我领上芳儿和老二、老三两个娃娃去就行。”爷爷说,“老四老五(我父亲)在家放羊,照看好牲口,老二、老三丫头喂猪喂鸡。你和我妈管好这四个娃娃。”

  曾祖父说:“老二娃十八岁,老三呢,十七了,该张罗着给老二娶媳妇了。”

  “老大在新疆部队当兵,还没结婚,给老二娶媳妇,不合适啊。”爷爷说,“也不知道老大啥时候能回来。”

  “李二婶前些天说邻村有个丫头,和老二属相合,要不去看看?”曾祖母说。

  我奶奶说:“先打听打听家道再说吧。”

  “家教不好,性格不好,气死人哩。”爷爷喝了一口拌汤说,“老二老实,就知道埋头干活,得娶个稳当点的丫头。”

  “我不娶,我一个人过哩。”蹲在屋门口的二伯父嘴里嚼着馍,闷声闷气地说。

  曾祖父听了,埋怨起来:“我的憨娃娃,咋能不娶媳妇呢?你看你阿大忙里忙外的,啥事都要操心。赶紧娶了媳妇,多一个劳力呢。”

  “爷爷,快娶给,快娶给,家里的这些活把我快累死了。”三伯父说。

  曾祖父笑了:“你也快了,好好干活儿,勤快些,不然就不娶给。”

  我爷爷放下碗,说:“眼见着一个一个长大了,拿啥娶媳妇哩。”

  “实在不行,卖掉个骡子。”曾祖父说。

  爷爷说:“现在谁有钱买呢,够吃就不错了。”

  二伯说:“这才好哩,我不用娶了,你们也省心了。”

  曾祖母递给二伯半个“转包城”,用手指点了点二伯的头,假装生气地说:“还省心哩,不懂事的娃娃。”

  山里的景色与川里的就是不一样,秋风凉爽,吹在身上,从脚底冲头顶散发出一股让人振奋的气息。黄黄的麦田,麦穗随风摆动,麻雀叽叽喳喳,在麦田里来回飞蹿。

  爷爷他们走了两个小时,到了和尔茨村山里的家。为了便于在山里种庄稼,我家祖上在和尔茨村打了一处庄廓,盖了三间北房和一间厨房。春天去播种,住半个多月;秋天去收庄稼,碾场,住二十几天。

  山里的麦子长得不高,稀疏。土质松软,麦子扎根不深,无法用镰刀收割,只能用手拔。碗豆和土豆的秧膝盖高,已经半干枯了,稀稀拉拉的碗豆荚挂在秧上,晒着暖洋洋的太阳。

  一天天过去了,田里的豌豆捆头对着头,排成了一排排;渐渐地,麦捆也像士兵一样一队队出现在麦田里。

  大姑除了做饭,也和爷爷他们一块下地劳动。到了中午和晚上吃饭前,大姑就提前回家做饭。

  做饭的水、喝的水都要到沟底的山泉里去取,每天天刚亮,爷爷就把两只大木桶架在骡子背上,到沟底去驮水。一个小时后,大姑做好了早饭;二伯、三伯清扫好了院子,喂饱了牲口;去驮水的爷爷也回来了,一家人吃过早饭,又下地干活去了。

  这几天,世代住在和尔茨村的李昌明家的二丫头李春梅常来帮忙。这李春梅,高高的个子,梳着两条乌黑发亮的长辫子,人俊俏,干活麻利勤快,乐得三伯天天盼她来帮忙干活。

  “没想到,你这川里娃,干活还行,会干,也能干。”李春梅边给捆子打结,边夸三伯。

  三伯乐呵呵地说:“从小干活呢,这点庄稼活挡不了手。”

  “夸一下你,你就不知半斤八两了,吹吧你。”

  “我三弟确实能干哩,是种庄稼的一把手。”二伯说。

  “是庄稼人就得会干庄稼活,这是本分,我阿大说的。”李春梅一只手抓起两个麦捆,头对着头立起来,说:“我以为你们川里人个个好吃懒做,不会干活哩。”

  三伯说:“川里人的农活多着呢,苦大着累死人哩,还是你们山里清闲。”

  “还不是一样的农活嘛,苦啥哩?”

  三伯问李春梅:“你知道个啥?你来过川里吗?你干过川里的农活吗?”

  “我长这么大,从没下过山,川里又没亲戚,说实话,我没做过川里的农活。”

  “孽障,孽障,没来过川里,这么大,白活了。”三伯咧了咧嘴说,“川里可好了,我家有个果园,啥样的果子都有,水活活的,咬一嘴,满嘴都是甜甜的果子汁,我们都吃厌了……”

  李春梅推了三伯一巴掌:“看把你美的,怎么不给我带上来个啊,抠皮(吝啬的意思)!”

