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徐志胜聊完，我不emo了

《脱口秀大会4》

 

“我之前想过退赛，因为我知道这里面有太多比我更优秀的演员......但是我之所以一直坚持，是我发现观众是真的喜欢我。

 

所以痛苦就痛苦在这里。我希望能给观众呈现更多不一样的东西，但我还是需要时间，需要去历练，需要去体验生活。”

 

《脱口秀大会4》的总决赛上，徐志胜作为冲进决赛的唯一一名新人，说出了他的第四名感言。

 

彼时，节目组为他播放的背景音乐是《千与千寻》的配乐《那一天的河川》。这就像一个无意的隐喻，象征着这位初出茅庐的“小朋友”，结束了他在“大浴场”的打工旅程。现在，他要回到线下，回到生活中去。

 

徐志胜能走这么远，很大程度上归功于他溢出来的快乐。最厉害的是，这种快乐恰恰源自他的不完美。你常常能从表演中感受到，徐志胜全盘接纳了自己的不完美，而这是很多人都做不到的。这是幸运，也是能力。

 

我们都太需要纯粹的快乐了。这是徐志胜受欢迎的原因之一，也是脱口秀受欢迎的原因之一。

 

带着“快乐男孩”的印象，我们联系上了徐志胜。不同的是，节目之外的志胜没那么活蹦乱跳，他读叔本华，跳绳，写不出稿，写不出稿，写不出稿。他明白讲自己的容貌是条捷径，但他渴望挖出更深层的自我和解，虽然目前还没能做到。

 

以下，是与“还是得靠长相”的徐志胜的对话。

 

01.

燃烧的初心❤️‍🔥

 

看理想：好激动，这是我们第一次采访到顶流。

 

志胜儿：彼此彼此，这也是我第一次被当作顶流来采访。

 

看理想：节目结束有段时间了，你的结束和观众的结束应该有时间差，这期间你是怎么按捺住心中的喜悦的？

 

志胜儿：老实说没有太多的喜悦。节目刚开始时收到了很多观众的喜爱，那时是很开心的，但随着节目的播出，这种喜爱慢慢变成了压力，说得难听点就是有包袱了，会担心自己演得不够好，辜负了这些心意。

 

看理想：的确是很有顶流的自我修养。你上节目前有给自己定什么目标吗？

 

志胜儿：如果你了解我就知道，我以前演线下场子都挺炸的，但当初初选赛和预选赛都是第一轮就被淘汰了，表现得非常不好，不过后来导演组还是给了一个上节目的机会。经历了这些后，我的心态就平和了很多。我突然意识到，作为脱口秀演员，你就是会有好和不好的时期，而你能做的只有不断努力。

 

很多人都问我对名次有什么期待，其实真没什么期待，对于我来说那是一个更大的舞台，我想去体验一下，把自己准备的东西表演好就够了。

 

《脱口秀大会4》

看理想：参加节目给你触动最大的一件事是什么？

 

志胜儿：老演员们依然在努力创作。而且他们创作的时候也和我一样，很痛苦，很纠结，也会害怕。他们现在参加了四季，状态和我这种第一次参加的人很像，每个人都把这个舞台当成第一次一样尊重它。

 

看理想：之前周奇墨说过，上节目前会给自己写几句话，主要是针对当有人骂他的段子时要如何自处，你有这方面的嘱咐吗？

 

志胜儿：周老板可能会有那方面的担心，我就不太有，我都把自己说成那个样子了，一般网友都不太忍心再骂我（笑）。

 

我更担心自己在台上不好笑，我只担心这一个问题。我临上场前，当时应该是贾耗哥在表演，我在台下给自己说，你当初想上这个舞台，没有想过要靠这个出名或者挣多少钱，你只是单纯地喜欢这个舞台，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摆在你面前，你立马就失去了当初对这个舞台的喜欢，这样不对。所以说这次比赛，只需要认真享受舞台，珍惜和观众的交流，那就够了。

 

02.

“脱口秀花瓶”的代价🥀

 

看理想：在《脱口秀大会4》你一直调侃自己“还是得靠长相”，外貌段子好像一直是你的特色，这会限制你的创作吗？之后还会继续在长相这个话题上发力吗？

 

志胜儿：肯定会限制。但就像我经纪人说的，如果我想一直走这条捷径，接下来我就要为这个捷径付出代价，要走更多的路来弥补当初得到的红利。

 

接下来的创作肯定要以不创作容貌的段子为首要期待。我最近也在践行这件事，写一点和容貌基本上没有关系的素材和段子，希望能写出效果不比容貌段子差的。

 

看理想：所以你承认讲容貌是一种捷径？

 

志胜儿：这个肯定的。讲容貌是我逗笑观众最擅长的方式之一，但它的难点在你敢于把自己敞开，暴露在观众面前。

 

问题就在这儿，我只是把自己放开了，但还是很难对它进行更深层次的加工和思考探索。从创作的角度而言，我更渴望做到的是，让大家看见我是怎么敞开的，我是怎么一步一步地不在乎外貌，一步一步把自己暴露在这个舞台上。

 

这是我一直很想做的，但可能因为技巧不足，没办法呈现这个话题里最厚重的东西。

 

《脱口秀大会4》

看理想：我们注意到你是顶流的一大佐证是，你经常成为其他脱口秀演员的素材，也就是你说的“大锅饭”。你会介意这个事儿吗？

 

志胜儿：不会啊。你作为一个喜剧演员，如果自己说不在意了，但别人一说你就在意，这就有点虚伪了。我知道参加节目的所有演员都是互相尊重的，他们讲只是因为好笑，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03.

