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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布里克电影二题:迟早要还/高山的负面

 金侬 2021-10-23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闪灵》

  (《THESHINING》)

导演:斯坦利·库布里克

主演:杰克·尼科尔森

      文/金侬

喜欢电影的人,特别是喜欢惊悚恐怖片的人,应该不会不知道有一部叫《闪灵》的美国影片。这部电影我看了好几遍。

在享受最清晰的观影体验的同时,先前两次看片经历也约略在我的心里浮现了起来。很久以前我看《闪灵》,最被影片吸引的是什么?

好像是许许多多形式的东西。无论主、客观镜头的交替使用,还是景深镜头,《闪灵》中都用得很多。

一条长长的走道,两边都是紧闭着的房门,丹尼一骑着小车骨碌骨碌过去,我就在紧张地想:会不会此时突然有人开门出来,一下子将这个可爱的孩子打死?脑中此念一闪,我的身子就情不自禁地激灵一下。

说实在的,第一次看这部影片,我还不能理解太多的东西,我甚至想不通,杰克为什么要杀他的妻儿。我只能这样对自己自圆其说:因为导演要拍一部恐怖片,所以必须安排杀人。

第二次看,我已经看出了一些隐藏的深意。我发现黑人厨子为了救杰克一家,不辞劳苦地大老远赶来,却被已经疯了的杰克一斧子劈死,他的冤死与这座旅店下面埋葬的印地安人有着某种联系。整个旅店无疑是一个象征,它虽然富丽唐皇,但根基却是建立在印第安人死亡的尸骨之上,这体现了库布里克对美国社会无情的批判。

我是一个喜欢思考和冥想的人,我发现《闪灵》的导演与我一样,也喜欢进行哲理的思考,这使我与库布里克之间有了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这一点导致了我不久前又一次与《闪灵》重逢。

我很庆幸这一次重逢,它让我更好地理解了这部电影。不能说这一次理解最充分,但比起前两次来,我悟到了更多东西,特别是对杰克为什么要杀人,我差不多能看到他的骨子里去。

杰克不是一个自信而又才华横溢的作家。他看上去很努力,老把写作挂在嘴上,还身体力行摆出很大的架式在空旷的大堂“爬格子”,其实无非是做样子给妻子看,同时给自己的内心找寻一份安慰。

他要是自信的话,就会把作品主动读给妻子听——有多少作家都把妻子当作自己的第一个读者。他不但不主动读,妻子要读,他还老大不耐烦。正是他的平庸和无能,他的内心承受了很大的压力。一方面,他要尽丈夫和父亲的责任,维系这个家;另一方面他又感到责任的重担压得他有点透不过气来。

试以常理想一想,任何一个有创作活力的作家都不会带着妻儿到这样一个封闭的环境中从事近半年的创作。这已经证明了他的无能。加之他后来向妻子发泄时所说的,他要对得起旅店经理对他的信任,要有始有终地完成这一份来之不易的工作。说明他来这儿写作完全是借口,是对自己不能胜任作家的一种搪塞。

一个拖家带口的中年男人,失去了发展事业的能力,其内心必然充满焦虑。这一点,在我还没有步入中年时是体会不到的。焦虑是必须要排解的,但杰克的外在环境不但不能使他排解,反而不断地加深他的焦虑,所以,他的杀人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孤寂的环境,大雪封山,再加上1970年杰克的前任看守发疯杀人的强烈心理暗示,使杰克的心理焦虑转化为杀人的动机,直至最后行凶。于是,库布里克的这一心理恐怖片的基本情节得以令人信服地确立了。

第三次再看,我好像突然悟到了很多东西,一下子明白了这部作品的象征意义。

金碧辉煌的豪华旅店,是一个国家的象征。这个国家很富有。然后,这个富有国家的地下却埋葬着冤屈的灵魂。这些灵魂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主人。

杰克所有杀人的理由,其实都是表象,都只是仅仅可以解释他杀人的看得见的理由,而看不见的理由,则埋藏在地下。不散的冤魂才是他疯狂和杀人的真正理由。他的前任看守不是也疯狂而杀人吗?其实,他不过是前任看守的翻版而已。也就是说,即使他不是作家,没有任何压力和焦虑,住进这一幢大house,他就不可能不发疯。这是一个使人发疯的环境,除非你离开这个环境。

我想,这应该就是原罪!基督教探讨人类的原罪,库布里克和作者斯蒂芬·金在探讨这幢大house以及住在里面所有人的原罪。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就看怎么还了。 

——原载《大众电影》杂志

      高山仰止的负面 

  ——《全金属外壳》

  (《FULLMETAL JACKET》)