  “带上来了,在家里放着呢,过会儿回家给你。”

  “这还差不多。”李春梅笑了,拔麦子拔得更快了。

  一轮金色的夕阳斜挂在天边,万道金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洒下来,落在山岗上,田野里,撒在人身上,映着黄色的土地和黄黄的麦浪,显得格外温馨,分外美丽。

  “二哥,今晚你去坡里赶牲口,我回家给春梅取果子去。”

  “行哩,你俩先回,我一个人去。”二伯偷偷地笑了。

  三伯、春梅给我爷爷打了一声招呼,说说笑笑向家走去。

  三伯想邀请春梅到家吃饭,说:“你在我家吃晚饭吧,这几天给我们帮忙,你连一顿饭也没吃,我妹子芳芳做的饭香着呢!”

  “这么点事,算啥帮忙,饭不吃了,我回家吃去,我阿妈做好等着我哩!”春梅说,“我阿大不让我在别人家吃饭。”

  “为啥不让在别人家吃饭啊?”三伯不解地问。

  “也没啥,就怕麻烦人家,不方便呗。”春梅摆弄着辫子,说:“我阿大说,丫头们串门不好。”

  三伯说:“家教还挺严的。”

  “你可不要小看我们山里人,我们懂规矩哩!”

  到了家门口,春梅连家门也不进,三伯只好包了一纸包果子,交给春梅,春梅回家了。

  这一切,我爷爷看在眼里,心里乐开了花。

  农村娃娃们的爱情就这样悄然萌发,融在一言一行中,含在一事一物中,简单明了,潜滋暗长。虽没有花前月下的浪漫缠绵,却如山野里的春风,温馨,清爽,透亮。

  十来天后,山地里的麦子、碗豆都拔完了。爷爷他们回到了川里的家,摘果园里的果子。果园里的蔬菜收回家后,到了九月下旬,爷爷、二伯他们又来到和尔茨村碾场。

  九月底到十月,是山里人家碾场的时段。山里人家稀少,土地宽广,每家都有一个碾谷场。

  田地里的麦捆和豌豆秧,地近点的,爷爷、二伯、三伯他们用绳捆上背回来,地远点的,用牲口驮到碾谷场。

  太阳光还是那么毒辣,风依然那么凉爽。背着十几个麦捆的二伯、三伯喘着粗气,在蜿蜒的田间小路上,一步一步爬行着。遇到陡峭的小道,二伯、三伯弯曲的脊梁比拉满了的弓还要弯曲,前额快要挨上脚下的路了。

  豆大的汗珠顺着脸流淌到眼窝里,汇聚在鼻尖上,顺着下巴滴下来,全撒在路上,瞬间就蒸发了,消失了。粗粗的绳勒进肩膀,在肌肤上留下青紫的疤痕、老茧却久久褪不了。

  第一天,从地里背回来能碾一天的麦捆。第二天,东方破晓时,爷爷、二伯、三伯在场上铺好麦捆,开始碾第一场麦子。大姑做好早饭,送到碾谷场上时,爷爷已经碾好了第一遍。

  “今年的麦子收成比去年好,不饿肚子了。”爷爷说。

  “麦穗子沉甸甸的,颗粒儿圆鼓鼓的,像是咱家的马奶头,越看越耐看。”大姑没念过书,说话风趣耐听。

  二伯说:“等磨了面,多给我们做干拌吃。”

  “还是奶奶做的凉面好吃,又细又长,一根儿一根儿的,拌上韭辣儿,香,香!” 三伯吸了下流到嘴边的口水,对我爷爷说,“阿大,咱们今晚吃凉面吧,让芳做点吧!”

  “这次拿上来的面不多,等场碾完了,面还有的话,让你妹妹做。”几个儿子当中,爷爷最疼爱我三伯,三伯最会说话了。

  老天争气,连着十几天没下雨,麦子碾了五场碾完了。

  明天起该碾豌豆了,这豌豆大部分磨成面,吃豆面撒饭可香了。撒饭加入土豆块,有条件的再放些肉丁丁,浇上点醋,调点用油烫好的辣面子,再放点酸菜,香喷喷的。在大门外,就能闻到香味儿。下雨天,或者是寒冬腊月,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豆面撒饭,浑身出汗,那个舒服劲儿没法说了。

  留下一部分豌豆,农忙时喂牲口,牲口才有力气拉车、碾场、犁地……人吃干饭,才有力气,牲口也一样。农户人家,对待自己养的牲口,像对待家人一样,也十分心疼。

  这天晚上吃饭时,爷爷说:“芳儿,今晚怎么了,碗里的面条这么少,捞鱼儿哩,都是山药蛋蛋啊?”

  “饭水倒多了,阿大,今晚每人多吃些。”我大姑朝三伯挤挤眼。

  “这面条也太少了,清汤寡水的。”二伯一脸不高兴的说,“阿大,我要泡点馍,你也泡上点吧。”

  爷爷说:“我不要了,你泡上了吃。”

  第二天晚上,还是清汤寡水的面条饭。

  “为吃凉面,这么省着吃,不行啊,哪有力气碾场哩?”爷爷看看我大姑,又看看我三伯,明白了其中的缘故,“我们早点起来碾场,晚点收场,每天多碾点,早一天碾完,带的面不就省下来了吗?你们这些娃娃,唉,是老三出的主意吧?”

