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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刊备选)疯病|胡友国(贵州)

 天赋文学图书馆 2021-10-24
本文由文学时代微刊(公众号ID:wxsdwk)原创,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文学时代微刊·总第6965期


疯病

文/胡友国(贵州)

一、在陆军101医院

那天我在陆军第101医院住院,是想把胆割了。都住院5天了,与我一间病房和我邻床的那个比我年轻些的人,也是做割胆手术的。他在我入院两天后才来,已割了胆出院了,我还在等着,就是因为血压有点高。其实就是比正常值高那么一小点。好眉好眼的在医院里住着,一天就是量血压量血压,每天要消耗那么几十百把块钱,心里就越来越烦躁,巴不得听到医生那句话:你明天可以做手术了。然而医生的话总叫我失望:“血压还是有点高。”

这一天早晨终于等到医生查房了,看着他慢条斯里一张张床地问病人,我就无名地上火。他终于查问完了我的新邻床那个把肛门出口开在了肚脐处的癌症老头,把头转向了我。我感觉我的声音有点发哑有点发颤,大概是因为拼命压住火气的缘故。我说:“医生,我哪天才能手术?到底。”使用了倒装句。他有点惊讶,盯住我的眼睛,很和蔼地:“你今天去做个肺部CT,要看结果才能确定。”“我不是做了肺部彩超了吗?”“CTCT,彩超是彩超。”我说:“那做彩超……”。我想说的是“那做彩超不是白费钱了吗?”。他似乎早就明白我要说的话,举起一只巴掌横在我和他中间,说:“我们是对你的生命负责。”这时有个护士叫他,他看我一眼,意犹未尽,一撩白大褂大步匆匆走出去了。

我于是下到一楼打听CT室在哪,终于在七弯八拐之后找到了。大厅里已经人山人海,偌大一个陆军医院,却只有两间CT室在用。我在机器上取了号,排队。我本是个急性子,最不愿等人等事的那种,但我今天在这种场合下,已备足了足够的耐心。我算了一下,按一个人耗时15分钟计算,我应该到十点半左右能够被叫号,为了打发时间,我早准备了一本容易读上瘾的金庸的《飞狐外传》。

其实我的书不是看得很顺利,这就是俗话说的“一心不可二用”,看了一页后翻第二页,才发觉第一页的内容居然没印象,于是就干脆收了书,眼巴巴望前面,看那些老半天老半天才移动一步的人。这一看就感觉前面的排队好像有点问题,CT室那里不断的有人进出,有穿白大褂的,也有没穿白大褂的;有单独空手进去的也有拿着片子单独出来的,还有跟白大褂一起进去然后很久都没有出来的。这问题不光我发现了,我前面的人都伸长了脖子往里看,队列开始在骚动。

“咦?兴那样做的不是?”有人怨了。

“这取号排队有他妈啥用?”有人怒了,大声说,

接着有人大声吼:“要快点不?我站够了哈!

站我前面第三个位置的是个穿红背心的农民样的人,看样子不到50岁,皮肤黝黑,手膀粗圆,头发却花白了不少。先前我走向取号机的时候,他也走向取号机,等我要到取号机的时候,他却两大步抢在了我的前面。跟他一起的还有两个比他年纪小点的矮点的年轻人,也是一样的肤色和穿着。这半老头显然也是焦躁型的,那颗半花的头大幅度地或左或右或上的张望。他终于像是捏着了医生的什么把柄,气冲冲离队跑到窗子边,那一通话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你的妈,你这烂杂种医生!老子在这里脚都站断了,那些人是你姐还是妹安?你要跟他们先做!”