写（不出）稿的志胜儿✏️

 

看理想：写不出稿子的时候多吗？

 

志胜儿：多，很多啊。但我们也没有一个明显的deadline，只能靠自己了。虽然没人追着，但肯定还是要写出来，然后去面对观众。直面观众有时也挺可怕的，因为段子好与不好马上就能看出来。

看理想：看《某某与我》（《脱口秀大会》的附加访谈节目）得知你在看陈嘉映的《走出唯一真理观》还挺惊讶的，这本书离喜剧好像有点远。

 

志胜儿：我看的书比较杂吧，陈嘉映老师这本我看完了，但其实已经忘了大部分内容（笑）。我觉得他讲的很多东西都很深，在我目前的人生阶段还领悟不到，可能会之后某一天会突然get到吧。

 

 

我最近在看《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很感动。叔本华的《人生的智慧》也很喜欢，哲学家写心灵鸡汤太厉害了。

 

看理想：这些书有给你的创作或生活带来什么改变吗？

 

志胜儿：可能更多的是给我带来一些安抚吧。我这几天其实特别焦虑，因为要写新段子，跑演出，老害怕自己做不好。我之前的处理方法是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要焦虑，后来我发现有焦虑情绪恰恰是因为我知道什么是正确的事，而我没去做或没做到。焦虑的时候，接受它就好了，去去开放麦，继续写段子，踏踏实实地做事。

 

看理想：现在是你全职做脱口秀演员之后最焦虑的时候吗？

 

志胜儿：不是，我刚毕业那会儿才是。那个时候我也没找工作，基本上就选择全职做脱口秀演员。这个决定在很多人看来是非常冒险的。而且那段时间我整个人的创作状态以及表演状态都不好。

 

当你决定全心全意地追寻一件事，但是你发现反而不如你兼职的时候做得好，那个时候你对自己是怀疑的。所以那段时间我非常焦虑，因为感觉自己做出这么大的改变，水平却倒退了，还不知道这种情况会维持多久。

 

看理想：所以你后来是怎么克服的？

 

志胜儿：就熬啊。脱口秀难就难在它没有标准操作，你也不知道做什么能让自己变好，只能没事多锻炼锻炼身体，看看书。

 

《某某与我》

看理想：干脱口秀这行需要很多洞察，你怎么保持对生活的敏锐？

 

志胜儿：第一是记录，第二是向情绪提问。

 

当你遇到了什么事情而产生了某种情绪时，你可以想想这种情绪再往前是怎么产生的呢？比如我买牙刷的那个段子，我当时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为啥老板总跟我说“没有更便宜的了”？普通老板要么不干涉，要么给你推荐贵的，所以我就想这个老板是不是看我过得惨啊。

 

你把自己的情绪搞明白了，稿子基本就出来了，梗都在生活里。

 

04.

脱口秀这事儿吧🎙

 

看理想：当生活中的一切都可以变成段子素材，为脱口秀这份工作服务，你不会觉得累吗？

 

志胜儿：这多好呀，这份工作只需要你去生活，还有比这更好的工作吗？我前段时间和一些朋友聊，他们的生活就是工作，这个事情比我们的工作是生活可怕多了。

 

看理想：哈哈哈哈，我们领导一定会很喜欢这句话。到目前为止，你最满意自己哪个段子？是怎么创作出来的？

 

志胜儿：最喜欢“年轻人的机会是无限的，但年轻人也是无限的”这个。这是我和朋友聊天聊出来的，我们当时在感叹找工作很难，这句话代表了我当时最真实的感受，拿去开放麦试发现效果也很好，估计是大家都很有“被挑选”的共鸣吧。

 

看理想：如你所说，很多人喜欢脱口秀是因为总能找到共鸣。你觉得脱口秀最重要的是什么？

 

志胜儿：只能说一个的话，我感觉是好笑。

 

看理想：那说三个吧。

 

志胜儿：好笑、真诚。这俩就够了。

 

《某某与我》

看理想：澳大利亚脱口秀演员汉娜･盖茨比在她的专场《娜娜》里说，喜剧意味着把一个故事的复杂性做删减，有时为了好笑，删掉的可能是令当事人痛苦的部分。你会怎么处理喜剧带来的这种矛盾？

 

志胜儿：我个人的一点小看法是，你要留下来的段子一定是最适合舞台的。

 

我之前也思考过这个问题，就是我的痛苦怎么办？但我觉得啊，你要让观众去分担你的痛苦，这个事情对观众也不公平，对吧？观众来这里，他们当然期待看到更有深度或更有意义的表演，但他们的首要目的是开心啊。

 

我自己是让观众快乐就够了。那些痛苦的部分可能是在创作的时候消弭的，是自己去一点点抹平的，而且也是可以被抹平的。

 

看理想：你怎么看待演员们讲完段子后要解释段子这种行为？

 

志胜儿：这个挺无奈的。没有人喜欢解释，人只有在害怕伤害的时候才会主动去解释。

 

05.

