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个探我鼻息的人 小时候，我不知道得了一种什么病，隔三岔五就会莫名其妙地昏睡几天。 前期是什么个样子，昏睡中是怎么个样子，我都不记得了，我只无比清晰地记得的，是在快要苏醒的时候，有个人总是脸挨在我的脸上，不喘气地停留一会，这个人，是我的母亲。之所以敛声静气，是只有如此，方能知道我还有没有在呼吸。距离最近的，是我的鼻子，可怜的母亲，怕一直昏睡的我突然会没有了气息。 一生下来，就被奶奶放弃不顾的我，是母亲把我清洗都没清洗地卷在一条旧裤子里才活下来的，她失血太多，没有力气做更多的事情。 在那个年代，对于一个饱经风霜看惯了随生随死的六十几岁的老太太，丢弃一个已经是第四个的女孩子的孙女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然而，就是因为奶奶的这随手往炕角一丢，让母亲对我这个简直是可怜的孩子心里多出了比其他孩子更多的心疼，那已经是农历的九月下旬了，毫无疑问地是，在母亲的心里，那个时节，是要比寒冬还要严寒的。于是，在那个她只有六块钱工资的贫穷年代，她竟然豪横地每个月花四块钱雇佣了一个叫花儿的保姆将我抱大。 然而，耗尽母亲心血的我，却得了那样莫名其妙的病。 那时候，医疗条件总体很差，农村更可想而知，叫的医生看了，也去乡卫生院检查了的，可就是查不出到底是什么病。 秋风很凉吧，我不知道，月亮很圆吧，我不知道，我只是昏睡，我总是在不知道昏睡了多久之后快醒的时候，会感觉到有一个人，用她温热的脸庞靠近我，亲我的额头，然后敛声静气地感觉，试探我是否有鼻息，是否还活着，感觉我的鼻息是否均匀。我在昏昏沉沉里知道这个人是我的母亲，我就会在感觉到她的气息的时候，尽快地动弹一下，然而，我总也是没有力气大动，又沉沉睡去，我知道，这个时候，母亲就可以安心去干活了。 这样的母亲因为担心我而探我鼻息的光阴，一直持续到了我十八岁。也就是说，因为我，本就辛苦的我的母亲，就这样一直揪心了我十八年。 十八岁以后，我就出远门去上学了，但是，母亲的心并没有放下，她依旧是担心我。那时候，我们都还没有手机，宿舍里只有一部用201IC打拨打的座机，母亲就用家里的座机给我打电话，每每通话，势必询问我是否有久睡，听到有，就长长地叹一口气，听到没有，我能听出来，她就很高兴。 我只有寒暑假才会回去，而每到了寒暑假，又是母亲在我睡着的时候探我鼻息的时候。 其实，随着我的年龄的增长，我的那个病其实大好了，也去了兰空医院坚持了，说是心律不齐中的心动过速，让平时不要劳累，不要情绪激动，就没啥。可是，不管多少年，不管医生怎么说没事，母亲依旧没有停止她的这个探我鼻息的习惯。 大三暑假，收割完麦子碾完场，我想替父母把堆在碾麦场里的麦衣拉回家，就背着父母，悄悄喊了两个弟弟去趁着大中午拉着架子车去了。 谁知道，回去的时候，装的太多，而从下场到上场的那个坡坡太陡了，而两个弟弟太淘气，一个追一个地玩儿，没人帮我推车子。我就只好一个人咬着牙强拉上了那个坡，然而，等我勉强撑着把麦衣拉回家的时候，我竟然坐在上方后背里的台阶上不出现了昏迷，就在我要支撑不下去倒在了地上的那一刻，迷迷糊糊里，我看到了我的母亲向前伸直了两只手向我奔来，她的嘴里叫着我的名字，脚步踉跄。其实根本就是支撑不住的我，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力气，强直着坐端了身子。 母亲奔了过来，一个膝盖跪在地上，抱住了我，半晌，才拉着我的手问：“狗儿，好点了没？咋么个？我娃脸黄的……”，话音未落泪已落。 后来，很多年，这个病都再没有出现征兆。直到去年有一天，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毫无缘由地昏睡了四五天。可就在我意识不清的头一个下午，母亲却发视频过来，看到我脸色憔悴奄奄一息，顿时眼睛里充满了疼惜，赶紧问我，是不是心脏又不好了。根本没有力气的我勉强地笑着，告诉她，我没事，只是瞌睡，母亲就稍微好一点。 然而，母亲不相信，刚吃了晚饭又发，结果却还是看到我奄奄一息昏睡的样子的时候，她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镜头里，她把脸凑近了手机，好像是要凑过来用她的脸感受我的鼻息一样，就像小时候，看我是否有呼吸，呼吸是否均匀。 然而，这种病，是没有什么医治的办法，只能睡，睡睡就好了。 这一次，我昏睡了四五天，母亲就在那头心急得坐卧不宁了四五天，直到我又一次站起来活蹦乱跳的时候，我的母亲，才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今天，是我的生日，也就是说，很多年前的今天，就是我的，在长达几十年的时间里，探我鼻息的我的母亲，忍着疼痛生下了我，在此，我对她表示我心底里最浓重的感恩和爱。 今天，我想的最多的，还是那些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在漫长的人生道路中，是你们给我了太多的牺牲和疼爱，当然，这里面还包括长年以来在写作道路上一直不懈陪伴着我，鼓励着我的素未谋面的老师和兄弟姐妹们，在我写文向我的母亲表达谢意的时候，也谢谢你们。 作者简介： 窦小四，原名窦娟霞，甘肃天水张家川马关人，80后，现居重庆，从事教育行业。生性自由闲散，无拘束，钟爱山野乡村，偶有心绪，小结成文，视爱和文字为生命。探索爱与人性的奥秘，深困其中又淡然其外，从流如水！有文学综合集《雪落在马关的村庄》和《无尽的白雪》公开出版发行。 新书《致清水河》已公开出版发行，想要预定的，请加我个人微信号：13996698427订购。 查看本公众号更多往期文章，请点击文后“阅读原文”字样。欢迎留言讨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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