我十分惊骇,或许是一直工作在文明的场合吧,竟产生了心跳。先前跟那人一道的两个年轻人也趴到了窗口,伸头往左边CT室门那里望,两崽人矮窗高,不得不垫起脚尖。他们帮着红背心男子骂,挑衅似的,有一个的噪子还是公鸭似的声音。

这是我所亲见的最为严重的医闹。CT室那边安静得很,没有人出来澄清或者对骂。这时有个白头发的眼镜老者也开始愤愤不平起来,他在墙上找到了投诉电话:

“喂!请问您是主任吗?……”

叫“章主任”的人来了,穿着白大褂,形象让我失望至极。我想象中这类人一定是个国字型脸相的不苟言笑的男人之类,没想到竟是个个子偏矮体型偏胖的四十多岁女性,一对金鱼眼。原本以为主任来必定有一番暴风骤雨,或者冲医生或者冲医闹者,竟又没料到这女人却十分的和善和蔼,一副笑相,她没有批评医生,就连CT室也没有进去,也没有指责医闹者,只是金鱼眼扫了一下大厅,抱了小胖拳转着身给大家道歉,说是出现这种情况,是她这个主任没有当好,工作做得不仔细,请大家原谅她,她一定一定要把这工作做好,让大家满意云云。于是她重新招呼四散的排队者,一副笑相,像是在家里请客入座。于是四散的队伍重新归于整齐安静。

这下队伍的移进速度明显加快,从CT室出来时我看了一下表,12点差13分。一副笑相的章主任早已不见,大厅里只剩下寥寥十来个人,包括我和先前闹事的几个农民样的人。没想到这时那花白头发的农民样的人又趴在窗台上向CT室那边放冷枪了,声音在空荡的大厅里回荡:

跟老子好好检查哈,老子复查下来结果不一样你脱不了老子的爪爪哦!”

我心情一下就又变得恶劣起来,这叫寻衅滋事懂不!这时大厅外面又有骚动,听一个女子尖声尖气的声音:

“疯狗咬人了!不,是被疯狗咬过的人发病了,正学疯狗叫呢。”细听果然就有类似狗叫的声音。

这声音管用,大厅里的人都一窝蜂往外跑,脚步声噼哩叭啦响,跑在后面的是那个骂医生的男子,左脚有点拐。我也好奇,也打算去看稀奇,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我忙接电话,是邻居打来的。电话那头说:“丰子,你家那个狗么,拴进屋去嘛,一天叫得烦人。

我一股无名火又起,摁断了电话。

二、买名著事件

那次在101医院胆没有割成,却无意中查出了个肺结核来。医生叫我回来找防疫站要药,说是免费的。

肺结核是要防传染人的,于是我就按校长说的向教育局请假,请一个月。有人给我出主意说,连续一月以上的病假要扣绩效工资 ,叫我到29天的时候去学校报导,上个把星期班之后再请下一回的假。这说话的人是新春兄,新春兄现任着学校的出纳,一天就钻钱眼眼。

问题就出在29天后的这一个星期上。

这一星期我又回到班上上课,戴了口罩上。29天没有上课,讲课都没有灵感了,还感觉学生对我也没有了以前的亲热,上课歪东倒西的。那天上“名著导读”,讲《西游记》和《朝花夕拾》。我说:“有这两本书或其中一本书的举手。”才一个学生举。他说他家有一本《西游记》,不过前面好几页都被人撕了。我说:“头都没有那咋看喽。”我看见有几个女生的校服颜色都已经泛白了,我说:“这名著是要考试的,我们不能没有书看。你们觉得是一人买一本好呢,还是几个打伙买一本好?”意见相当的不统一,有钱的几个学生要自己买,其他的学生有说合伙买的,有说没钱的,好像是我逼着他们学,为这事扯了大半节课,扯得我都烦了,我说:“干脆我买你们看,我买书的钱你们分摊就行。这样你们既省了许多钱又得看了书,我也不受损失。前提是人人必读。

于是就达成了协议。

我以为像这样处理应该是皆大欢喜的事,谁知书传到一个姓余的女生手里她居然不接受。她说要么不看要么看不给钱。我说天底下哪里尽是免费的午餐?她说了一句气死人不偿命的话:“那是你想赚我们的钱!