  二伯看着不出声的三伯说:“不是他,还有谁?馋嘴,尖嘴(爱挑食的意思)!”

  “我还不是为了大家吃一顿凉面嘛。”三伯说。

  爷爷说:“行了行了,不说了,再抓紧碾两天,差不多就碾完了。”

  碾最后一场豆子了,李春梅又来帮忙。她见我三伯往骡子背上放装满豆子的口袋有点吃力,走过去,说:“老三,你让开,我来。”

  “你来?哧,这一百多斤哩。”三伯瞪大了眼,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就算你能拿起来,也不见得能放到鞍子上。”

  春梅让我二伯抓好缰绳,抓稳骡子。她一弯腰,把口袋扛在右肩上,走近骡子,上身向左一扭,右肩膀一抖,一人高的口袋稳稳地放在了骡子的鞍子上。轻快麻利的动作,把我爷爷也看呆了:“春梅啊,干活要悠着点,不能猛使劲儿,会伤身子的。”

  春梅说:“叔,没啥,我拿得动这口袋,在家我老给牲口搭口袋哩!”

  二伯竖起大拇指,连声夸道:“春梅啊,厉害,有力气!”

  “我要是有你这么高的个子,我也能。”三伯歪着头说。

  “你就嘴硬,嘴上行。”春梅朝三伯努努嘴说,“这下你服气了吧?”

  “今晚到我家来,我们吃凉面哩。”三伯岔开了话。

  “不去了,我回家吃去。这场也碾完了,你们把豆子拉回家吧,我先回了。”望着走远了的春梅,三伯没精打采地牵着骡子和二伯回家了。

  爷爷打扫干净碾谷场回到了家,大姑拿着扫炕的笤帚说:“阿大,来,我给你扫扫身上的土,你再洗洗脸,我们就吃饭,今晚我做了凉面。”

  三伯没声没气地吃了两盘子凉面,喝了一碗面汤,说是吃饱了,不吃了。

  “奇怪了,你平时吃四盘子凉面哩,咋了,两盘子就饱了?”二伯吃着凉面问三伯。

  “中午吃得太饱了,不饿呢。”

  吃完饭,大姑去厨房洗碗洗锅,三伯说要给大姑帮忙,也来到了厨房。

  “芳,你把剩下的凉面给我捞一碗,我给春梅送给点,她老来帮我们拔田、碾场,一顿饭也没吃过哩。”

  大姑笑了:“我早给你准备好了,给你。”说着,从厨柜里拿出一个瓦罐,“我多做了些,捞了一瓦罐呢。”

  三伯摸着后脑勺,笑着说:“你有好心眼儿,好好好,我这就送过去!”

  “快去,快去,不然天黑了。”

  三伯直到半夜,才回来。

  爷爷他们把山里收的麦子、豌豆用马车拉回家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看到山里的庄稼丰收了,全家人高兴得合不拢嘴,个个脸上挂着舒心的笑。

  晚上,爷爷把三伯相中的李春梅给奶奶说了,奶奶满心欢喜,说:“那给老二把李二婶说的那个丫头娶给,老三的事也抓紧办了,家里多了两个媳妇,田里的活儿有老二和老三他们操心,你也就轻松了。”

  “是啊,再难,也要给这两个娃娃把家成给。”

  奶奶说:“这两天就让李二婶说媒去,你准备些礼,让李二婶拿上,空手去,不好张口。”

  爷爷把这些事给曾祖父简单说了后,曾祖父说好事不易拖,赶快办了。爷爷到高庙镇买了几样礼品,交给李二婶说媒去了。一家人在焦急中度过了上午,下午李二婶回来了,说婚事没成,人家不答应。李二婶说了一上午的好话,丫头的阿大死活不答应。回来时,丫头的妈送李二婶来到村口,说了实话。原来,前些年,曾祖父为浇水,和这丫头的阿大起过冲突。曾祖父守住水渠,不让他先浇水,这丫头的阿大记下了仇。

  曾祖父听了,气得把牙咬得吱吱响。曾祖母小声埋怨道:“让你改改暴脾气,就不听。”奶奶赶紧打圆场:“妈,不怪阿大,要不是阿大,田晒干了,我们吃啥呢。”

  “世上就他一个丫头吗?我们说别人家的。”曾祖父在炕上砸了一拳,狠狠地说道。

  爷爷见我曾祖父气还没消,说:“是哩,是哩,找别人家的,都别生气了。”

  后来的二年里,托李二婶上庄下院说了几家媒,不是女方不答应,就

  是二伯看不上女方,二伯的婚事就这样搁了下来。(待续)

责编:丁松  排版:何苗



作者简介


侯进元,青海省海东市乐都区人,笔名阳光,留意于一山一水,钟情于一草一木,爱好读书写作,喜欢旅游摄影,散文、诗歌等作品在《现代作家文学》、《南凉文刊》、《昆仑文学》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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