快乐男孩徐志胜👦🏻

 

看理想：最后我们来聊聊快乐吧。看节目时觉得你真正接纳了自己的不完美，这是很多人都做不到的。你的乐观是一直如此吗？

 

志胜儿：刚开始我也接受不了，因为你身边总是有那些比你完美的人，你身上不完美的地方，都在别人身上得到了完美的展现（笑）。

 

我上高中时还不太能接受自己的不完美，上大学时慢慢忘掉自己的不完美，讲脱口秀后才开始接受自己的不完美。它有个过程，其中有很多机缘巧合。而且我也非常幸运，可以说是每一步都得到了很多人都支持，慢慢地就好了。

 

看理想：所以你在大学的时候，是怎么做到逐渐忘记自己的不完美呢？

 

志胜儿：我尝试了很多不同的事。

 

比如说普通话不好这点，我当年参加了辩论队，拿过冠军，还当了队长，所以我就意识到，好像普通话不好，也不会怎样。我当时人缘也很好，学院里很多人都认识我，当你发现你身边有一群很喜欢你的人，你就不再那么在意自己的不完美了。

 

研究生毕业后开始做喜剧，发现外貌不光没有不利的影响，还有正面的影响，那你就更开心了，简直感人。

 

我们很容易停留在原地，把生活的不如意都归咎给自己的不完美，这样就把自己给困住了。还是要跳出来多尝试，与它和谐共处。

 

《某某与我》

看理想：你是个容易快乐的人吗？

 

志胜儿：是吧。我今天中午就因为喝了碗好喝的牛肉汤，啃了个烧饼开心了半天。

 

看理想：现在做啥最让你感到快乐？

 

志胜儿：上台啊。是这样的，演出其实会紧张，会焦虑，演得好当然也会开心，但最让我快乐的是，即便演得不好我也不会轻易地陷入某种情绪里。我觉得现在这种状态挺好，不被情绪左右。

 

看理想：节目结束后，最近的生活怎样？

 

志胜儿：收拾收拾家，看看视频看看书，没事跳跳绳，去找好吃的地方吃东西，和朋友一块吃饭。就是很普通的生活，大家都在过的生活。

 

看理想：很少听见有人喜欢跳绳。

 

志胜儿：因为跳绳很简单，它不像跑步，你有块空地有根绳就可以跳很久了。

 

看理想：跳绳能给你带来一种纯粹的快乐吗？

 

志胜儿：你可能对我有点小误解，我做这些事不是为了追求快乐，只是这些事的附加品是快乐。人的情绪是很难有目的性地产出的，只能说去做一些事，它慢慢地，自然而然地产生。只是我做事比较容易产生的情绪是快乐吧。

 

看理想：那最近的生活有什么大目标和小目标吗？

 

志胜儿：大目标就是写专场，全国巡演，我太想见各地的观众了。小目标就是得多看书，最近感到了自己的贫瘠，大脑里没什么好想法了。

 

看理想：那我推荐你看看陈春成写的小说，非常好，看了让人绝笔的那种好，因为知道自己永远写不出来人家的一半水平。

 

志胜儿：哦，是吗？好嘞，我记着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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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博 @徐志胜1995

 

尾声.

 

当一门艺术足够流行时，我们就容易陷入“意义强迫症”，总希望它承载点什么，改变点什么。或许这算一种妄想。

 

呼兰在《某某与我》里说，笑不是解药，是麻药，生活向人们开刀，它能让你短暂地忘掉疼痛而已。第二天醒来，还是该受罪受罪。

 

但这个“麻”不是犬儒。呼兰曾经收到网友私信，说看他的脱口秀让化疗没那么难受了。“这个是实实在在的......这个是意义所在。”呼兰说。

 

对徐志胜来说也是。脱口秀将曾经给他带来伤害的不完美，变成了千年一遇的独特。这便是实在的意义。

 

《某某与我》

徐志胜是个快乐的男孩，也是个普通的男孩。他不是无时无刻都那么乐呵，也不是一上台就成了喜剧天才。

 

当我捧着一堆大问题，尝试从徐志胜的回答里索取宏大意义时，我发现我可能错了。他仅仅是希望以真诚，给他人带来一些快乐。而在这个过程中，他自然而然地接纳了自己，对不完美释怀，这也使他成为了一名有能量的脱口秀演员。

 

在《走出唯一真理观》的其中一篇访谈里，陈嘉映说，“作品具有社会意义，不在你要尽社会责任才去写，但你得是个有责任感的人。”

 

或许，优秀的脱口秀演员，都是从“我真心希望你快乐”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