我真想给她一耳光,举起的手终于没有放下去。蒋支书在大会上让我们在学生面前要学会保护自己。

第二天我才下课,在走廊上一个女老师神秘兮兮地对我说:“有家长找你了,你得注意些哈。”我一头雾水。

最近是有几个校闹的家长得了脸,有个整了体育老师牛小丽三千块钱,还扬言今后他们的娃儿没有后代要小牛老师负责。起因是牛老师在体育课上教学生运球,甩篮球给这学生的时候用力过猛了些,球砸在这男学生的鸟鸟上,因此就惹出包天大祸。我想我啥事都没有怕家长个鸟?于是戴好口罩去办公室看是哪个家长。

我一看那家长居然是我二十多年前教小学时教的学生,心中就有一种亲切感。她一身白毛絾衣把脸衬得有些黑和老了,正端坐在我办公的椅子上。我正想叫她名字却见她半翻着白眼就像不认识我似的,于是我也装着不认识,问她:“你是找我?”她一下子咆哮起来:“刘老师,你为啥要收我家欢欢的一块钱?”我一下子竟有点思维短路的感觉,我说:“我,我是为了给你们节约钱嘛!”她说:“我家欢欢如果没有早餐吃,饿起胃病你负责不?”我大脑几乎空白了,我说:“这,哪会呀?才一块,再说......

我想弄明白我曾经的学生是不是真想诈我?或者就是想跟我开玩笑?我说:“肖......”我想说:“肖来娣,你就不记得那年生病我背你去医院还跟给垫药钱么?”话没说出。她回过脸去,不看我。

我说:“那我叫校长。”她说:“你去叫吧。

我把事情的经过向校长说了。校长就跟我打招呼:大事要化小,小事要化了。事情闹到教育局去,也是麻烦,弄不好还要背个处分的。

我跟校长进了我们办公室。校长笑咪咪地跟这家长打招呼,就像平时见了上级领导一样,表情一直带着笑。他先叫家长不要生气,然后让我把事情的经过说一遍。于是我又从头一二地说。我说名著是教育部要求学生阅读并且要考试的,我这么做是为了减轻学生经济负担,我收一块钱完全合理且并没有多收,因为那买书的本钱是我的。校长就当她的面批评我,说我出发点是好的,但方法是错的,应该先打个报告给学校,由学校出钱购买。我想,等书买来都怕放假了。校长又十分和蔼地问她:“你家姑娘交钱了没有?”她说“倒是没有交。”校长说:“没有交就不存在饿起胃病的事你说是吧?”又说:“今天这事就算了。丰子老师把你买的书你收回去。等学校买了书再给学生。

这事就算结束,虽有风但没起浪。校长亲自把家长送出大铁门,我老远都看见他躬着身子的客气的背影。

那几天由于抗结核药的色素的作用,我小便一直是红尿。我本来打算8号才请第二次假的,现已决定提前一天结束上课。

三、孩子的婚礼

我化验单上有三项指标明显偏高:总胆红素,直接胆红素,间接胆红素。医生说这是药物的副作用导致的,让我注意下情绪。

我都注意到我的情绪是有些异常了,比如听到上课的铃声响,看到学生和家长就会烦,所以我就决定暂时不在学校住了,搬回到了我住的镇北路的家去。我自己都有点奇怪,回想当年考师范的时候,人家不想教书我却对教书情有独钟,怕师范不得录取,把“师范”二字还加了粗笔。那时带学生们去老虎冲野炊,去西山旅游,跟学生们夜宿农家.....从没有哪个家长找过半点麻烦,从没有哪个家长怀疑过我品德有问题;那时人家都巴不得假期越长越好,我却等不到假期结束就想上课,见不到学生就心里空旷。我想不通而今当前眼目下怎地就和以前千差万别?我想产生这许许多多的想法一定是抗结核药的副作用导致的。我尽力地控制着情绪,提醒自己千万不能轻易发火什么的,但还是做了两件错事,一件小来一件大。

