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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散原创:征文展示】刘云霞作品 | 文学的故乡

 梅雨墨香 2021-10-20

西散原创主编手册——梅雨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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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我心中的凤凰”大型征文展示(073)

没去过湘西,心却一直被一个人文字的羽衣托着,几番在那里飘飞抵落。

那里有童话般的水。

那水或深或浅,或溪流萦回,或静水深流,多是澄澈透亮的:“深潭中为白日所映照,河底小小白石子,有花陈的玛瑙石子,全看得明明白白。水中游鱼来去,皆如浮在空气里。”

那里有诗画般的山。

那山或玲珑小巧,有“竹园、树人、庙宇、高塔、民居”各安其所;或“群峰罗列,如屏如障,烟云变幻,颜色积翠堆蓝。令人想象其中必有帝子天神,驾螭乘蜺,驰骤其间。”

山环水绕处有一个渡口。

一个“从不思索自己的职务对于本人的意义,只是静静的很忠实的在那里活下去”的老船夫,一个“在风日里长养着,触目为青山绿水……一对眸子清明如水晶,从不发愁,从不动气”的少女。一老一少祖孙俩偎暖一个家,也以自己的温暖摆渡和相遇着无论贫富,权高或位卑都心无纤尘互助互爱的一批批人,一个个人间温暖故事。

“一切总永远那么静寂,所有人民每个日子皆在这种单纯寂寞里过去。”

……

是的,我正走在《边城》里,这里供着充实人性和神性的爱。用沈从文的话说,他在打造一个希腊小庙。

“忠忠实实和问题接触时,心中不免痛苦,唯恐作品和读者对面,给读者也只是一个痛苦印象,还特意加上一点牧歌的谐趣,取得人事上的调和。”(《长河》题记)

一边是小说里的“牧歌氛围”希腊小庙,一边是散文里的人欲横流红尘滚滚;一边是梦境的烘焙,一边是现实的解剖。沈从文的小说和散文既互文对照,又互隐着一个暗道:小说萦回跌宕的溪流常在散文纷乱嘈杂的码头登岸,散文丰满的人事和立体场景,多借小说自如多杈的河流解缆开船。

比如,由《边城》里先后殉情的翠翠父母一节推门,可遇见《巧秀与冬生》里因不甘年轻守寡与人偷偷相好被挂磨沉潭的巧秀母亲;

再如,《常德的船》中那个洪江油船的滕姓船主,会穿着“青羽绫马褂”同样的装束,走进《边城》的河街商铺;或者在小说《长河》里,以橘子园主人滕长顺的具象,将《人与地》的故事在水中岸上乃至更广阔的场景铺陈展现。

小说与散文的交汇,在立意上悬着作者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在写作技艺上,则为后来者拓开了一个溪流之于草原的大视野。

《边城》桃花源般的大同世界在书里书外闪着光。许多人朝圣般来到湘西,走马观花、浮光掠影下多有依呼哎呀的赞叹。这单一的抒情调有时未免会有几份浮浅。在他们眼里,那山那水都是自然的山水,山水间的人与物也只是自然画框中的一个镜象;但如果他们读过品过沈从文多向度的文字就会知道,画中的每一个镜象都是有回音的,溪过波涌处也都是历史的翻页。

也有人被楚地多神秘的成见或剿匪影视剧导着,把视线从高山密林到吊脚楼的人家一一掠过,眼光里罩了一重雾。

认识真实的湘西——一个人的文学故乡,先要缘水而行。

一条延长千里水路的沅水流域。枝枝蔓蔓蜿蜿蜒蜒的水,不仅血脉般汩汩不绝地灌溉着湘西大地,滋育了两岸的码头村庄城镇及河街商铺吊脚楼里的一茬茬故事,也丰盈了沈从文的童年少年乃至文学人生。

沈从文曾写过《我的写作与水的关系》。他的《湘西》《湘行散记》《雪晴集》《芸庐纪事》《凤凰集》等无不以水为轴展开。沿着这些文字用心走一遭,历史的、地理的、人文的湘西,以及那些山高水深奇峰异洞里的故事如何经由一支多彩细腻的笔,汇流奔放于世,会渐渐显现出一张清晰的地图来。

沈从文的文字是充满色彩和质感的。正如他所说,“他并不学画,他所选择的人事,常如一幅凸出的人生活动画图。”

但再高明的画笔也难以画出生命的律动,更画不出一条河里流着的“若干年来若干人类的哀乐!”