导演:斯坦利·库布里克

主演:马修·莫迪恩、李·厄米

      文/金侬

崇拜和把库布里克当老师的电影导演和电影从业人员以及电影发烧友大有人在。大名鼎鼎的周星驰在其担任导演的《功夫》中就明目张胆地移植了一组库氏惊悚片《闪灵》里血潮奔涌的画面,那一份不加修饰、从容淡定和理所当然,仿佛库氏在天有灵,若向周星驰兴师问罪,索要侵权赔偿,周某当以此深感荣幸。

这就是已故的库布里克在世界电影史上的地位。

面对如此受人尊敬的一位导演,你要是不知深浅地说三道四,肯定会遭人诟骂。然而,我却以为,越是被人看作神的导演,其授人以柄的地方就越多,这就好像高山仰止,让人不可企及,但高山却遮掩了阳光,阻隔了气流,影响了交通,其成为障碍、困难和重压的负面作用不言自明。不是有个叫《愚公移山》的寓言吗?山,就是人们要推移的对象。

其实,大师库布里克这种负面的东西在他每一部作品里都表现得十分充分,《全金属外壳》自然不能幸免。

《全金属外壳》一开场,负责训练新兵的教官哈特曼就把一大盆语言的脏水泼向受训的新兵,与其说新兵的耳朵受辱,不如说观众的尊耳不由分说地已经被屎盆子牢牢扣住了。这是这部影片受到批评最多的地方。

站在导演库氏的立场,我们可以说它标新立异、哗众取宠,或者美其名曰创新,这自然无可非议;站在影片的立场,据说这体现了真实(库氏为了搜集典型的语言素材,特地挑选越战老兵,让他尽情辱骂,并将精彩部分用在了电影里——见《当代电影》一九八九年第五期《从〈现代启示录〉到〈全金属外壳〉》),从而使影片有了客观纪实的价值;唯独站在观众的立场,就让人难以接受。

几十年前,我曾经在北京中国电影资料馆观赏过这部电影。当上述骂人的这一幕一出现,并且骂个没完,愈骂愈厉害的时候,我邻座的三位女士都如坐针毡,顾左右而欲起身离场。这显然不是淑女的扭捏作态,而是她们发自内心的生理抵触。

当时,《全金属外壳》作为美国电影回顾展参展影片在这里展映,观众大多都是文化界人士,他们不至于如此蒙昧,搞不清这是在反映生活的真实。文艺圈内的人尚且如此,普通观众难以接受就更可想而知了。

就在我最近一次把此片推荐给两位外企白领观看时,其中一位英语好得可以把美国俚语辞典背下来的哥们听到这些污言秽语,也皱着眉头对我说:骂这么多,有必要吗?我于是明白,库氏这一段脏话的听觉“轰炸”,不但让女性观众反感,同样也让男性观众排斥。

这再一次说明艺术在表现真与美之间的两难。到底应该为了美放弃真,还是为了真放弃美?这可能需要艺术家很好地去把握分寸。如果为了表现一个露阴癖的变态,就非要让这个神经病到大街上去脱裤子,真则真矣,但却只能证明这个艺术家缺少表现美的能力。一个没有能力表现美的艺术家,他的艺术才能是要打折扣的。

除了这段语言,影片前半部分的军训也太过纪实和刻意,人为的痕迹太浓。先不说用四十五分钟来表现新兵训练,从接受美学的角度来看就不太合理,就算认可它的纪实性,它也纪实得不够彻底,显示了诸多矛盾的地方。

既然是纪实,就不应该过多地表现二等兵“傻子派尔”。频繁地对派尔使用特写镜头,暗示他可能做出反常的行为,这就有悖于纪实的初衷;既然不是纯粹纪实,影片开头骂那么多就更没有意义了。

综观库氏的作品,他始终在用电影语言对人性和人类命运进行哲学探索,称他是电影的哲学家,当不为过。正因为库布里克太过于抽象自己的思想,有时情不自禁地要让思想跳出来说话,所以,他的思想一方面促使观众思考,另一方面则毫不留情地破坏作品的形象性和整体性。我在观看这部影片下半部分时就有这种感受。

不管怎么说,《全金属外壳》都是这样一部作品:你可以不喜欢它,但你不能忽略它的存在。

这就是它的价值。 

——原载《大众电影》杂志

插图为金侬书2020年版《草书千字文》七至九。

题图为金侬新作:师道太极。

关于金侬:

本名张扬,书法落款名金侬,常用笔名废墨。

著名书法家,知名影评人、记者,资深媒体人,小说家,编剧。

  中国文联编审,中国电影家协会会员,丝绸之路国际电影节评委,中共中央直属机关书画协会会员,中国书画院会员,中国书法名家联合会理事,中国民盟书画院会员,中国民盟北京市委文化委员会委员,北京市政协书画院会员,清华附中特聘专家级书法教师,文化部老年大学特聘书法教授,原《大众电影》杂志编辑总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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