小事只是口角而已。那天我在街上遇到了同事小麻牯,小麻牯姓张,越长越像煤气罐。我跟他开玩笑说:“你要把煤气送哪家去?”他没接我的话茬,说:“你一天悠哉尢哉的安逸呢,耍起拿工资哈!”我说我是生病你知不知道?他说:“要是我也有结核就好了”。我说:“猪都比你会用脑子想问题。”他说:“咦?你骂起人来了?”我本想再踏他一回,却又想到医生的忠告,就压了话头说:“我也是开玩笑,别生气哈。”于是便逃也似的走了。后来证明他果然是生气了,我家办酒学校老师哪个都来送礼了,礼簿上只有他没有名字。

大事就是办儿子的婚事。儿子在浙江打工,找了个跛脚的女朋友,一只脚高一只脚矮,走路一跳一跳,马尾巴一甩一甩,被我们老家人嘲笑为“彩(踩)电(垫)”:“你家彩电媳妇哪时回来看你们哦?”我们都觉得是受了侮辱,家族中人都反对这桩婚事,儿子却赌神八咒说非她不娶。

这天都半夜了,我睡不着,坐起来发一阵呆。一想就想到了儿子和那跛脚姑娘,一冲动就拿起电话打。电话响了好久那边才有声音,好像还在做梦的感觉,嗡声嗡气地:“哪个?”。我说:“你老子。回来我把婚跟你们结了。”那边的声音一下子就变得清晰清脆:“爸爸,你们同意了?”他说我明天就跟多多回来。

妻子也懵了,说你真的要把他们的婚事办了?我说嗯。她说球钱不得一分咋办?我说贷款。她说利息高。我说不怕得。

这婚也实在是结得突然了,就连亲戚朋友都惊讶。儿子可不在这方面操心,操心的是“我可能要挨整了”,说了好几遍。就是担心婚礼上被人报复,我估计他在别人结婚时也整过人家新郎。果然在儿子们婚车队有意绕道,把县大道周游了一圈之后回来到水井坡那里时,到家的亲朋们都一窝蜂地到街那边看热闹去了,只有办厨的一帮人挪不开脚,场面一度变得冷清。我就知道儿子这回一定惨不忍睹,有人还怂恿我这个老公公也去看热闹,我知道那是想让我出笑谈。

一会儿接亲队伍过来了,唢呐响起来,能听到嘻嘻哈哈的打闹声,街上的人们蜂拥着往这边赶,先前清冷的场合又人山人海了。在一堆人的喝呼起哄声中,我头一眼看见的是被人抬着的跛子媳妇。今天坐在椅子上的媳妇格外的漂亮,这是个懂得打扮的女人,没有像其他的女人结婚时那样浓妆艳抹,一头细柔飘逸的上海式头发半掩着细嫩的脸蛋,鲜红的衣服在大众杂色的衣饰中显得格外的耀眼。那时我就怀疑媳妇的那只短了一截的跛脚是不是已经长得跟另一只一样齐了?这样想就不禁出了神,被一个人在肩头上拍了一巴掌:“你看哪样看?老公公你老不正经!

接着一帮年轻人呼喝着蜂拥着簇拥着一个人往前来,我一看就吓了一跳,走在前面的那个被五花大绑的人正是儿子,像是才从沼泽里墨池里捞上来的,身上只有一个裤衩,满身被涂满泥污,胸前吊一个女人的奶罩,奶罩里装两堆牛粪,眼睛被用墨汁画成了熊猫,头上的鸡蛋清鸡蛋黄正从发际上滴下来,滴在胸脯上又从裤衩尖上往下滴。一旁的妻子看了说:“天呐!”这一声后眼眶里就有了泪水在那汪着了。我恶心的差点吐出来。

站大门口的人一下往两边闪,像是在马路上遇到了失控的车,一下就让出了两米宽的空道。儿子终于挣脱了纠缠,一身淋淋漓漓地踉跄着跑进卫生间了。这时屋外的男人们都带着满足的诡秘的笑,妇人也笑,姑娘也笑,小孩也傻傻地笑。