那些“在能用气力时,就毫不吝惜气力打发了每个日子,人老了……躺在空船里或太阳下死掉了,一生也就算完事了”的《辰河小船上的水手》;

那些被无形力量隔膜于人群,人避之为神怪,却不知她们一直渴望囚出黑暗的女巫和落洞女子们;

那些男人被抓丁或逃役,凡男子能做的劳役统由其来做,把流汗和吃饭打成一片的女儿国的女子们;

甚至还有和常人一样有眼泪有欢乐的妓女,以及由良民而土匪的一群人。

历史对于他们俨然毫无意义,但他们“为自己,为儿女继续在这世界中活下去。不问所过的是如何贫贱艰难的日子,却从不逃避为了求生而应有的一切努力”。(《一九三四年一月十八》)。

沈从文的笔下多是下层社会人的日常生命状况。当我们用一颗悲悯之心触摸地气,贴近他们时,就会明白,人性、民性、民族性,所有这一切,都不是简单的黑白两色,而是从特质土壤里催生长大的多元体。

沈从文在总结自己写作经历时说,用笔二十年三十年通通由一个“思”字出发。试想一下,如果没有这个“思”字,后人能经他的文字回放出流在岁月深处立体而厚重的湘西吗?

历史需要集体记忆描轮划廓,更需要个体记忆丰满细节。而“思”,策源和决定着一个文学人的生命力。

对沈从文而言,与“思”并驾齐驱的,还应有一个“察”字:“尽一切官能去体察万汇百物在一分习惯下所发生的一切”。

《从文自传》中多见这样的镜头:一个屡罚不改的逃学生,如一匹脱缰后撒欢儿的野马,拿了一个兼具显微与放大功能的探照灯,四处地一看究竟。

从儿时的泥田乡场河街,到后来《白河流域几个码头》《沅水上游几个县份》《常德的船》《辰溪的煤》《凤凰》《一个多情水手与一个多情妇人》《沅陵的人》……

从一颗心“总为一种新鲜声音,新鲜颜色,新鲜气味而跳”,到“不安于当前事务,却倾心于现世光色,对于一切成例与观念皆十分怀疑,却常常为人生远景而凝眸”;

从古怪好奇心驱使下的十万个为什么,到对人性民生的诸多探问。

私塾学历,却任教于国家一流,说来真是奇人奇事。博览群书是必然的,但他认为更“应当去读那本色香具备内容充实用人事写成的大书”:

“他能在书本上发痴,在一切人事上同样也能发痴。他从说明人生的书本上,养成了对于人生一切现象注意的兴味,再用对于实际人生体验的知识,来评判一个作品记录人生的得失。他再让一堆日子在眼前过去,慢慢的,他懂创作了。”(《给致在写作者》)

“走”过沈从文的经历,聆听一位长者和风细雨地耐心教导,突然觉得一路走来一直是闭目塞听的,为此错过了多少风景和天地万物间原本轻而易得的常识!

沈从文被誉为“世界乡土文学之父”,据说他的《边城》亦曾与诺贝尔文学奖擦肩而过。也许,只有在世界的汪洋中才能感受到沈从文由思而文的博大深邃。如今,斯人已去,文字之外,他的故乡凤凰古城,成了人们追溯过往,缅怀先贤的所在。

城楼城墙桥阁塔吊脚楼,数百年的岁月蕴在那水与青石板街缠绕的建筑中;“沅有芷兮澧有兰”,数千年的历史流在那千回百转的沱江中。

我把想像的翅膀放飞过去,目接神游中有个声音萦绕于耳边:百年千年的历史怎样把山水草木之精输入一颗多思善感的灵魂;一个人的文字又是怎样把文化之雨思想之光注入一域的边边角角,牵引着纷至沓来的脚步,让一座城流光溢彩于世界的聚光灯下?

凤凰古城被列为中国历史文化名城,这是时间堆叠的遗珠,也是文化的镶金戴银。

文化之于一域的生机,古城人显然是深谙其理的。大型山水实景剧《边城》日日爆棚;《雪睛集》《芸庐》等不仅旗幡般被商家打在门头,吃住游娱的场景,也尽是书里文字的落地。

走过路过,辗转腾挪间,随时都为提醒来者:这是文学的故乡。

沈从文的故居与墓地,生与死之间的距离被络绎不绝的脚步丈量过;生命的历程很短暂,但虔诚的追随者鸟衔种子般不断把这条路播向远方。

墓碑上一行字:

“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认识人。”

依旧是一个“思”字。思,成了沈从文的墓志铭。对于文学后来者来说,是否亦能由此开启一个远行的导航呢?


作者简介:刘云霞,山西省作协会员,侯马市作协副主席。作品见于《人民日报》《人民文学》《解放军报》《山西文学》《山西日报》《散文诗世界》《西部散文选刊》等报刊,曾获《人民文学》三等奖,三次获临汾市“五个一工程奖”。出版有散文集《山野》。

西散原创执行主编:梅雨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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