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州闻从大父中丞凶耗哭以诗

同州闻从（zong）大父中丞凶耗哭以诗（五律八首）

严雁峰

题记：合州张森楷《故清遗老严雁峰先生行状》中记载：同治元年，严雁峰母子因避乱，“改道豫鄂而西过武昌，谒渭春中丞于抚署。中丞，故先生（雁峰）叔祖而出继者也，一见奇其儿，谓：'宗支中此儿最可’，留与居数月，明年癸亥（1863）春乃行。”雁峰母子遂泝江而上，侨居于蜀都，时雁峰始九龄。渭春中丞（严树森）于同治三年（1864）五月和同治六年（1867）八月，两遭降革，后又两起，并再度封侯。严树森返蜀期间，常居于蓉城桂王桥西街（“贲园书库”附近），在这段时光里，雁峰少不了承欢膝下、聆听叔祖教诲。雁峰对叔祖中丞的忠君、操守、荐贤、治学、功绩和遭遇等，方方面面耳濡目染，留下了深刻印象。光绪二年（1876）二月二十八日，严公树森卒于广西巡抚任，从大父之凶耗传至陕西同州城，时已既冠之年的雁峰悲怆地赋五言律诗八首哭祭，该诗作应完成于光绪二年春。

（一）

莽莽沙收日，孤城惨客身。

帝方思辅弼，天忽厌经纶【1】。

五岭【2】雲成墨，三巴【3】草不春。

子规啼血【4】夜，怆绝洛流【5】。

（二）

三黜【6】蛮荒远，骑箕【7】侍鼎湖【8】。

群阴深阖闭，一痛老臣孤。

燕蓟新鸾诰，獞狑【9】旧虎符。

輤【10】归原不惜，正气在吾徒。

（三）

开府【11】昔江夏【12】，滔滔万里营。

上游迴北顾，诸将遂东征。

乘筴鱼盐利，均输穀帛平。

似闻论功日，萧寇已归耕。

（诗人自注：继胡文忠抚楚，大军无后顾之忧，未及平而免。）

（四）

饥溺中兴业，知人自益阳【13】。

豫荆昭火烈，江夏不澜狂。

循吏【14】亲心腹，流民悼肺肠。

飞书卥（西）事急，推毂慨冯唐【15】。

（诗人自注：回变急，首疏荐，多忠勇。）

（五）

万古黔中郡【16】，云愁雾雨凄。

军机老罴虎【17】，节落侮鲸鲵【18】。

传檄喻三载，使臣徵五溪【19】。

天王明圣远，雪涕夜郎【20】卥（西）。

（六）

落月花卿【21】曲，成都乱后春。

三朝焚谏草【22】，万劫作诗人【23】。

舟楫酸通楚，关山病问秦。

怀中先帝诏，呜咽启沾巾。

（七）

阃外思檀急，朝端召贾【24】遥。

直声辰北豸，雄插日南貂。

封事夷英法【25】，垂衣女舜尧。

白头群侧目，奈尔鳄还骄。

（诗人自注：秘折以国恥为言）

（八）

疾恶苍鹰鸷，弹章未及嗟。

（诗人自注：时拟劾某太守而甫卒）

盖棺群下庆，归榇庶民髽（zhua）。

余也秦关滞，天乎粤岭遐。

伤心沙苑柳【26】，风起向西斜。

广西巡抚新繁严树森第六世裔孙严训朝敬录

二〇二一年十月十八日

注：

【1】经纶：理出丝绪为经，编丝成绳为纶。此喻筹划国家大事。

【2】五岭：一说是越城、都庞、萌诸、骑田、大庾五岭的总称。此当泛指中丞曾经历经战事的湘、鄂、黔、桂等大小山岭。

【3】三巴：古地名，巴郡、巴东、巴西的合称。后多泛指四川。

【4】子规啼血：子规，杜鹃鸟的别称。典出《史记.蜀王本纪》，言望帝禅位后化为杜鹃鸟，至春则啼，滴血化为杜鹃花，常用以形象哀痛之极。

【5】洛流滨：同州辖地多位于洛河之滨。

【6】三黜：指同治三年（1864）到同治六年（1867），由降职到革职，先后调往广西、贵州、云南。黜：降职、罢免、革除。 

【7】骑箕：《庄子.大宗师》：“傅说（悦）得之以相武工，奄有天下，乘东维，骑箕尾，而比于列星。”傅说一星，在箕星尾星之间，相传为傅说死后升天所化。后称大臣死为“骑箕尾”或“骑箕”。

【8】鼎湖：古代传说中黄帝乘龙升天之处；后也指帝王之死。

【9】獞狑：旧时对南方少数民族的蔑称。

【10】輤（qian）：载运棺柩的车，指代灵柩。

【11】开府：清代称出任外省的总督或巡抚为“开府”。

【12】江夏：旧县名，元至清先后为武昌路、武昌府治所及湖广省、湖北省的抚署所在地。

【13】益阳：此代指胡林翼。胡林翼（1812—1861），字贶生，号润芝，湖南益阳泉交河人，咸丰十一年（1861）卒于军营，官终湖北巡抚。《清实录咸丰朝实录》赞其：“在军营九年，赏罚分明，知人善任。” 

【14】循吏：奉职守法的官吏。

【15】冯唐：西汉安陵（今陕西咸阳东北）人。曾为文帝举荐人才。

【16】黔中郡：古郡名，战国时楚置。后泛指与湖南西部毗连的川、黔广大区域。

【17】罴虎：比喻勇士。

【18】鲸鲵：比喻无辜被害或无罪被贬之人。

【19】五溪：泛指以湖南怀化为中心的湘、鄂、川、渝、黔等省市的周边地区。

【20】夜郎：古族名、古国名、古县名和郡名，泛指今贵州西部和北部，云南东北、四川南部与广西北部部分地区。

【21】花卿：指武将花惊定。唐杜甫《戏作花卿歌》：“成都猛将有花卿，学语小儿知姓名。”

【22】谏草：谏书的草稿。皮日休《送令狐补阙归朝》：“朝衣正在天香里，谏草应焚禁漏中。”

【23】作诗人：同治四年，时渭春中丞有诗《繁江道上》吟故乡田园。

【24】召贾：汉文帝时，太中大夫贾谊以才遭忌被贬，四年后又被召回。后世常用此典喻贤臣重被起用（典出《史记》卷八四《贾生列传》）。

【25】封事夷英法：诗人在这首诗的自注文字中，提到严树森的密折，其内容涉及广西边陲少数民族事务和对英法等国的口岸外交事务。

【26】沙苑柳：据《元和郡县志》记载，西魏大统三年（537），高欢攻同州不下，宇文泰于沙苑朝邑段的渭曲布疑阵以少胜多后，命将士“人栽一树”以记此战功绩，后来竟然柳树成阴。沙苑是洛河和渭河冲积之大片沙地，东起朝邑赵渡，西至渭南孝义。