唢呐声起,有人来拉我,说:“进亲了,你这老公公还站这干嘛?”于是我和妻被人拉扯着推坐在香火前的长板凳上。我感觉屁股下有根针似的不自在,妻的双脚往一边扭,但是脸上带着笑。我有一种不得不受人摆弄的尴尬,双腿并着又分开,分开了又合拢。这时我舅爷凑进来一本正经地问我,说是呆会儿子媳妇来了要发红包的哦,你准备了多少?我说一个500,共1000他就说我太抠,最少一人1200我说:“天!”他说“天啥!惹人笑话不是?”声音轻而厉,不由分说。于是妻子便起身,说:“我去借,隔壁家应该有。

一会儿妻子就来了,还是带着高兴的样子,塞给我两个鼓鼓的大红包,自己揣了两个。唢呐声再次响起,门外炸响了鞭炮,正式时候来临。堂屋里挤得水泄不通,大红烛照着妻子发亮的脸,也照着围在近处的那一堆人的笑脸。儿子换了西妆,又像个人了,和媳妇被人推拥着走来。媳妇的脸笑着,马尾头发一下一下的撞扫着儿子的手臂来到面前。来不及多想,喊礼的人是我的表哥,一个谙熟此道且训练有素的人,一堆吉利话喊得响亮押韵特具文学特色。一拜天二拜地三拜高堂夫妻对拜后,表哥开始命令儿子儿媳给我们敬酒。妻子接过酒杯,喝了说:“你们万事如意!”声音响亮清脆,脸上放光。她递过两个红包。媳妇先敬我,说:“爸爸。”这一声很陌生然而很亲切,我一口把酒喝了。在喝了儿子递过来的酒后我也把红包一人一个,好象这两杯酒一下肚就壮了胆,我比妻子更大声的说:“你们白头到老!”说得一字一顿,完了就轻出一口气。

在这场婚礼中,我家丢失了原先的那只杂色狗,就是邻居说天天叫,吵了他家的那只。也丢了4800块钱,就是我们给儿子媳妇的红包钱。媳妇当天把钱包放在了立柜里,殊不知才下楼去上个厕所,钱就没有了。这事他们一直都不敢说。

席散了,有只白毛的小狗却不肯走,见了我们就摇头摆尾的。妻子说,干脆喂了吧,猪来穷狗来富,是个好预兆。


四、狗咬人事件

儿子媳妇又去了浙江了。

校长提醒我说,我的第四次病假还差三天就满了,问我能不能上课。我说能是能上,就是这病是传染病,要是哪个学生得了肺结核我是黄泥巴粘裤子,不是屎也是屎了。他说:“那你过两天你就来请假。现在我给你记成上班,你今天去搬下图书堵下嘴。”我说行。

我又住回了学校里了。问题是我的狗不好处理,我怕学校里说我养狗,人多嘴杂,就放他在街上。每天我回家之后,它都很忠实地睡在屋前,这让我放心不少。我想只要它不乱咬人就行,的确,好久好久它都从不主动咬人。

殊不知它还是咬人了。

那天邻居打来电话,说我的狗咬人了,让我赶快去处理。我起初有点不相信,我去时那个小孩满脸乌青,眼睛上方有一道口子,家长陪他就坐在我家门口。我说:“到底是哪条狗咬的?”那小孩就指我家的狗。此时我家的狗正在不远处拉长身子睡着,没人事一般。我还是有点不大相信。我说:“它是怎么咬着你的?”家长就替他说:“他在前面走,这狗来就给他一口。”我说:“这狗从来不会凭白无故就咬人,除非它疯了!”这时围了好些人,那个在我家对面卖肉的人说:“我看见的,这狗在门口睡起,这娃儿就去提它尾巴。”我想这话就合逻辑了。我说:“你们大人跟在一起,就不会管哈娃儿?”那家长说:“甭怎么说,你家的狗咬人是事实,该你家带去打针!”我想这事我也说不走道理,息事宁人吧,就带他们去医院,花了400大洋。

