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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耳 || 我在工地上的日日夜夜(一)

 卷小耳 2021-10-23

我坐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读书。

一万人匆匆走过。

五千人留下笑容。

三百人问我是哪个工种。

只有湖南来的二十九岁的小暖男,轻声轻语的问我,大哥,你看的是什么书?

山东东营的大哥,占据了整个楼道粉刷墙壁,操一口晦涩难懂的家乡话,我实在是沟通困难,就提高了音量,对他说:大哥,请您说普通话好吗?

他歪着头想了一下,笑了一笑,对我说:你好,河北的兄弟。

饭堂里声音很嘈杂,人头攒动。餐桌上垃圾遍布,剩饭剩菜堆积如山。

搞清洁卫生的大姐满头大汗,忙来忙去。忽然,她失了重心,栽倒在地。

有人急忙扶了她起来。有人站在一旁,默默注视,目光中很是关切。

更多的人自己收拾起了垃圾,餐桌上眨眼间变得十分整洁。

没有一个人嘲笑大姐狼狈的样子。

看来善良,是我们大家的通病吧。

把门的保安阻拦一切机动车辆,只有具备通行证的才会放行。可是我们都能发现,只要偷偷的在保安手里塞一盒烟,保安也就“大义凛然”的放行了。

保安一个月三千六,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也很辛苦。

他们需要理解。

我这样劝慰着自己,然后,默默地把车子停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再走向很远远的、我工作的地方。

我问他们在做什么?两个人继续手里的活计,聚精会神。

一个满脸忧苦的男人告诉我这是在做保暖,一个眼睛里带着笑意的小兄弟说:天冷了,我们给这座大楼穿上过冬的厚衣裳。

这是我来到这里之后,遇到的第一个有着诗意的男人。

几位雄县大妈热火朝天的清理地下二层通道里的积水。

积水很多,又脏又臭。

大妈不是正经大妈,走路经过了几次,有些熟识之后,其中的一位便诬陷地下室的积水,有百分之八十,都是我尿出来的。

我分辨说:我就是喝了整个白洋淀,也尿不出这么多的尿!

大妈们哈哈大笑,快乐得不像每天才挣一百二十块大洋的。

在这个工地上,苦中作乐,是每个人的本能。

这个故事里还隐藏着一个颇为致命的尴尬。几十万人在这里熙熙攘攘,吃喝拉撒睡搁在谁头上,也是一个非常非常烦恼的问题。

工地离城市乡镇很远,尽管有几个小商店来供应生活所需,但是也有很多小商贩来做生意。

有人卖服装,有人卖鞋子,有人买烟酒,也有人卖药。

来自河南安阳、二十九岁的青年,眼睛高度近视,吃饭只点半份素菜,啃两个馒头,开工程经常翻车,每天挣二百四十元,口口声声说着要给不到一周岁的小女儿攒钱买奶粉,却也不得不来这里买芬必得,好缓解肘关节难以忍耐的疼痛。

我曾遇到他两次翻车,十来袋一百斤的石膏,我俩气喘吁吁的折腾半天。我问他是不是有点笨,他忽然沉默,出了一口长气说,可能吧,我都没考上高中,我老婆也嫌弃我总挣不到钱。

说完,眼睛望向南方,神色里有许多温柔,我猜,他一定是在思念他的父母和小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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