于是我还是把狗带到学校,用布绳子拴着,不让它乱跑。

但还是出事了。

那一天我到医院去复查结核,在回来的路上就接到一个电话,电话让我吃惊,打电话的是个陌生人,他说:“你家的狗咬了我家的小孩了,你快来看哈。”我说“哪样毛色的狗?”“白色的小狗。”我心里咯登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我说:“我家的狗在学校里拴着呢。”“他们都说是你家的狗,你不要耍赖哈。”我更有点吃惊,同时一股火气往头顶上冲。难道我家的狗跑了不成?有一半是相信了。于是加快车速到学校,跑上楼一看,心里就凉了半截,阳台的布绳也被从中咬,大半截断绳躺在楼面上。

我忙不叠地跑上街,家门口又像上一次那样一堆人围着,我一脑的空白,还不知道小孩被咬成了啥样了。分开人群,见是一个大小孩,估计十多岁了。我说:“咬到哪里了?”他那个说话口音有点含混的家长就把他的手拿出来我看,原来只是食指上的厚皮上有一个油菜籽大的红点。我说:“没事。没有破皮。”其他的亲属就跟着帮腔:“老师,这不是你说了算啊!感不感染要听医生的呢。”我看那个孩子,高高大大的一个,就压住火气问他:“它是怎么咬着你的?”旁边一个小孩就高声说:“我拿粑粑喂你家的狗,他去摸它。”唉!我那句骂人的话到了嘴边被强行缩了回去,改了话头说:“你是疯子不是?这么大一个人了又不是猪!”我还终于骂了,听了骂那些亲属反道不生气,一个说:“你骂哪样都行,你的狗咬了人,你得带去看。要是你家的狗拴了绳子,我们不会找你。不信你找派出所,也是那么判。

理在他们手里呢。

我说:“我上回带去医院打针,花的是385块钱,这回你们自己带去。钱我给你400块,不用退。”我感觉遇到事我还豪爽。那些亲戚就替他说话口音含混的家长说:“那就不好意思,谢谢刘老师喽。”我把钱给他家长,他们几个就笑着屁颠屁颠往医院那边走。

这狗实在是没法喂了。当晚我就到处打电话求人喂。最后我大舅答应了。我说:“不要让它咬人哈,给左邻右舍的家长打好招呼,教育娃儿们不要摸它哈。

两年过后,我小舅子家的娃儿得病了,打胡乱说,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糊涂了手舞足蹈。清醒时大人问他是不是被我家送去的狗咬过,他说是,当时没破皮,被牙齿挂了一下。于是我家送去的那只狗就被小舅子定性成疯狗,要求打死,大舅心疼狗,死活不干,两家成了冤家。大舅让兄弟拿出狗是疯狗的证据来。

我亲舅子两口子去看患病的侄子,亲舅母打电话给我:“丰子哥,你看你家的疯狗哦,把人咬成这样子哦!”我一下子觉得脑袋都要炸了,我说:“你这疯子婆娘,那狗还是我家的?

话虽如此,我还是有点歉疚。替大舅着急,也替小舅着急。细问大舅狗真的疯了吗?大舅说:“人才是疯了!

当晚我又没有瞌睡了。我想我明天就可以摘了口罩上班了,无聊了我就翻我的那些日记本,那上面记了我好几年的所见所闻之事。忽然我的目光就盯在几行字上,那是摘抄前年那个红遍网络的河南离职老师的奇葩的辞职申请: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于是我心跳过不停了。

(2021.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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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约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胡友国,男,汉,生于1962年9月,贵州息烽县人,现供职于息烽县乌江复旦学校中学部。曾在《西望》、《息烽宣传》、《杉乡锦屏》、《锦屏文艺》、《金道文学》、《作家文学》、《南国文学》、《百姓文学社》、《当代文谈》、《作家》《红豆诗刊》、《贵州作家》等刊物及微信平台上发表文学作品百余篇,有七篇散文作品入选《当代10名作家散文今选》,作品《夏雨》获第六届中外诗歌散文邀请赛一等奖;散文《关于春天的怀想和企盼》获第八届诗歌散文全国邀请赛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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